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丰
从刘景崇到刘景崇们,从红尘俗世到终南山深处,刻意的神化或化都不是真相所在。而承载中国商人心灵的终极归属到底在哪? 终南山再次闯进大众视野,源于一个商人。上市公司老总舍弃百万年薪隐修终南山、为出家修行与妻子离婚、嫌老板斥巨资为他建造的修行场所气场不够……在百度上搜索“刘景崇”,蜂拥而来的都是类似的八卦猎奇标题。 也是从此时起,很多人才知道,这座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意蕴非常的奇峻山脉,似乎已然成为今天中国商人心灵荒漠程度的指针。长期往来于西安市区与终南山之间的客车师傅告诉记者,终南山七十二峪中,有超过五千名修行者的说法毫不夸张。他们有的居住在简易茅棚,有的生活在原始山洞,这些人中有20几岁的少年,也有90多岁的老者。居所的平坦之处种满了大白菜、土豆等蔬菜,也有不少野菜藏身其间,“长得往往比种的菜还好”。隐士的一天 从西安城南出发,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就到了终南山下。 刘景崇隐修的终南草堂就在“终南七十二峪”之一的大峪。 初见刘景崇,他正在与这座草堂的主人、《寻访终南隐士》作者张剑峰聊天。刘景崇是2014年9月上终南山隐修的,并非之前媒体报道的一直常年隐居。但在这之前,他曾两次上终南山,其中有一次居住了半年左右。他自称“刘散人”,说话时,会不时用手捋动胡须。据说此前不久,他正修行止语(禁言七日)。 刘景崇在山里的每一天都是从劈柴、生火开始的,早上九点起床,然后忙着做饭。他一般在上午十点至十一点开始进食,食物以小米粥为主,然后配上土豆、白菜、萝l等素食。他每天只吃一顿正餐,他解释为“过午不食”。刘景崇每天会打坐诵经一到两个小时,其余白天的大多数时光都在读书、煮茶中度过,夜晚九点钟左右就会回屋睡觉。 对于修行的内容,刘景崇说自己并没有特定的倾向,佛家的法门和道家的法门都学,因为他学的不是某种“教”,而是要开悟。 在终南草堂,刘景崇扮演着多种角色。草堂主人张剑峰不在的时候,刘景崇便是终南草堂的代理堂主,负责草堂的日常打理。 除了刘景崇和张剑峰,草堂目前还有另外两名长住的年轻修行者,来自湖北的石某和来自贵州的杨某。修行之余,刘景崇还会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教喜欢画画的小杨Photoshop技术,教小石做泥瓦匠和木匠的活儿,他总是说,年轻人多学点东西没有坏处。 终南草堂主人张剑峰告诉记者,很多人会觉得,出家人就是穷得没办法才到山里的,但其实山里的修行者大部分是很有学养的。他们上山隐居之前,来自各行各业,有念金融学的大学生,有民间学术研究者,也有历经商海浮沉的企业高管。红尘往事 39岁的刘景崇,广东省新兴县人,早年开过公司,从2006年开始在广东佛山一家服装企业担任高管,一年薪水加分红超过60万元。 在企业做高管的时候,刘景崇的应酬很多,经常要接待客户陪酒陪玩。当时他并不觉得累,反而很享受灯红酒绿和觥筹交错带来的快感。他说,最爽的事情就是陪客户去国外,理直气壮地刷卡消费。花花世界,肆意妄为,空虚和无助也往往在灯红酒绿后泛起。用刘自己的话说,就是突然发现这样的人生没有意义。 刘景崇的心灵深处需要出口。2012年,他自驾经青海去西藏旅游,途中读到南怀瑾讲“药师经”的一本书。“当时就是越读越有感应,于是读了一遍又一遍,我忽然发觉,过去那种生活原来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他的人生就这样突然转弯。之后,读了更多的佛经和道家经典,刘景崇对终南山心驰神往。在终南草堂体验修行一段日子后,刘景崇内心明了,俗世的缘分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 对于自己是上市公司老总的说法,他予以否认。而之前有媒体报道,为出家隐修,他返回广东与妻子平静离婚的这个桥段,刘景崇说那些都是为了赚取点击的“标题党”。他的确有过一次婚姻,但那是2006年左右,仅维持了半年,那时他还没有出家修行的想法。 在决定上终南山长期修行之前,刘景崇与他曾供职服装公司的许老板有过一次长谈。许老板平时也喜欢研修佛法,刘景崇就帮他在广州帽峰山一僻静处找了一块地方,仿照终南草堂的风格,建了“南山堂”。“富贵之人难修道,许老板家大业大,平时生意又很忙,所以很難彻底放下。但他又想研修佛法,就想让我在帽峰山长住,养一养那个环境,替他修行,成为他的另一种寄托。” 刘景崇婉言谢绝了。2014年9月,处理完个人事务之后,他返回终南山开始了他真正的隐修生活。那天,在上山的途中,天色己晚,刘景崇刻意停下来望了望远处,那正是灯火辉煌、红尘滚滚的西安城。刘景崇和刘景崇们 金钱名利,男欢女爱,一个人如何能做到彻底舍弃?对于自己曾经的生活与商人角色,刘景崇说,商人和其他人本质上并没有太大区别,都在不断寻找外力让自己安心。人们最初认为财富能带来安全感,拼命地去赚钱,去换豪车,换别墅,后来发现所有的物质消费都不能让自己安心,于是就开始寻找自己的心灵归属。 当问及刘景崇在隐修一段时间后,是否又会下山重新扮演某种社会角色?他的态度很肯定,“不打算回去了,如果父母百年之后,就更没有牵挂。” 其实,除去终南山,在五台山的十方堂、在杭州西湖畔的灵隐寺、在青海的塔尔寺、在武当山的各个道观,在中国更多的山川古刹和江河湖泊, “短期出家”的商人比比皆是。 但隐修归隐修,生意归生意,在“短期出家”之后,这些与“佛”或“道”投缘的商人,绝大多数还是会回到名利场。他们清修时诵经吃素,谈生意时觥筹交错,在出世与入世之间尴尬转化。对于他们而言,隐修只是一条能够以退为进的“终南捷径”。说到底,大多数商人的“出世”,其实还是为了更好地“入世”,以广结善缘,谋取内心的平衡和更大的财富。而像刘景崇这样决定一生隐修,不再涉足红尘的人,毕竟是少数。 有媒体报道,凤凰卫视总裁刘长乐只要过年期间在北京,大年初一必定会去雍和宫拜佛。而海航集团董事局主席陈峰、福耀玻璃董事长曹德旺、双星集团原董事长汪海都是圈内著名的佛教徒;华为总裁任正非、谭木匠创始人谭传华、达利园食品董事长许世辉则是虔诚的基督徒。相比之下,潘石屹的宗教信仰则更为传奇,他和夫人张欣皈依了一个发源于伊朗的小众宗教巴哈伊教。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就是拜“大师”,即便是马云这样的商界大佬,也曾去拜访请教过李一、王林这样的“大师”,更何况其他人呢? 商人们身处波涛汹涌的市场化大潮,跌宕起伏,悲喜荣辱,命运总是难以预料。在焦虑与不安中,他们往往从宗教或传统国学中找到立身的根本、心灵的寄托和做人做事的原则。他们从中学习、领悟如何与自然和谐相处,如何与人和谐相处,如何与自己和谐相处。于是,在寺庙、道观、教堂或者“大师”的禅堂里,越来越多的商人试图寻求精神的宁静和思想的升华,努力使自己不至于在汹涌澎湃的商海和复杂的人性之中迷失。(资料来源: 《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