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言情下的自我审视

2015-05-30 06:02王晓旭
今传媒 2015年7期

王晓旭

摘  要:李碧华作品改编的电影很多部被奉为经典,印证了其作品的生命力。本文以李碧华作品改编的电影作为文本,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角度来探讨其别样言情。分别从力比多的投射、力比多的受阻、力比多的毁灭三个角度来揭示作品中男性建构到解构的,以及女性的情深似海到决绝离开的内在原因。

关键词:力比多;建构解构;自我审视

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15)07-0096-02

李碧华被誉为“天下言情第一人”,她的作品无疑都是言情的,但又不止于言情,她以诡异的书写想象于历史和现实之间,融入哲学、美学、历史的思考,以其深刻的内涵,笔触到人间百态,世事沧桑。她独辟蹊径的艺术技巧,诡异旖旎的想象空间,哀而不伤的文学表达,读后让人产生说不出道不明的怅惘。

本文通过对文本揣摩以及女性心理转变的分析,揭示出力比多内在机制的作用。力比多(Libido)是弗洛伊德理论体系中重要的概念,它与无意识、本能、等共同奠定了弗洛伊德的理论基石,它是一切本能中最基本的内容,试图想突破“超我”的限制实现自我满足,时刻想向外宣泄从潜意识层面进入意识层面,否则就会形成人格压抑。李碧华笔下的人物摆脱不了力比多的支配和巨大引诱,让我们真实的看到人性中的原始力量以及他投射、压抑、变异乃至走向毁灭所带来的结局,本文就从力比多的概念入手,从女性的内心转变为节点,来解读李碧华作品中的别样言情。

一、力比多的投射:影像中对男性形象的建构

弗洛伊德把对性欲对象的能力称为力比多,他认为“力比多是一种力量,本能借助这个力量以完成其目的”[1]。受力比多的趋势,女性将内心的爱慕投射于男性身上,建构一个个很美好的男性形象,以完成她们内心所表达的愿望,成为依靠一生的对象。

文本的最初展现的是完美的男性形象,《霸王别姬》中的段小楼天不怕地不怕,和程蝶衣(女性化)一起在戏园学戏时是程蝶衣的一片天,处处护着他,为了程蝶衣敢跟师傅拼命。一个霸王一个虞姬,很完美的组合。在程蝶衣的心中,段小楼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男性,可以依赖一辈子,少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行。《青蛇》中的许仙在白蛇看来是一个心地善良,书生意气的男性,所以白蛇敢于突破人与妖的界限来到人间与许仙相守,并在此期间与法海进行了殊死决斗。同样,年轻时的十二少,风度翩翩的少年。如花第一次见他时,无法控制的心动让她周围的一切凝固,只有目光相对距离。并且,十二少在家庭不接纳如花的情况下,搬出去与如花同居,并相约赴死。

二、力比多的受阻:影像中失落的女性

《卫风·氓》里有诗曰“士之耽兮,尤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几千年来,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历久不衰,男权社会抓住了女性的死穴一般,女人动弹不得。似乎女人在爱情里总处于不可自拔的地位,是感情中的被动的一方。但是读李碧华笔下的女性,没有那么多酸涩控诉的味道,她们痴情、美丽、叛逆,有很强的精神层面的自觉性。爱的时候,情深似海,全身心的投入。但是,当她看透对方的自私、冷酷、懦弱等诸多恶端后,便决绝离开,片刻不留。这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底调。

《胭脂扣》里的如花,是这样的女子,她不惜折阳寿七年来人间寻找十二少,当她看到昔日的翩翩公子如蝼蚁般苟活于人世,命越拉越长却不像人样,那种呆滞、无耻、糟粕的形象没有半点昔日十二少的影子,如花决绝转身了。《青蛇》里的的青蛇,当看透了许仙周旋于两个女人间,不动声色的坐观自己与姐姐争风吃醋,虚伪懦弱的许仙让她恨到不能容忍,凌厉的将他叉死。《霸王别姬》里的菊香,看清了段小楼人性中阴暗自私的一面,最后上吊了。《满洲国妖艳——川岛芳子》中的川岛芳子当收到义父的籍贯书后在法庭上不再作任何辩解,面无表情,识尽苍凉。李碧华笔下的女性,起初是满心欢喜,一厢情愿,沉溺于美好的幻觉中。但是经过时间的见证,发现根本不可能走进对方的世界,对方对你是鄙夷不屑的,有所图谋,有所设防的。

可贵的是,李碧华影像中女性的力比多受到外界阻力时,会保持一种高贵的姿态达到高度的精神自觉。

三、力比多的毁灭:影像中背叛的主题

背叛——它是男性从建构到解构的连接点,同时也是女性决绝离开的导火索。

《霸王别姬》中的段小楼在当场指责程蝶衣当了汉奸。“他给日本侵略者唱堂会,给国民党伤兵唱戏,给北平行园反动的头子唱戏,给资本家唱,给地主老财主唱,给太太小姐唱、给地痞流氓唱,给宪兵警察唱,他,给大戏霸袁丗卿唱”。和起哄的人一起喊“打倒程蝶衣”,从此霸王意气尽。《青蛇》中许仙和白娘子起初相敬如宾的让人羡慕,本应该缠缠绵绵到永远,后来却证实这份感情多么不堪一击,许仙徘徊于青蛇和白蛇之间,他什么都知道却不动声色坐观两姐妹争斗,期间享受双倍感情投怀送抱。最后姐妹感情、夫妻感情双双破裂。起初的美好就好像两姐妹施法术变出来的大宅子一样,最终化为乌有。同样,《胭脂扣》中的十二少,违背诺言“苟活”人间,命越拉越长直至枯槁,没有当年风度翩翩的样子。

不过,李碧华给背叛“赋予”一定的深度,忠诚与背叛的主题不单是情感层面的忠诚与背叛,而是将人放在一定的大背景环境中,去表现人在世事变化与社会变迁中的自我立场,人生抉择,信念道德的坚守与变迁。这里面没有了黑白分明的善恶界定,多的是中间的灰色地带,“背叛”一词也变得很中性,是一种理性的审视。《霸王别姬》中段小楼在戏园时,阳光、勇敢、善良,然而经过时间的打磨,历史环境的再塑造,他精神层面的立场开始动摇,为了少受迫害洗清自己,当众指责程蝶衣“丑陋行为”和菊香的“低贱身份”。段小楼表象化的“背叛”下,是其人性在特殊时期中反复被压榨的结果。同样《青蛇》中,许仙的“背叛”也颇具人的常态化表述,他是作为一个人的立场,去看待事情。我们看到了他木讷,迂腐的一面,但他也有重情义的一面。他看到蛇的原形后,从人的角度考虑,他表现出害怕昏厥是在所难免的,但他并没抛弃感情与白蛇一刀两断,他扔掉了法海保护他送的佛珠,还向白青两蛇报信让她们赶紧逃跑,直到他被抓到金山寺依旧反抗,喊道自己沉迷尘世,贪恋女色,不愿剃度为僧。所以,许仙的“背叛”,在一定程度上是作为人这个群体的局限性而产生的,他兼人的优缺点于一身,遇到来自外界系统的迅猛冲击,难免会产生立场的动摇。《胭脂扣》中的十二少的背叛,源于没有和如花共赴黄泉,之后也没想方设法再死一次,而是选择了“苟活”于人世。这种背叛给予多种想象的余地,涉及到站在谁的立场上去定义背叛。

弗洛伊德认为:“人的潜意识是一个特殊的精神领域,它具有自己的愿望冲动、自己的变现方法和特有的精神机制”[2],它所定义的力比多是生物决定论的,是由性和攻击的能量组成的人格驱动力,人与动物存在某种相似性,即活在两极本能之中,当感情生活中存在相反的倾向,死亡本能将转向外面世界,以攻击本能和破坏本能的形式发挥出来。再加上长期力比多的受阻会将潜意识中的攻击本能发挥出来,对自己或他人造成伤害。向外攻击则造成他人的毁灭,向内攻击则造成自身的毁灭。在李碧华的笔下,男性背叛(中性词,理性的审视)使女性的内心受到阻力,精神世界中的力比多开始失衡走向毁灭。因此我们看到这样的结局:程蝶衣向自己攻击,拿刀自刎造成自己的毁灭;菊香向自己攻击,上吊自杀走向毁灭;青蛇向外攻击,拿刀戟叉向许仙造成他者的毁灭;如花与十二少相约赴死,在大家族所不接纳的面前选择自己的毁灭。

四、李碧华影像形象建构的审视与反思

李碧华善于亲手构造一个有价值的东西,最后把它撕碎。其细腻书写,一会带着你上天,一会又狠狠的把你摔回地上,让唏嘘之余,感受到切肤的情感领悟,把大家认为美好的,有价值的东西统统撕破,重新来过,正是这种建构到解构的过程赋予情节一定的戏剧张力,嚼劲十足。其“既表达了自己对父权制的社会秩序与价值体系的漠视和背叛,又对女性固有的缺陷进行反思和批判”[3]。

女性站在自己立场上去想象应有的美好,为了自己爱的人粉身碎骨而不计个人得失,当发现对方不是以同样的方式对待自己,便产生绝望、放弃的念想,并决绝离开。女性很任性的被爱吸引,爱的是爱情所带来的欢愉,爱的是自己的生理和心理的感受。就如弗洛伊德所说的,人的生命力是受力比多所驱使的,在力比多的驱使下人才能向无限自我满足,本质是以自我为中心。《青蛇》中的白蛇、青蛇都想体验一下人间情欲的沐浴;川岛芳子向往内心的安全感和血雨之后的纯情;菊香需要的是摆脱妓女身份,带她逃离;程蝶衣要的是师哥一辈子的安全感,一辈子,少一分一秒都不行,只属于他自己的师哥,只属于他自己的霸王;如花需要的是共赴阴间的十二少,形如枯槁的十二少她不需要。

从一个女性的视域中去考量男性,片中的女性为了所爱的人,做的足够多,也表现的足够爱,确实可歌可泣。但是,对方需要吗?许仙看到露出原形的青蛇还是会吓晕过去,人和妖之间存在隔阂。阿福被川岛芳子的肆意杀戮,满手血腥厌恶,日本女间谍和中国人之间存在隔阂。段小楼说“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戏与生活存在距离。所以说男人胆小,怯弱,卑鄙,苟且偷生,是在以女性的角度阐述某种失望后的情绪,而忽视了两者之间本身不可逾越的鸿沟,比如人与妖,妖与魔,间谍与平民,妓女与百姓,戏剧与生活。

正是这两两之间系统的不可逾越性,加之与女性的一厢情愿赴汤蹈火,最后也落得满身悲情,决绝离开。谁之错?找不出来。这种无应答的尴尬是李碧华作品中永远弥漫的情绪,也是其作品的辩证特色所在,她不会站在女性的角度一味的破坏或毁灭男性,也不会站在男性的角度将女性看作异类,她更多是以一种审视的态度进行深入的反思。

参考文献:

[1] (奥)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著.高觉夫译.精神分析引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2] 王宁.文学与精神分析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3] 刘登涵.香港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

[4] 王小张,郭本禹.潜意识的诠释[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

[5] 朱文斌.世界华文文学研究(第二辑)[M].北京:新星出版社, 2006.

[6] 王宁.西方文学家眼中的弗洛伊德主义[J].国外文学,1993(2).

[7] 张景忠,赵春雨.力比多的压抑、投射与移置——《金锁记》人物悲剧心理因素解析[J].延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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