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潮莹
初秋,风微凉而非刺骨,天上厚且低沉的云似乎撑不了多久就会再次落雨。我走在步行街的廊桥上,望见不远处低矮的临水老建筑,便忍不住随性前往。
下了廊桥右拐,路过“凉皮凉面麻辣烫”的小吃摊、平价服饰大卖场,穿行于泥泞的露天菜市场,再经过一家渔具店,终于又一次见到那常年被青藤掩映的融光桥,如老友重逢。
前两日总下雨,迈上台阶,要低头看路,小心地行走才不至于滑倒。柯桥老街自古是繁华之地,不知曾有多少商客、游子如我这般小心翼翼地行走在雨后的融光桥上,鞋底与青石板间细软的青苔厮磨,日复日,年复年地用匆匆脚步打磨光滑了桥面。
走下桥,绕过一家理发店,继续漫步于河道旁的长廊下。行人极少,偶尔遇到迎面而来的人大概也都是老街居民,手里拎着一路滴水的拖把,或是一把刚从菜场买回的青菜。沿河皆是白墙粉黛,建筑物的门窗、廊柱,以及架起的阁楼外墙,都是木质结构为主。透过半掩的门、狭小的雕花木窗,屋里昏暗得只勉强能瞧见朴素整洁的陈设。有几间小屋里静坐着老人,八仙桌上的收音机悠悠地唱着越剧,昏暗隐蔽的小屋中倒也自成天地。若不是墙上的时钟恪守本职地嘀嗒跳动着,我几乎要怀疑老人在躲开日光的同时也避开了时光流逝。有只纸盒摆在廊柱下,我探身去看,原来盒子里蜷着只肥花猫。那猫受了惊也不过是眼神迷离地仰头注视我一会儿,又自顾睡去。一路走过,不少人家都在河岸边洗衣淘米用的石阶上辟出一小块空地,讲究些便砌一个小巧的水泥花坛,潇洒的就直接用几只破瓷盆填上土种植菜蔬。再简单的生活也该被允许填充进美好,正如那些细葱嫩菜、小花小草皆在其间随性生长。
小桥,流水,人家。单单这三个词就足以令人遥想起老街的温婉多情。然而在时光静好的另一面,老街同时存在着它的不光鲜——这里电线到处纠缠、老化又脱落,因此发生过多次火灾;建筑物墙面上常见裂缝,屋内漏雨,许多旧房屋面临倒塌;深巷里挤着不少外来租客,天井中污水横流,四处张贴“办证刻章”一类的小广告……除了这些污点,老街随着时光变迁也逐渐陷入尴尬的境地:城市中心转移,昔日繁华不复,一步步被周围新兴起的商业区包围紧逼着缩小范围。不知曾多少次传出老街改造的消息,甚至有规划方案刊登在本地报纸上,但至今仍迟迟未见有所行动。老街如置身于靓丽新贵之间的老妇人,衣衫破旧,红颜已逝,不由得局促不安。
我所认识的柯桥老街,是千百年来风云商客演绎繁华之地,是世代老街居民梦中萦绕不散的窗外流水声,更是一代代柯桥人绕不开的水乡情怀。有些自私地想,或许老街的现状正是最好的状态:不被喧嚣打扰,固守温婉明媚,在原地等待着厌烦了钢筋水泥与灯红酒绿的我们去探寻、去回味生活最纯真的样貌。但我也明白老街需要新的活力,需要改头换面展现更好的一面。所有的我们——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居民,都需要在守旧和变革间寻找平衡,为老街寻找崭新的起点。
柯水长流,融光桥上的青藤黄绿又绿黄,老街亦不老。
(指导老师 沈明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