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参园梦

彭曙辉

老张的本名叫张大松，我们叫他老张是因为他初中的时候，下巴上已冒出了黑乎乎的胡茬，喉结也很大，于是就老张老张地对他呼来叫去。老张说：“你们叫我的名字，叫我张大松呀，我妈是靠着一棵大松树生下我的，我爸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多好听呀。”有同学就说：“你妈要是靠着一棵窝瓜秧生下了你，你爸还得给你起名字叫张窝瓜吧。”老张听这个同学一说，就满操场追打他，身后留下了一串好似从公鸭嗓里发出来的大笑。

我与老张是关系非常紧密的发小，我们是在弹玻璃球、撇瓦这些游戏中一起长大的。小时候的他个子比我们正常的孩子高一头，可是到后来不知怎么搞的，老张的个子像是被什么魔法给定住了，始终没长，而我的个子却逐渐撵上他并高过他一头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和老张都没考上大学，我分到自来水公司收水费，老张分到了一个工厂当工人。想想那年代我们还有班可接，不像当下这个年代一样，任你是清华北大毕业出来的，也得靠自己找工作。

刚走出校门不久，老张就学会了抽烟喝酒，工厂后边的小卖部，那些简装的瓶酒他几乎都包了，这样一来，这个张大松被唤成老张，就更名副其实了。参加工作两年后，老张熬了个厂子采购员位置。那年月当采购员是大江南北任逍遥，有吃有喝有钱花。老张经常与我炫耀自己在外的光辉事迹。

有一年秋天，记得是我刚结婚不久，老张出差东北回来后兴高采烈地找我，送了我一份昂贵的纪念品——人参。当我打开精美的包装，看见大扁盒里小红绳绑着并排的两棵人参呈现在眼前，的确很像人形，很可爱。

老张说：“在东北，卖参的人说用酒泡着喝能治好多病，这是上等的保健补品。”我听信了老张的话，找出个大瓶子刷了起来，又买了五斤六十度的酒，将这两棵人参与酒泡在了一起。

第二年初夏的一天晚上，老张突然来到我家，像是刚出远门回来，风尘仆仆的。果不其然，老张说：“我认识一个朋友，是个养参技术大拿，他家里有几坛子泡了十来年的人参酒，临上车前喝得太多了。今儿个一下车就跑你这儿来了，他那酒的滋味还在我舌头尖上挂着，这一道还没丢，我得尝尝你泡的人参酒跟他的是不是一个味儿。”

我一闻老张浑身都带着浓浓的酒味，连张嘴说话都冒着酒气，那时冲着他口中擦根火柴，也许都能点着火。经老张指点泡制的人参酒我还没有开过瓶，他一提我也想喝点。于是我俩拼上一盘花生米，两个咸鸡蛋，剁点红辣椒拌点白菜心儿，开始品尝起了我自己酿的人参酒。

老张说：“上次我去东北，招待我的是百年老参泡酒，真有味道。据说长期食用人参对身体可有好处了，能预防动脉硬化、高血压，还可以防癌。我自己打算着在农村包一块地，栽种人参，由东北的朋友提供种苗和技术，也包收包销参产品。”我想，这老张是被人参给迷住了，自己这两年吃还不算，又要鼓捣种植，那可是有风险的。

老张可不这么想，他说通过几次了解情况，自己对种植人参有了些信心，他承包的那块地不错，周边环境挺好。老张先在大棚里栽植，等条件合适了又在地里种。我对老张经商意识和胆量折服了，马上表态：“我收完水费没事儿干，就来帮你的忙。”老张高兴极了。

后来，那个老张东北的朋友领着一位小伙从东北带来参苗，亲自指导，在两栋大棚里栽培了2000棵参苗。每栋棚60米长，在当地也算比较标准的参棚了。我第一次听说人参是反须植物，就是人参须根在生长过程中向地面生长，说明人参根部生长中需要大量的氧气，这回可算是长见识了。参棚里经常是老张和他媳妇忙碌的身影，而我在参棚里是做力气活，翻地、弄水、抬肥、搭架子、抡镐动锹的活我都包了，因为技术活不懂也插不上手。参苗长势不错，老张出差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参棚，拍着我的膀子说：“谢谢老弟，收获人参你一定是第一个享用的人。”

八月的一天下午，突然刮起大风，接着大雨倾盆。老张和他媳妇奔向参棚，在大风大雨面前两个人简直是束手无策，只能躲在小屋里看着参棚塑料掀起一大半，雨水猛砸参苗，可怜的参苗倒伏在地和泥水搅在一起，惨不忍睹。老张两眼发直，他媳妇小声哭着，两个多月的辛苦白费了。老张媳妇被大雨浇了一夜加上参棚损失着急上火直接就病倒了。老张天天唉声叹气，这时候我不断地安慰他，用我泡的人参酒陪他喝上两盅解解闷。

雨后的第五天，老张约我去看被损坏的参棚，走过去绕回来一上午。中午我俩坐在一起，老张说我还得干，我的梦就是建一个参园，再扩大规模，然后起名叫“大松生态参园”。我当即和他击掌，表态坚决支持。

老张的东北朋友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一到现场，就开始帮助老张重新设计参棚，不到一个月，一栋崭新的参棚建好了，还安装了喷淋、电动卷帘、照明等设施，随后又调来了优质参苗，这下老张的脸上又乐开了花。看见参棚里的参苗茁壮成长，老张的媳妇很开心，病也就全好了。

时光荏苒，转眼又几年过去了，老张升任公司的副经理，参棚也有了起色，但就在此时，一个噩耗传来！在一次出差的途中，他所坐的大客车在连日大雨冲刷后的湿滑道路上翻到几十米深的沟里，全车人包括司机都不幸遇难。这一年，老张还不到四十岁。

犹如晴天霹雳，老张的突然离去让我们都悲痛不已，难以接受。老张媳妇哭个不停，边哭边说：“老张你狠心地走了，留下我可怎么办呀，两栋参棚怎么办呀，你说那个参园还建不建呀。”我一直劝着老张媳妇：“嫂子你放心，参棚要做好，大哥的‘大松生态参园也一定要建好。”老张媳妇看着老张的遗像，坚定地点了点头。

车祸由保险公司与客运公司共同给每位死者赔偿五十多万元。老张媳妇把老张赔偿金全部投入到参园的建设上，这令我很感动。老张的朋友也当即表态，要在这里待一年帮助建园。

在大家的努力下，两年时间内参园已经初具规模。扩大的参棚、观赏台、甬道、凉亭、留影墙、各种风景树……还有为扩大宣传围绕着人参文化的各种图板也很有特色，吸引了不少人。相信老张在天堂看到这一切，也会笑出声来。

忽然有一天，我梦见和老张在一起。他提起我泡制的人参酒，我说没有你我自己不喝，好多年没见你我就戒酒了。老张问嫂子怎么样，我心一惊，没敢告诉他嫂子这些年的变化，只是告诉老张说参园建好了，“大松生态参园”的牌子就快挂起来了。

又过了几年，参园通过不断扩建，已经成为了规模一流的参园，而且还结合人参文化举办了各种具有民族特色、艺术特色、生态特色的游艺、展销、竞赛、庆典等活动。此外，还组织当地的作家、书法家、美术家、摄影家在参梦园搞笔会，即兴创作，倾力宣传东北人参文化，同时拉动了当地的种植业、养殖业、旅游业全面发展。

老张的参园梦如火如荼的实现了，“大松生态参园”的牌子家喻户晓。

（责任编辑 刘佳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