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林风眠先生曾在自己的一幅画作上题字:风动桂花香。寥寥五个字,馥郁的花香透纸而出,沁人心脾。
名士张伯驹为保护历代文物散尽家财,文革中受到不公,几处绝境,生活清贫。却仍在夫人潘素生日之际写下了:素心花对素心人的诗句作为贺礼。这是何等的达观,诗意。
诗人林逋素有梅妻鹤子之名,终生不娶,对梅与鹤情有独钟,也许在他的眼中,那月下的疏影清丽独绝,非世间庸常女子所能媲美。
苏轼写朋友王巩与柔奴之情: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相视一笑的温柔透指而出,大才子感叹旁人的相知相伴,亦有佳人朝云相伴晚年。
才子徐志摩曾言: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他为追寻名门闺秀旷世才女林徽因,不惜抛弃妻子从大洋彼岸赶来,饱受各方压力,最终含恨败给了宿命。
幽禁半生的张学良不管是春风得意的少年抑或步履维艰的风烛残年之时,总会爱怜地握住赵一荻的手,用东北腔无限疼惜道:这是我的姑娘呦!
学贯中西的林语堂,笑谈妻子廖翠凤嫌幽静的英伦山居别墅买不到肥皂而抱怨,其观念一中一洋,竟也琴瑟和谐。感念于林先生赠给妻子的银镯上刻着的诗篇,名曰:老情人。
胡适写给知己红颜曹珮声的小诗:山风吹乱了纸窗上的松痕,吹不散我心头的人影。西湖边缱绻温存的日子归为一生难忘的回忆,旧道德的楷模无奈回到了高墙里去。
遗世独立的张爱玲曾与胡兰成有段刻骨的深情,无论世人如何评价,这情于她,是如何也忘不了的。经年之后,她仍然忆起这样的一幕: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房间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静静,外面风雨淋漓,满山遍野都是今天。
沈从文在《湘行散记》中写到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那个让他牵挂了一生的三三却在在他去世后说也许自己并不理解他,这样的总结使得一段佳话几近崩塌,不知当年那句乡下人喝杯甜酒吧是出自怎样的心境之下。也许,胡适之这段姻缘终究牵扯得有些勉强吧。
叶嘉莹先生曾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位名叫柳枝的姑娘听到有人吟诵晚唐诗人李商隐的《燕台四首》时因感动生出爱慕而发出“谁人有此?谁人为是?"的惊呼。也许古诗十九首的高妙之处也正在于具有穿越千年直抵人心,引发共鸣的力量。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夏秋之交,风和日丽,正是荷花盛开的美好时节。在那莲叶何田田的碧波之上点缀着几许袅娜的荷花,没来由的觉得应当是绯红色稍稍泛白的花朵。这碧绿配红花自是一番暗涌的风情。这采莲的女子为何偏偏钟情于荷花呢?"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是谓。女儿家的情思总会有穿越时空的相通,这与宋代才女李清照的“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恰有异曲同工。采莲姑娘驾一叶扁舟荡漾穿梭其间,空气中弥漫着河畔芳草与湖上莲花混合的清新之气,这略带清苦幽香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是任何一位顶尖的调香大师也难以企及的,因为这是大自然的造化。眼看著一切是如此舒心明媚,却在转瞬间阴云密布,澹澹欲雨。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她用纤纤素手折下脆生生的花茎,俯下身来轻嗅一番,恍然间才发现这清雅娇俏的花竟是恼人的并蒂莲。于是便跟谁使性子似的丢在一边,兀自陷入思念...正如"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自怜之意。茕茕孑立的人总是见不得成双成对的欢乐,也自然会由人及己的哀怨感伤起来。四下望去,心中挂念的那人杳无影踪,满目尽是些无关痛痒的人。原本打算共赏的良辰美景更与何人说?心有一帘幽梦,欲诉无人能懂的苦闷将一腔热忱瞬间冰冻,再提不起启齿的心境。颇有“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中故作寡欲清心的骄矜。此句与“相去万馀里,各在天一涯"的近乎绝望的悲哀还是有所差别,毕竟"所思在远道"至少还有复归来的可能。就如《边城》的结尾“也许他明天就会回来,也许他永远不会回来。"那般给人渺茫的希望不至绝望,多少还有些慈悲。但要知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豁达淡定是只有盛唐时代的人才有资本高唱,而这采芙蓉的时代,这点幻想更像是苍白无力的自我安慰。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只因经历了这世间最美好的一段感情,便无心留恋人间其余的喧嚣繁华。言语间颇有“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坚定与痴情。有时候人的一颗心就像一袋花茶,只有一次浸染微香的力量,之后便萎谢了。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尽字道出了寻觅之苦,标准之严苛。在千万人之中,在时间万里无涯的荒野里找寻,光阴洗不薄冥冥之中对某人的一点坚心。不是我过于挑剔,只是你在我的心中永远无人可以企及。虽也曾希冀“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而今却只能望穿秋水,寂寂以终老了。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此句被誉为清朗之辞的典范,枝干嶙峋的梅颇有几分仙风道骨,那疏落清高的枝干投影在澄净的水面,月光泠然洒下,清辉,寒意,意境俱全。此中朗然清绝的韵致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一连数个深字,然深的不是山,亦非雨,独独只有情。这份真挚而浓烈的情谊与“思君令人老,轩车何来迟”的热情大胆有几许神似。却也不失“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的细腻动人。总之,我对你的情就像此刻深山夕照下的点点秋雨,虽细微,却绵长,虽冰冷,却暖心。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纳兰写过悼亡,为发妻卢婉。苏轼那首著名的江城子写给第一任妻子王氏。“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是阴阳两隔天人永诀的沉痛,是独坐对孤坟那份无法言说的凄凉。“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则是分离太久沧海桑田的怅惘,是相顾无言欲语泪先流的无绪。纵有万语千言却有种咫尺却天涯的无奈,毕竟缺席了彼此这么久的人生,空白的时光岂能转眼便补偿?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吹尽灯花又一宵。都道易安擅音律,一句“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简直堪称绝响,然容若在遣词清丽之外也是声韵俱美的高手。“萧萧”似乎是他常用的词,是拟声风雨亦是满目萧条,不经意的苍凉没能藏好。一夜雨打风吹去,夜不能寐的人起身吹灭烛台,随着那一缕袅袅的烟尘听闻晨鸡的鸣叫,方知思念迢迢路遥遥。
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是回过头来对逝去的一段情盖棺定论,那缅怀的意味稍显斧凿痕迹。而“自成追忆”则是云淡风轻的冷眼旁观,这份故意克制的酸楚更令人感到如鲠在喉的难过。化雪才知天寒,雨后方觉风凉,冷风迎面将人吹醒。“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触景生情,燕儿尚且成双,纵杜鹃啼血烟树中,唤不回一场春梦。这不尽相同的,对人对物的热爱总能让人在午夜梦回,月下径自思量之时感到一丝不绝如缕的清欢,凉透心底,欲语无言。有时候当你放下一些东西,看淡一己得失,忘却心中贪念才会懂得什么是最美,最真。醉心于一道朝霞的绮丽光晕,一段夕阳的柔美余晖。一束枝叶的碧绿青翠,一盏花瓣的舒展颤巍。在淳朴宽厚,清新斑斓的自然中微笑莞然。感动于一个眼神的深情致意,一饭一蔬的滋味绵长。一句问候包含的千言万语,一个拥抱诉说的无尽悲喜。在百转千回,柔肠寸断的情感里矜持全无,怆然泪下。人生自是有清欢。
作者简介
刘蕙心(1994—)女,汉族,河南开封,河南大学文学院,2012级本科生,汉语言文学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