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

2015-05-30 10:48呦呦鹿鸣
中学生博览·文艺憩 2015年5期
关键词:同学

呦呦鹿鸣

线代老师画的密密麻麻的矩阵把黑板填满了,找不到继续的余地的时候,下课铃正合时宜地响了。

我放下手机准备起身,屏幕的几个字渐渐变暗:早餐放在你教室最后一排了,记得要吃。

?

你白皙的手出现在我眼前时,我便认定下了这辈子。

我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第二节课间休息的时间有十五分钟。以那多出的五分钟为借口,犹豫不前。

“快点啊,快过去啊。勇敢一点。”唐欣一直在我身后催促着。我翻了个白眼,做出一副“你行你上”的表情,她便乖乖地闭了嘴。

“要不我们再走近点,你指给我看吧。”我很无奈地看着不远处的一群男生。

“不行,不行。他会看到我的,那多难为情。”她猛地摇着头,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那我还走过去送信呢,想想就更难为情了。还是不送了……”我转过身作势要走。

“哎呀,又不是你写的,你怕什么。”她撩了撩额前的几根发,故意用话激我。

我这人最怕这个了。即使前面有坑,也会睁着眼往下跳。更何况,她说的也确实有道理。于是,一阵凉风吹过,我坚定地迈开步伐。

本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男生们看见突然闯入的我,都默契地靠在了走廊的两边。我突兀地站在那儿,有脸盲症的我实在是看不出唐欣极力同我描述的那个“特别”的他。只好弱弱地开口“请问某某在吗?”

周围的起哄声响起了好几秒后,一个男孩被推了出来站在我的面前。我微眯着我的小近视眼,想要看清他的样子。

可当这个陌生的男孩在我的眼前,慢慢地呈现一个清晰的影像时。我却活生生地愣了好几秒。直到四周响起的暧昧的笑声越来越不加掩饰,我才反应过来。将一封叠成心型的信塞进他手里,便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唐欣在我耳边像个老婆婆一样碎碎念:怎么样?他什么表情啊?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我,不知道会不会答应呢?

她两只手捏着我的衣袖晃来晃去,像极了一个刚出嫁扭捏的小媳妇。我阴沉着脸只看着路。如果能用思想去同一个人打架,那么此刻,眼前的这个女人在我心中已是鼻青脸肿!

“你怎么了?感觉有点不对劲。”她漫长的反射弧终于完成了一系列的反应,并传输给大脑中枢神经了。看出了我非常的不开心!

“唐欣同学!”我停下脚步看着她,为了控制情绪大口喘着气,“你白皙的手出现在我眼前时,我便认定下了这辈子。我记得信的第一句是这么写的对吧?”

“是啊,是不是觉得我很有文采啊。”她咧开嘴,露出长得过宽的小虎牙对着我笑。

“呵……我在那使劲瞪着眼寻找你心里的那双白皙的手,最后蹦跶出一个黑不溜秋的。这反差,吓得我差点一口唾液淀粉酶喷他脸上。”

“是蛮黑的。”她做出一副认真思考过后的样子对着我说,“不过,语文老师昨天不是讲到要用夸张的手法增加文章的艺术色彩。我这不就赶紧运用了一下。叫你上课认真听点讲,别老盯着窗外那棵树发呆。这年头,没文化可丢人了。”

“夸张?你这叫想象好吧!不,你这就是胡说八道,颠倒黑白!”我对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愤恨得直咬牙。

?

我亲爱的里脊肉,你是一块伟大的里脊肉。你是为了你的主人而牺牲的里脊肉!

教室外有一棵很大的不知名的树,正如唐欣说的我时常盯着它发呆。但不是上课而是下课,大家不要学坏。

天气渐渐转凉,我们喜欢站在外面晒晒太阳。不时有树叶刷刷地落下来,枯黄得没有一点水分,纹理却很清晰。只要不是轮到值日的同学都会十分喜欢它们。

我眯着眼正在同树叶间漏下的阳光捉迷藏。楼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晃得我眼花。我扭了扭脖子,却看见一旁的唐欣站得笔直,一脸华妃娘娘看见了皇上的表情。

“嘿,班主任来了。”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呀。”她回过神,嗔怒地看了我一眼。也不跟我闹。而是笑嘻嘻地凑到我耳边说:“你瞧那边。”

我转过头很仔细地看了一眼空气:“什么?”

“是他,他在上面啦。”她跺了跺脚,又扭了扭身子。这几个动作一下就让我反应过来是小白,不对,是小黑!

“你看,她是不是在看我啊。”唐欣低着头说着,她平日里素有些颇为搞笑的“自信”。比如八个字概况自己的性格特点,她写得却是“倾国倾城,貌美如花。”而这一次,她不是在搞笑。她挂着笑容却没有笑开的嘴角显示着:此刻的欣喜以及期待。

我难得见到这个样子的她,千年等一回的事怎能放过。我略微地瞥了眼斜上方正在发着光的小黑,点点头。“好像是在看我们这边耶。”又指了指站在我身后班上最漂亮的一个女孩,“你没发现这栋楼的雄性生物都在看她么。”

“你……”唐欣拿着书,看似要和我大干一场。却突然两只手托着课本,一副很正经的模样。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朗读的声音越来越大,偶尔夹着几声楼上传来的笑声。

我端着书本对着口型。不用看也能知道,班主任此刻正站在我的后方,很是欣慰地看着我们。

一个星期后,我捧着本讲义坐在座位上研究碳酸氢钠比碳酸钠中间多的那个“H”。草稿本上已经被我画满了化学符号,唐欣突然带着强大的气场出现在我眼前。我前排的同学默默地为她空出座位。她穿着那件拉着我逛了一下午才买到的连衣裙,坐在我的对面,眼神发散地盯着我课桌上的某个小洞。

我停下手中的笔,从抽屉里拿出手抓饼和一杯柠檬茶。慢悠悠地说:“怎么了,刚约完会还不开心?”

她拿起桌上的一只笔,在手里演练出各种“高难度体操动作”。我慢慢地晃着手里的茶,表示并不着急。

“他不喜欢我。”短暂的沉默后,她终于憋不住开口。说出了一个我意料之外的答案。

“那他干吗约你见面,害得我陪你逛了一下午买衣服。”我咬出最后一块鸡柳,细细地嚼着。

她突然把笔重重地摔在桌上,特幽怨地看着我,以及我手里的饼。

“他以为信是你写的,所以答应了。看到我之后,便想退货了。”

“呃。”我一口气没提上来,打了个嗝。

“你写的信没署名吗?”

“写了名字万一被拒绝了多丢人啊。”

“不写名字,他怎么知道谁写的。”

“那你给他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名字。”她气冲冲地对着我吼。

我发现人们永远无法同一个刚失恋的女人讲道理。

为了不让我们的“革命”情感因为一个男生而产生裂痕。更重要的是,为了让我的细胳膊细腿在她那坚实的臂膀下得以存活。我把手里的饼递给了她,彼时那里边还有一块完整的里脊肉。

她咬了两口,仍有些不高兴:“没见过这么蠢的男生。”

“是,是。”我忙附和着,再将一旁的柠檬茶也递给她时,发现手抓饼里已经没有肉了。

“不是我写的能有谁?也不瞧瞧镜子去,长你这模样的能去追他么!”她接过我的茶,喝了两口,才露出满意的笑。

?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揪我的耳朵。就不能去办公室喝杯茶,好好谈么。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我抱着一堆书走到教学楼时,发现楼上楼下都站满了人,很有当年还珠格格替五阿哥抢绣球的气氛。走进了才看清这场戏的中心,就在我们教室前。

班主任站在唐欣的旁边,以略萌的身高差揪着她的耳朵在训话。随着她耳朵上下起伏的高度,周围附和着不同分贝的笑声。

唐欣在今天上午的化学课上,捧着一本青春杂志,整整半小时都没有抬头看老师一眼。于是造就了现在这幅场景。

因为这事唐欣难过了一下午,甚至还流下了几滴泪。我反复思考都觉得蹊跷:像她这样“饱经风霜”的人,又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怎会受不住这点小打小闹。

“楼上楼下全是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揪我的耳朵。就不能去办公室喝杯茶,好好谈么。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唐欣揪着我的衣服哭诉着。

“这种事……不都习惯了么。”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说实话。

“我不习惯,我看见我喜欢的人也在三楼,他肯定看见我了。这叫我怎么习惯。”她捂遮脸,继续呜咽着。

“喜欢的人?你什么时候又有喜欢的人了,难不成还是小黑?”进入高二后,为了节省时间,我搬进了学校附近的亲戚家住。许久没有同唐欣好好交流,我发现我们之间已经产生“代沟”了。

“黑什么黑,当初年少不懂事,休要再提。”唐欣严肃地瞪了我一眼,表达她坚定的立场。

唐欣因为这件事被班主任惦记了好一阵子,恰巧那段时间我的成绩突飞猛进。文理分科后,我终于展露了我“男人”的一面,成为了班上的小黑马。老师也因为我们关系亲近,天天拿我俩比较,来教育唐欣。在这个人人都把别人当假想敌互相挤兑的关键时刻,老师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无疑是对我们友谊的一个大考验。

好在唐欣除了语文课沉默了点,化学课认真了点外。没有太大的改变。

?

你幸福吗?幸福就好。

唐欣在喝完一大瓶可乐,和吃完几乎半个蛋糕后。兴许是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化学反应,她站在路边大吼大叫:“今天我们不回家了,我去买酒,咱们不醉不归。”

我借了同学家的钥匙,站在马路边刚同唐欣的父母打完电话,唐欣便提着两袋子烧烤出现在我眼前。

“咱们去看电视吧,今天《回家的诱惑》大结局。”她露着她的小虎牙,笑呵呵地看着我。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她手里不是两袋啤酒。

我曾经很感谢湖南卫视的电视剧都在十点开播,能让我趁着吃宵夜的时间看个几十分钟。加上下集预告和每集重播的部分,一部电视剧我也能看个大概。可今天却很是反感。

唐欣一直看到电视结局,坏人都死了。她兴奋地跟着片尾曲吼叫着:“如果所有爱执着的痛,如果所有恨执着的伤。”

在这期间,她吃完了烧烤、同学家的几罐旺仔牛奶,和一袋旺旺大礼包。我胡乱地收拾了屋子,拖着她去睡觉。她闹着要我唱歌,我说邻居要同我们打架的。她又要我陪她说话。

我们躺在被窝里,她像八爪鱼一样趴在我身上。

“说,我是不是你第一个和你一起睡的女人。”她搂着我脖子,威胁着。

“不,你是第一个同我一起睡的男人。”我很是严肃地告诉她。

“哈哈……”她在那儿傻笑了好一阵子,在我快睡着的时候,又摇了摇我的手:“今天那个大娃娃是晚上吃饭时坐你旁边的那个男的送的?”

“嗯。”

“他是不是喜欢你?”

“他是我以前同学,我们玩得比较好……”

“他是不是喜欢你?”

“嗯。”

我嗯完之后,周围便安静下来了。我已经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时,她又问了一句:你幸福吗?我继续敷衍地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渐渐地进入了梦想。迷糊时,听见她在耳朵边说了句“生日快乐,幸福就好。”

对楼的大钟敲了十二下,我已经彻底睡着了。我没有听到她最后说的:“他也喜欢你,他们都喜欢你。”

?

我讨厌说话不看别人眼睛的人。这感觉像是真正的人没有同我讲话,而是拿着一个假木偶敷衍我,欺骗我。

等到我意识到了唐欣的改变时,她已经习惯每天花一节课余时间往我座位跑一趟。她不像以前一样,跑过来对着我声情并茂地讲段好笑的事情。而是静静地坐在我前面,喊一声名字。等我抬头看着她时,她却不看我。她盯着我桌子看,准确一点是盯着我桌子上的作业看。那眼神我很熟悉,但那并不是我所熟悉的唐欣的眼神。她一边看着我的“桌子”一边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我却一直认真地看着她,我怕我一眨眼就漏掉了她看我的一瞬间。可是并没有,直到她起身离开她也没有认真地看我。

“我讨厌说话不看别人眼睛的人。这感觉像是真正的人没有同我讲话,而是拿着一个假木偶敷衍我,欺骗我。”我总是对着别人这么说。

我可以无视大多数人的这种行为,在竞争越来越激烈的环境中,很多事都能给予理解。可是当主角变成唐欣后,我便无法控制地钻起来牛角尖。

黑板上的排名表是我们最关心却又不想看的东西,日子久了,努力维持的那个微笑也变得尴尬。

这种改变是别人发现不了的,但却经过了很长时间的积累在我和她心里慢慢滋生。我们不需要吵架,便越走越远了。

高中时代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毕业聚会的时候,唐欣提着个酒瓶子到处喊着:“来来来,你喝一杯,我喝一瓶。”晃悠了一晚上,手里还是那个瓶子。我本想着同她喝一杯,可是我这么想着,却走到了外头。我不知道那天为什么那么冷,风吹得我直想流泪。

外面站着几个男生对着我说:“来,同学。说不定就最后一次见面了,拥抱个。”说着张开手臂朝我走过来,我踢了他们一脚,再挨个地握了握手。

没过多久大家都陆续地出来了,忙碌地安排着送女同学回家。我也记不清那时被“分配”给了谁。走的时候,回头看了好几眼。好不容易在一个垃圾桶旁边看到唐欣,她正握着酒瓶蹲在地上。对着一个垃圾桶,手悬在空中:来,干杯。

然后,我就一步步地离开了那儿。那个和我一起分手抓饼吃的唐欣,那个唱歌很难听的唐欣,那个总露着小虎牙说自己是美女的唐欣。还有三年来的欢笑与眼泪,都被留在那了。

?

我们手挽手的走去宿舍,就像以前我们手挽着手去上厕所一样。

桌上的电话响起不知第几遍时,我刚上完体育课推开门进来。

“姜沫,唐欣好像生病了,挺严重的。”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说到了一个很久没被提起过的名字。我站在书柜旁,置物台上镜子里的我一动不动,一滴汗从我的额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我打电话给唐欣的时候,她正在火车站准备买车票。没听清前因后果,手机里便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当天晚上,我便在学校门口看见了唐欣。她提着个大箱子,戴着一个发箍,散着头发。她漂亮了许多,看上去像个文艺女青年似的。在她没有对着我笑,没有露出那颗小虎牙之前,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我们手挽手地走去宿舍,就像以前我们手挽着手去上厕所一样。她一直在笑,我说,你笑得真丑,她还是不停地笑。我说,你怎么不回家,她说我就突然想来看看你。

我走在大学的校园里,却有一种还在念高中的错觉。就像我身边的唐欣,她好像消失过一段时间,现在又回来了。

“你看。”唐欣穿着我的睡衣,从她的箱子里翻出了一个CT片子,举得高高的对我说。

“你牙齿,长得还蛮整齐的。”

“这是必须的嘛。不过,这不是重点。你看这,这么大块阴影。我问过我们系主任了,她说也许是肿瘤。”

“你们系主任不一定对,说不定只是长蛀牙,牙龈发炎了。明天我帮你问问我系主任。”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坐着说话别激动。

第二天一大早,我爬起来上课。唐欣也收拾好东西,打算回家。我同她一起下楼。

“我快上课了,不能送你了。你走到校门口,打个车去车站吧,别坐黑车。做完检查记得告诉我结果。”我同她说,她点头说好。我转身走的时候,她又叫住我。

“你不吃早饭吗?”

“没时间,我走了,你自己小心点。”我同她挥挥手,跑到教学楼下时,我看见她已经拖着箱子离我很远了。

上课时,唐欣发信息给我,问我在哪个教室。她说还想看我一眼,说不定就是最后一眼了。她总是爱这样瞎说话。

我等了一节课也没有等到唐欣溜进教室,只有她在教室后面留下的早餐:牛奶加馒头。

我坐在座位上吃早餐,低着头。同学问我为什么吃个早餐吃得这么悲壮。我摇摇头,从喉咙口挤出几个字:馒头太难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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