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梓欣
影片简介
导演:约翰·福特 (John Ford)
编剧:法兰克·纽金特(Frank Nugent)
主演:约翰·韦恩 饰 伊森·爱德华森 (John Wayne as Ethan Edwards)
杰弗里·亨特 饰 马丁·波利(Jeffrey Hunter as Martin Pawley)
纳塔利·伍德 饰 黛比·爱德华森 (Natalie Wood as Debbie Edwards)
薇拉·迈尔斯 饰 罗丽·乔根森(Vera Miles as Laurie Jorgensen)
摄影:温顿·C.霍克(Winton C.Hoch)
类型:冒险/西部/剧情
制片:华纳兄弟(Warner Bros.)
出品时间:1956年
片长:119 分钟
又名:日落狂沙
故事梗概
本片是导演约翰·福特的西部片杰作之一。蛮荒浪子伊森·爱德华森(约翰·韦恩饰)在内战结束后重返故乡德克萨斯州与家人重聚。但之后在一次突袭中,其兄嫂受到了印第安人(科曼奇人)的残忍迫害,侄女黛比也被掳走,下落不明。怀着对印第安人长久以来的仇恨,伊森在兄嫂的养子马丁·波利(杰弗里·亨特饰)的陪伴下踏上了寻找侄女的艰难历程,而这一找就是五年的时间。伊森和马丁在荒漠中风餐露宿,不惜天涯海角地追赶着仇人——印第安部落酋长“刀疤”的足迹。最后,两人终于消灭了“刀疤”,找到已长大成人的黛比,但是黛比却早已成为“刀疤”的女人,印第安部落也成为她口中的“族人”,伊森内心的种族偏见让他选择举枪对准自己的侄女,黛比最终被马丁救下。在影片的最后,以伊森为首的白种人战胜了印第安人,同时爱也战胜了恨,伊森最终接受了侄女黛比,像小时候那样将她高举过头顶并承诺带她回家。
影片分析
“是什么令男子汉徘徊?是什么令男子汉游荡?是什么令男子汉抛弃安乐离开家园?骑马远去,骑马远去……”——《搜索者》主题曲
好莱坞西部片的世界从来都是一个不稳定的平衡世界,一系列二元对立的冲突模式通过鲜明的视觉映像建立起来:文明对野蛮、花园对荒漠、白种人对印第安人……和电影发展几乎同步的西部类型电影在好莱坞的主流意识形态和工业体系之下被打造成美国人民的拓荒神话,看似是对历史的书写,却更是在掩盖现实矛盾基础上的一种超文化、超历史的存在。比如对牛仔或者警长这类英雄形象出神入化的塑造,对印第安人、白人敌对势力的刻意丑化或者扭曲,这一意识形态早已经成为美国西部片的一部分。西部片从诞生以来似乎就承担了惩恶扬善,弘扬美利坚核心价值观的责任和义务。
电影《搜索者》是导演约翰·福特西部片创作中的巅峰杰作,故事改编自阿伦·勒梅的小说《德州人的复仇》,影片后来受到了无数著名导演的追捧,这其中不乏有马丁·斯科塞斯、斯皮尔伯格等如雷贯耳的名字,在他们的作品:诸如《出租车司机》、《第三类接触》等影片的叙事结构方面,也不难看到比它们早20年出现的《搜索者》的影子。的确,作为类型片来说,《搜索者》除了延续西部神话的表达之外,对西部片的二次定义也使得它成为了好莱坞电影史上历久弥新的经典之作。
《搜索者》是约翰·福特创作后期别具深意和情怀的影片,它既符合了西部片一贯的冒险精神,同时又被福特赋予了一层忧郁的诗意——偏执寡言却也饱含柔情的荒漠浪子孤寂的内心世界。此外,高耸的犹他州纪念碑谷,广袤无垠的荒漠,雄浑壮阔的落日景观……自然环境在约翰·福特的镜头下被和谐的缔结为一体,通过对画面人物的巧妙调度,西部荒漠景观开始具有无穷的生命力和感召力——从《关山飞渡》到《搜索者》再到最后的《安邦定国志》,福特为西部片创立了一个仰望的标准,同时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做出新的更迭。
在影片的主题方面,《搜索者》实则是约翰·福特对定义文明与野蛮的反思之作。战后五六十年代,美国社会运动不断,民众反战情绪高涨,對历史真相、社会现实要求更全面、更真实的客观了解,这无疑使得承载美国神话的西部片要发生新的顺应时代的变化。而这在《搜索者》的片头主题曲中其实就有了暗示:“英雄为何四处游荡,又为何离家而去?”一反既定模式下对英雄除暴安良,回归安宁的称颂,反诘似的语态体现出对影片主人公伊森·爱德华森命运的预言和喟叹。如果说早期西部片为观众创立的是不可置疑的西部神话,那作为战后同类型的代表作《搜索者》则是在导演的反思下,对开疆拓土的西部历史的重新审视——是文明战胜了野蛮,还是野蛮战胜了野蛮?家庭和荒漠何者才是漂泊浪子的归宿?在影片众多的对照镜头中,尤其是两次大屠杀的对比,第一次是科曼奇人屠杀爱德华森一家,值得注意的是,导演在这儿的叙事策略——镜头全然回避了血腥暴力的屠杀场面和屠杀过后的残忍景象;第二次屠杀则是骑兵队对印第安人部落的大屠杀,在经典的西部片中,骑兵队的号角声往往在影片的高潮出现,代表正义和勇敢的骑兵队在关键时刻出现,拯救白人同胞于危难之中。但在《搜索者》中,骑兵队的形象和功能被完全颠覆,这通过旁观者伊森和马丁查探被屠杀部落时的表情和对话中就能看出来,他们并没有表现出敌人被惩处后的兴奋和快感,有的反而是难以置信甚至是恐惧感,而镜头所视下导演也给我们展示了骑兵队的残忍和野蛮:被杀戮的妇孺,甚至是跟马丁有过一段渊源、不具备任何伤害力的印第安女子“Look”。两次屠杀,两组镜头不言而喻的体现了本片的批判态度,但不同的是,在以往经典西部片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印第安人形象在这儿也重新被解构,他们既是施暴者同时又是受害者,在时代背景的影响下,《搜索者》的主题有了新的定义,虽然西部片由来已久的白人至上主义并没有在影片中被颠覆,但对于白人和印第安人的对立,影片却是以一种超越了传统的善恶两极的评判态度来看,从而反思了文明和野蛮的定义,显示了本片更为广阔的现代性。
对伊森这个角色,在影片的一开始,导演并没有按照常规让他以一个英雄的姿态出现在观众的视域中,他在内战结束三年之后才返回家乡,之前他都在哪里?做了什么?影片中并没有告诉我们答案,但这其实并不重要,这种刻意不做解释的方法反而加深了伊森这一人物形象的神秘感,导演想通过影片传达的主题思想大多也都从这个人物身上折射出来:种族矛盾,血缘关系等一系列关乎人类学的问题。约翰·韦恩饰演的伊森·爱德华森个性偏执狂妄却不失正直刚毅,他是蛮荒的浪子却也是被家庭放逐的漂泊者,这从影片中的其他人物对伊森归家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在影片的开头,离家多年的伊森回到家后只是与兄长阿伦平静的握手,在牧师兼骑兵队长山姆·克莱顿见到伊森后疏离的神情也体现了这一点。当然,片中也有对伊森回归表示欢迎的个体,比如嫂子玛莎,半颠半痴的老莫斯,伊森的侄子侄女们,但这些人的身份却极其“特殊”,尤其是玛莎,她对伊森的欢迎是源于两人曾经的感情,而影片并未就两人的旧情进行任何交代,玛莎一出场就是作为伊森兄长的女人而存在,这一情感禁忌的加入使得《搜索者》在开篇就不同于约翰·韦恩以往所扮演的(如《关山飞渡》)那种道德完善的神话英雄形象,同时这也成为了影片后来伊森疯狂追逐“刀疤”酋长,搜索侄女黛比的最根本动机;而另一方面,这种隐晦的情欲转变成伊森的复仇怒火也使得影片超越了单纯的白人和印第安人之争,而上升为伊森内心的“文明自我”和“野蛮自我”互相斗争的悲剧。
对于种族矛盾的描写,在影片的开头,伊森一出场便被塑造成为一个有着顽固种族偏见的人,这从他对兄嫂的养子马丁·波利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伊森对马丁毫不掩饰的厌恶表情让影片的种族关系主题在开篇就被涉及到,但后来随着二人关系的演进,伊森的意识观念也逐渐在变化,最直接的表达就是他对马丁的态度的改观,从初见面的鄙视和嘲讽到最后承认马丁并把遗产留给他,这种转变或许不能一概论为种族观念的彻底颠覆(毕竟伊森在后来割下了“刀疤”的头皮泄愤,同时怀有杀死已被异族同化的侄女的想法),但从某种程度来看也的确是伊森自发的一种对异族仇视的淡化表现。
在《搜索者》中,约翰·韦恩或许已经不是道德完善的英雄,但我们却可以在影片的第二人物——马丁·波利身上找到当年灵果小子(《关山飞渡》主人公)的影子。马丁跟随伊森的步伐,在搜索的过程中逐渐成熟起来,长成一个可以保护黛比甚至是伊森的英雄,在他的心中种族和身份问题远没有家庭来的重要,这和伊森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照关系,同时这也是影片最后安排马丁找到爱情归宿,收获家庭的主要原因(影片最后马丁和爱人罗丽相携走入门内)。
此外,全片结构中也采用了多组对照关系。首先是影片开始和结尾对于“门”的意象的运用:影片从一开始便建立起门内/门外(家庭/蛮荒)——居家和流浪的这种对立关系,作为门内的家里人向外看去,伊森是一个在外漂泊的浪子,他属于蛮荒、属于西部;而作为被家庭放逐的伊森看向门内,却是对选择家庭亦或是荒野的迷惘和怅然,在影片的最后,导演约翰·福特很好的呼应了开头,用门隔绝了伊森——他依旧是个多余的人,注定被关在门外,浪迹荒野。
另一组镜头则是伊森两次抱起侄女黛比,第一个镜头,伊森和黛比初次见面,伊森错把黛比认成露西,包括后来伊森把勋章赠与黛比,这个在影片开始的段落充分体现了伊森和黛比的重要关系,对小黛比的呵护饱含了伊森所有对玛莎压抑的爱和渴望,这同时也为后来伊森疯狂的搜索和复仇埋下了伏笔;而与此相呼应的则是在影片最后伊森抱起成年黛比说:“我们回家吧”的经典镜头,不过虽然镜头相似,但是伊森的内心却历经了沧海桑田的变化,血缘关系最终战胜了种族的偏见,荒漠浪子的柔软内心最终也感动了我们许多人。
《搜索者》以团圆结局而告终——伊森放弃仇恨和偏激,送黛比回到乔根森家,赖斯夫妇扶着黛比走进屋内,马丁和爱人罗丽也相携着进到屋子里。这既符合了好莱坞类型片对大团圆结局的要求,也表明了一种积极面对未来的乐观态度。不过除了这些,导演约翰·福特也客观冷静的做出了选择——摄影机以固定机位透过门框拍摄屋外,伊森扶手站立在门口,看家人们幸福重聚,依次进入到屋内,然后他自己一个人伴着“骑马远去,骑马远去……”的主题旋律孤独地走进被漫天黄沙所笼罩的荒漠中——那唯一的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距今算起《搜索者》已然有五十多年的历史,可每当我们看到这部影片时却还是会被伊森那句“我们回家吧”所打动。作为西部片的转型之作,《搜索者》的历史意义是任何一部电影所无与伦比的,而即便在今天,虽然走过了百年的西部片早已不复往昔风采,美国的主流意识愿景似也已寄托在了其他类型之上,但这一好莱坞经典类型片的魅力仍然是歷久弥新,如陈年佳酿般,越品越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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