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全球追讨失盗文物

尹鸿伟

2015年5月12日，柬埔寨总理府举行了“神猴哈努曼雕像”（Hanuman）回归仪式，副总理索安和部分外国驻柬埔寨大使，以及从1982年起保管这尊雕像的美国克里夫兰艺术博物馆馆长威廉·格里沃尔德等出席，索安在现场还向回归的神猴石像献上了花圈。

神猴哈努曼石像原来位于柬埔寨北部柏威夏省的国凯古迹群巴萨占古寺中，于上个世纪70年代柬埔寨内战期间遭窃，它的身躯被非常残忍地从基座上斩断，并先后跨境走私到欧洲和美国。经过柬埔寨政府的多次协商后，美国克里夫兰艺术博物馆终于同意物归原主。

柬埔寨曾于2013年和2014年从私人收藏者和美国博物馆手中成功追回5尊失窃的古代石像。索安表示，“哈努曼雕像”重新回到自己的家，再次表明了柬埔寨政府对收回流失国外文物的努力。

伴随战乱不断流失

历经扶南、真腊、吴哥等朝代的柬埔寨，给后人留下了众多价值非凡的历史文物，并且创造了举世闻名的吴哥文明。但自20世纪以来，柬埔寨长期处于战火纷飞的境地，整个国家严重遭受了战争的破坏，其中便包括大量珍贵的文物被盗，它们被偷运到世界各地的艺术博物馆或者被个人收藏。

根据柬埔寨和联合国的调查，这些文物盗窃活动是有组织的犯罪，尤其在1970年代柬埔寨内战开始后愈演愈烈，部分政府军甚至动用军用直升机从西北地区12世纪的古城堡中运走了文物，随后另外一些文物还被军队的卡车不断运往邻国，最终由最顶尖的收藏家、博物馆以及世界上的拍卖行接手。由于很多文物可以卖出好价钱，因此各种抢劫和盗窃柬埔寨文物的行动一直持续到战争结束许多年后。

直至1991年后，得到联合国帮助的柬埔寨才逐步结束战乱，1993年国家通过大选开始走上正轨。柬埔寨政治强人洪森正式出任总理后，始终希望在国家治理方面有所建树，除了努力提高政治地位和发展经济，扩大柬埔寨的历史文化影响力也是其着力推行的工作。

1954年，国际法庭制定了《武装冲突情况下保护文化财产公约》，开始了对文物的国际化法律保护。1970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了《关于禁止和防止非法进出口文化财产和非法转让其所有权的方法的公约》，明确私藏赃物者必须将文物归还原主。1995年，罗马外交大会通过了《关于被盗或者非法出口文物的公约》。公认的是，世界上文物流失最多的国家包括柬埔寨、中国、阿富汗和印度等，这些文明古国都有着悠久历史，大多数都经历战乱甚至殖民地、半殖民地时期，因此文物保护一度无从谈起。

由于国际法“法不溯及既往”原则，对公约生效前的文物流失，不能依据公约要求返还。因此，想要追回那些已经流失海外很久的文物，特别是价值连城、几经辗转的珍贵文物困难重重。

流落海外难度加大

外界对于柬埔寨的了解与认可，几乎来自于“战争”与“文物”两大因素；前者终结后，后者的作用将越来越显著，这也从另一个侧面促进着柬埔寨官方的努力。事实上，现阶段柬埔寨政府对于文物保护的态度其实已经非常强硬，甚至不惜与邻国泰国在柏威夏古寺主权争端上兵戎相见。

2000年，泰国当局从文物走私犯手中查获了43件属于12至13世纪吴哥王朝的古文物；2009年6月，泰国同意将其中7件归还给柬埔寨，其中6件为印度湿婆神的雕塑头像；2015年1月，泰国政府再次决定把另外16件文物还给柬埔寨。其后，柬埔寨一直坚持要求泰国归还其他剩余的20件古文物，但还没有得到泰国方面的回应。

2011年3月，澳大利亚政府查获了一批非法入境的柬埔寨铁器时代的古文物，再度揭露了柬埔寨古文物不断被盗窃和走私出国的内幕。在这些被查获的柬埔寨古代饰物中，包括铜耳环、腕镯和脚链等，并由澳大利亚一家艺术廊挂在拍卖网站上出售。2011年3月10日，澳大利亚文化部长西门·克林将这批文物移交给了柬埔寨驻澳大使春孙力。

国际组织“遗产观察”主任奥雷利称：在上一个十年，柬埔寨经历了猖獗的古代文物盗窃活动，“过去，不法之徒大肆破坏和盗走柬埔寨古刹上的石雕和饰物；如今，史前文物也难以幸免了”。

奥雷利还表示，被澳大利亚当局查获的文物，和被卖到亚洲及世界各地古董店的文物数量相比，只是沧海一粟，“对古董商来说，每件古物都有一个市场价值；但对我们来说，它隐藏的科学知识价值，却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奥雷利指出，这类铁器时代文物对于研究柬埔寨古代文明的起源，特别是吴哥王朝强大的原因至关重要；人们对著名的吴哥窟很熟悉，但对高棉文明何以能达到这样的高度所知甚少，而答案就在那些被从古墓中盗走的文物上。

根据1986年澳大利亚保护可移动文化遗产法令，任何文物出口到当地时，进口商必须出示文物来源国家的证明，违例者可被判罚款10万澳元，或监禁5年，或两者兼施。柬埔寨驻澳大使春孙力感谢澳政府协助取回及归还失窃的古物，表示“这些古物的归还，显示了柬澳在保护文化遗产和打击非法文物贸易上的紧密合作和默契”。

多重博弈竭力追回

虽然柬埔寨政府一直不懈努力，但是追回文物的工作并非事事顺利，有些还必须经历艰难的诉讼。

从2013年起，由柬埔寨副总理索安带领的工作小组，在美国政府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相关机构的大力支持下，就两尊“跪姿男侍者”石像的追回事宜与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进行谈判，数月后终于达成回归决议。这两尊跪姿男侍石像出自柬埔寨吴哥时代戈盖遗址，在上世纪70年代柬埔寨战乱时期被盗掠，最近20年间为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收藏并展出。

两尊雕制于公元10世纪时期的“跪姿男侍者”石像终于在2013年6月11日从美国纽约运回故乡柬埔寨。柬埔寨总理府国务秘书占达尼表示，柬埔寨是根据法律、文化历史的证据向美方讨回两具文物。

2013年12月，历经近两年的法律诉讼后，美国苏富比拍卖行同意将10世纪的一尊印度教战士砂岩石像归还柬埔寨。这尊石像原位于柬埔寨吴哥遗址东北80公里处戈盖地区的一座神庙内，于20世纪70年代柬埔寨内战期间被盗掠而下落不明。

2011年，柬埔寨政府获悉苏富比拍卖行的拍卖清单中出现了该石像，随即宣布此石像为非法流出文物，要求苏富比必须将其从拍品中撤出。2012年4月，柬埔寨政府聘请了美国律师向联邦法院提起民事诉讼，指出石像为非法劫掠进口，并要求法庭对苏富比进行处罚。2013年12月，苏富比拍卖行及该石像的委托人比利时人卢斯柏利同意向柬埔寨归还该石像；2014年5月，该石像正式运回柬埔寨。

同样在2013年12月，一个装着佛发、佛齿和佛骨的金罐在柬埔寨首都金边附近的一个佛龛失窃。数百名佛教僧侣随后在金边的王宫附近冒雨集会，要求对该稀世之宝佛祖文物失窃事件进行调查，并指责当局在此案的起诉和追缴失踪金罐方面行动迟缓，其中一个抗议的牌子上写着：“丢失佛祖文物等于丢失高棉民族遗产。”

迎回“神猴哈努曼”

2015年5月12日，柬埔寨副总理索安在“神猴哈努曼雕像”回归仪式上表示，通过近期从美国迎回石雕像的经验表明，打击非法贩运和走私文物的努力，单靠一国不可能成功，其需要国际社会的共同努力。

哈努曼是印度传说中的神猴，在印度史诗《罗摩衍那》和《摩诃婆罗多》中均有提及，还有观点认为其为中国著名神话小说《西游记》里孙悟空的原型。这尊哈努曼跪姿砂岩雕像高116厘米、宽54厘米，重370公斤，为10世纪雕制；其形象为左膝跪地，右臂在胸前弯曲，右手搭扶在左肩上，左臂向右弯曲，左手托着右肘肘尖。其于上世纪70年代被盗，后辗转被美国俄亥俄州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购买获得。

从1982年起，哈努曼雕像一直在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展出，长期受到参观者，特别是小朋友们的喜爱。在美国展出了33年后，这尊哈努曼雕像终于在2015年5月10日晚间从美国运抵柬埔寨首都金边国际机场，正式回归柬埔寨。

柬埔寨媒体称，哈努曼雕像是柬埔寨近几年来所迎回的第6尊珍贵古雕像，意味着柬埔寨追回流失文物的行动取得一系列成果。2014年，柬埔寨还迎回了40多年前失窃的3尊古代雕像，这些石像本坐落在戈盖古遗迹地区，分别是苏富比拍卖行归还的难敌石像、佳士得拍卖行归还的巴拉茹阿玛石像和美国诺顿·西蒙博物馆归还的怖军石像。

柬埔寨媒体介绍，难敌石像是柬方在专业法律团队的协助下，与苏富比拍卖行经历长久的诉讼后取得的；巴拉茹阿玛石像则是佳士得拍卖行自愿直接向柬方归还的；怖军石像是柬方与诺顿·西蒙博物馆历经长期的谈判后获得的。

索安代表柬埔寨政府对美国政府在保护文物和打击文物非法贩运等方面的支持表示感谢，同时也对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归还文物表示感谢，并且强调柬埔寨国家博物馆与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的合作大门是敞开的。与此同时，索安还呼吁国际社会继续为保护文物和打击文物非法贩运而共同努力。

专家团队多方努力

在柬埔寨的历史文化中，蛇、大象、猴、狮、公牛和金翅鸟等一些动物很受尊重，它们往往被演绎成神兽并赋予无边神力，因此雕塑多为房屋、庙宇和民众的守护神，包括现在柬埔寨国徽图案中象征王权至高无上的王剑，也是由大象和狮子的形象来守护的。

目前，柬埔寨国内严重的文物掠夺已经基本停止，有部分原因是那里的文物已经被带走得差不多了。但是文物专家们认为，未来还会有更多的文物宝藏被发现，因此它们可能同样会有危险。

为了应对这些工作，柬埔寨政府已经决定组建一个专家团队负责收集证据。这个团队的成员来自柬埔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法国远东学院，他们负责找到有关失窃石像原始位置、失窃时间等重要证据，并证明了失窃石像和柬埔寨境内原始基座之间的关系。

柬埔寨政府发言人帕西潘称，“相对于那些博物馆和私人收藏者而言，我们有优势，因为我们有相关文档和确凿的证据证明那些文物是从柬埔寨盗走的，柬埔寨是这些文物的合法所有者”。

柬埔寨为追回文物作出了许多方面的努力。2010年2月，柬埔寨文化艺术部、柬埔寨国家博物馆与国际博物馆协会联合发布了《柬埔寨重点文物保护名录》，该名录所列的29类共100件文物是失窃的吴哥时期文物，包括石制、土制、木制和铁制品，并注明了其原所在地及年代等有关资料。

随后，柬埔寨政府将这一名录分发给本国和各国文物保护机构、海关及警方等执法部门人员，以加强对这些文物的保护，防止其被非法买卖或走私。柬埔寨文化艺术部称，发布《柬埔寨重点文物保护名录》是为了提醒世界各地的文物拍卖行和收藏家们，名录中的文物属于柬埔寨，不但不可以拍卖和收藏，还应该归还柬埔寨。

柬埔寨国家博物馆馆长贺杜表示，柬埔寨已经从美国、法国、瑞士和英国等国家追回名录中的10件文物，并收藏在柬国家博物馆内。与柬埔寨合作并且提供帮助的国际博物馆协会1946年11月成立，目前总部设在巴黎。

目前，跨国追索文物主要有依法索回、国家购买、民间购买和捐赠等方式，其中按照国际公约依法追回被认为是最合理、最经济的办法。不过，追回跨国文物也存在不同争议：一种观点认为，文物身上承载着不同民族的文化记忆，应当回归所属国，而不是飘零在世界各地；另一种观点则认为，文物是全世界人类的财富，应该被存放在一个最有利于其保护的博物馆，而不应该为文物国籍争论。

在海外文物追回工作方面，公认的是埃及、阿富汗、柬埔寨等国已经分别有比较成功的例子。截至目前，埃及已经从美英法等国追讨回6000件文物，另有约1200件由文物收藏者赠送给埃及供研究之用。2007年3月，内战后重建中的阿富汗迎回了一大批最古老、最珍贵的流失文物，这些文物是多年来由私人收藏家、曾在阿富汗工作的人收集的。

不过，除了主权争议外，还有不少商家乘机抬高价格、牟取暴利，也人为地加大了文物回归原籍国的难度。

（摘自《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