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危险

宗禾

3月1日15时32分，深圳宝安机场离港平台转弯处一辆奔驰车失控撞向人群，致9人死亡- 22人受伤，其中大多数伤者当时是在观看飞机起落。离港平台变身“观景平台”，这样的情况不仅发生在这里 5人当场死亡，4人送医院抢救无效死亡，22人受伤。这是深圳市公安局发布的情况通报。3月1日15时32分，深圳宝安机场离港平台发生交通事故，一辆轿车失控撞向在高架路上的数十人，这些人都是为看飞机滞留在道路上的。肇事者杨某某也在事故中死亡。 是何原因导致该起事故？为何事故会发生在宝安机场离港平台？记者去年亦曾到过宝安机场，乘车路过机场高架时目睹了很多人围观飞机的危险景象，当时同行者就有疑问 难道他们不担心被车撞？一语成谶。高架桥上的惨祸 据警方了解，肇事司机杨某某是个24岁的重庆女子。当时她驾驶一辆车牌号为B-A495Q的奔驰小轿车，与男友一同前往机场乘飞机。粤B-A495Q初次登记在2012年7月16日，事发前没有交通违法记录。15时32分，轿车突然失控。 问及事故发生的原因，作为男友的吴某某当时与杨某某同车，他向警方反映：“我女朋友驾驶汽车，开到T3航站楼高架桥转出发大厅的转弯处时，跟在我们后面的车辆连续鸣笛，造成她高度紧张，不慎失控撞向右侧护栏，并贴着护栏又行驶了一段距离，撞上路边的人群。” 自称目睹了全过程的清洁工姜女士描述，失控的轿车从高架桥拐弯处斜插，撞向护栏，扫倒二三十人，现场一片血肉模糊。“女司机下来救一个挂在高架桥边上的人，伸手去拉，结果两个人都掉到了桥下。” 警方初步调查的结论采信了吳某某的说法。3月2日16时27分，深圳市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发布微博称：肇事女司机下车救一个挂在高架桥边上的人，双双坠桥，送医抢救无效身亡。 据当地媒体报道，一位深圳机场飞行员曾告诉记者，机场和空管局去现场勘查后，确认女司机救人致死。 然而这一说法得到了质疑，多名现场目击者对记者表示“没有看到这一细节”。 3月3日，一段时长45秒的视频开始在网络传播。该视频显示，在第20秒和44秒两个瞬间，先后有3人从高空坠落砸地，此后一动不动；而在20秒的那个瞬间，有2人紧挨着坠落地面，确实看不出女司机因何坠桥。 深圳交警3月16日发布通告更正了调查结果，称事故发生后，司机爬上高架桥护栏坠桥导致重伤，送医院经抢救无效死亡，己排除其因交通事故撞击导致坠桥，也排除其因救人导致坠桥，事发前道路交通流量正常，事故车辆后方无紧随车辆，事发前肇事车辆后方无车按喇叭。 最新披露的视频监控显示，这辆车从应急通道急速开进，一路撞到不少看飞机者。车后并没有汽车。 而伤者的描述也证实了警方的说法。 24岁的文鑫在宝安区中医院接受救治。他向家人描述，事发当天，他们祖孙3人在送完亲友后直接就走到了高架桥上看飞机，沿途未见有任何人阻止，也未见任何警示标志，事发时并未听见有车辆连续鸣笛。“当时一辆车噼里啪啦就冲了过来，我吓得急转身，还是被车子挤到了。” 在安区西乡医院，伤者王建云称，车祸发生前，他毫无察觉，“要是按照报道中说的按喇叭造成的，我应该能听见呀，但我一点都没听见喇叭声”。“专门来看飞机” 如果这条行车道的护栏边没有行人驻足，豪车剐蹭混凝土护栏，大抵会是一场“破财挡灾”的普通事故，在这段单向六车道的路段甚至可能不会造成很长时间的拥堵。但由于这处平台地势高、视野开阔，距离停机坪又只有咫尺之遥，T3航站楼投入使用后，行车高架竟然变身为“观景平台”，为惨祸的发生埋下了伏笔。 高架桥上哪儿来的这么多行人？据现场目击者称，现场大多数死伤者，当时都是在此观看飞机起落的人，换句话说，都是“观景”者。 事发当日是星期天，在深圳福永医院治疗肋骨骨折的伤者刘权称，他们一家就是专门去看飞机的。他早就听别人说离港平台看飞机起落景观好、看得清楚，特地带上母亲和孩子去度周末，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让一大家子受皮肉之痛、惊吓之苦——5人被送到了这所医院，弟弟双腿骨折，母亲手术好几个小时。而最让人揪心的是，8岁的儿子被撞飞到了桥下。 在宝安区西乡人民医院，从陕西来深圳探亲的伤者宁雪风回忆了当时的情况，“我当时就在那个桥上看飞机起落，看了没两分钟就被撞了，那个车是撞到我前面的人，那个人又撞到我。”宁雪风的丈夫、在深圳务工的王健云描述，事故中很多护栏边的人“被撞得飞起来”，他和妻子因为站在事发现场远端靠近航站楼的位置，因此都是被别人撞到而受伤，侥幸逃脱。 比他们更幸运一些的是31岁的旅客黄江涛。他当天计划和女友一起乘坐晚上8时许的飞机回四川，因为到达机场的时间较早，便到离港平台“看看飞机，拍一点照片留念”。大约3点半的时候，黄江涛接到侄子打来的电话，边聊边走又进入了航站楼，就是这个电话让他逃过一劫。 “现在想想真的很后怕，我真的是太幸运了。”黄江涛说，“我一进去（航站楼）事故就发生了，等我出来的时候，已经看到现场被工作人员和警方围起来了。” 参与现场救援工作的广东省公安边防总队机动支队战士告诉记者，事发地几乎每天都有行人聚集看飞机，“一般是两个时段人比较多，上午10点到11点和下午3点到5点。”一名边防战士说，“我刚来巡逻的时候，看到这里每天这么多人，还以为是个公交车站。” 记者出差到过宝安机场，经过此处高架路时已是傍晚5点多钟，天色渐渐暗淡，却依旧有不少游客在此观看飞机起降。除了拖着行李箱的候机者之外，还有些生活在本地的人来此休闲。当时记者的朋友不得不打开汽车大灯，且不断鸣笛不断踩刹车。可车外的路人并不紧张，甚至有人在高架上于车头前、车尾后来回穿梭。存在多年的“看飞机”隐患 来接机的深圳当地人曾介绍：“宝安机场T3航站楼是个新航站楼，建筑规模宏大，比起旧航站楼来，到T3来看飞机更带劲。”这些评价“看飞机更带劲”的人，不少是携带“长枪短炮”摄影器材的“飞友”，他们为了拍出更好的照片，往往选择能看到多种型号飞机的场所“驻扎”。 深圳机场集团官方网站“大事记”页面显示，宝安机场T3航站楼，于2012年11月22日投入使用。紧接着，当年12月1日，中国内地首架A330全商务客机在深圳机场投入深圳到北京航线的运营。“当时来此看A330起降，成为了‘飞友间最热门的活动。”在“中国航空媒体联盟”微信圈中，有朋友如此回忆。 随着国内诸多民航机场扩建、改建，以及新建不少民航机场，“看飞机”已经成了不少机场周边流行的“潮事”。 青岛流亭国际机场南侧白沙河河畔，有一条新修建的距离机场跑道最近的城市街道，市民聚集。他们有的拿着长焦镜头，有的拿着DV，大部分人拿着智能手机，朝着南方天空翘首以盼，等待着即将降落的飞机出现。 60多岁的市民江先生举着手机一直在录像，录完一段后便通过手机分享给朋友。他告诉记者，喜欢看飞机的大有人在，这并不算一个奇怪的爱好，就像很多人喜欢火车一样。他的录像是发给一个郑州的同好，那边的人正急切地等待着观看来自青岛的飞机画面。 在飞机经过头顶的两秒钟左右，他们与飞机的直线距离顶多只有五六十米，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巨大的引擎声让人心生震。但道路是一条车行道，危险随时可能发生。 “广州老白云机场跑道尽头就是城市主干道，当年许多市民在马路边，隔着围界看飞机从头顶起落。”南方航空公司一位中层管理者，至今仍在老白云机场办公。他告诉记者，“最令人担心的就是看飞机的朋友堵塞道路，有时候航空公司的维修车辆等都被耽误。” 宝安机场事故发生后，3月4日，深圳交警监控科副科长刘义介绍，之前机场离港平台每天有违章停车70多起。在对机动车辆进行大力管控之际，却尚未听说对看飞机者如何疏导，如何管控高架上的行人。大奔撞人事故发生后，最近几天，事故原址又挤满了看飞机的人。如何避免事故发生？ 在国外，航空业起步较早。一些机场修建了观景平台，比如1937年建设的利物浦机场，就有多层的观景平台。之所以这样设计有两个原因第一是满足公众对于飞机和机场的好奇，第二是希望借此扩大宣传和影响力，因为当时很多人还不敢坐飞机。 而国内，中国民航的突飞猛进是最近20年左右的事，由于发展太快导致部分过程缺失，就是国内许多民航机场不注重观景平台的原因。 2010年3月16日，上海虹桥机场T2航站楼曾在航站楼四层专设观景平台。此举当时在国内机场中属于首创。 然而，当天晚上即有“飞友”在自己的QQ群里称，有朋友为了拍飞机而扒坏了平台上的铁丝网。“由于观景平台和机场之间有铁丝网阻隔，要拍出好画面并不容易。有个别摄影者为了追求画面美感，动手扒开了铁丝网，硬把照相机塞了出去，造成机场方面相当不满。” 紧接着，2010年3月21日，此处景观平台就门户紧闭，树立起一块“施工中”的标牌。 与虹桥T2航站楼不同，北京首都机场T3航站楼有一处湖景公园，原本是一个蓄水池工程，挖池蓄水、堆土造丘，最后形成了一个良好的观景平台。如今，T3航站楼观景台甚至上了一些北京旅游网站的推介栏目。 东航云南分公司安全运行监察部的倪云海研究过国外一些著名机场，并曾于《中国民航报》发表文章介绍机场观景平台的作用。“如今对所有人开放的观景平台正慢慢流行。毕竟，机场可以对观景平台进行收费。在如今钱袋收紧的情况下，一点一滴的副业收入对于机场都是莫大的帮助。”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机场都奔着收费而开设观景平台。加拿大温哥华机场发言人就曾表示：“在机场提供观景平台很重要，因为它是旅客、机场员工和社区邻居联系机场的一个地方。2009年7月16日起，我们开设了观景平台，而且是免费全天候开放的。它提供了温哥华机场的鸟瞰全景；附近的信息板展示了温哥华机场的历史；装在窗口的望远镜能够让人们近距离仔细观察机场的运作；互动触摸屏展示了温哥华机场的方方面面，包括员工情况和机场的过去、现在、未来。”（资料来源：《新民周刊》、《北京青年报》、《青岛晚报》、《东方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