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腰客
正职电影编辑,业余自由撰稿。沉默若失语,多言如八婆。一直忠于理想,坚持面对现实。
叫外卖这件事,很多时候都是一念之起,甚至没什么理由的。比如大晚上的,明明两个小时前刚刚吃过晚饭,却偏偏被深夜剧里的大快朵颐勾起了馋虫。披衣起床翻冰箱,迎面而来的是蔫儿了吧唧的一堆蔬菜瓜果,想要吃到嘴里,却还得卷袖子系围裙,下厨点火煎炒烹炸。想想要费这番工夫,顿时就没了食欲。
出门找现成的夜宵吃,也是一个办法,不过夏有蚊虫叮咬,冬有风雪直吹,懒压过了饿,告诉自己算了算了,回去窝在床上继续吞口水。可是突然之间,余光扫到了茶几上的几张外卖单子,顿时一蹦三尺高,口水直流心花怒放。
这就不得不说说叫外卖的好处了,人懒在沙发里,不慌不忙选好吃什么,轻飘飘一个电话拨过去:“韭黄肉丝一个,锅包肉一个,地三鲜一个,再来一个尖椒豆腐皮,对了,多久能送来啊?”耐心等一会儿,店家小二怯生生摁门铃,声音隔着门闷闷地传进屋:“您要的菜到了。”抄起一件外套,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零钱,喜滋滋开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关了门后,几张旧报纸往茶几上一摊,坐好了腿一跷,就稀里哗啦地吃将起来。试问这种便捷和诱惑,谁能忍得住?
印象里,生平见过的最发达的外卖系统,当属当年念书时候的大学东门一带。忙于打游戏的男生和不想走远路去食堂的女生,就在自己宿舍里一躺,打电话叫个宫保鸡丁、酸辣土豆丝之类。那时候叫外卖,是各家小馆子接单后火速做好,然后差遣自家小二跑腿,一个宿舍、一个宿舍送货上门。而今在网络经济的催化下,各家团购网站、外卖网站层出不穷,再加上价格大战和各类补贴,办公室里的白领就更懒得出门了。
事实上,叫外卖这种事情,西方是没什么传统的。欧洲封建经济时代,贵族地主们各家各户都占地甚广,鸡犬之声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因此如英剧《唐顿庄园》里那样,大富大贵的人家都备有技巧精湛的私厨,老爷太太小姐们想吃什么,跟厨房说一声便是。直到近代工业化之后,伦敦、巴黎、罗马等大城市完成了城市化,人口密集、商业发达,街区连成片,穿插其中的饭馆多了起来,才渐渐兴起叫外卖。而即便在今天,欧美的外卖也多是比萨、炸鸡之类快餐。而中国人在外卖上的智慧,从古代就开始了。
时间往前倒退一千年左右,唐末宋初,长安、汴梁、洛阳、临安等大城市兴起,国民经济蒸蒸日上,市民社会形成,开始讲究吃喝玩乐起来。尤其是北宋南宋,上至皇帝,下到市民,都懒得在家里做饭。据史书记载,孝宗赵构经常派宦官到市场上“宣索”李婆杂菜羹、贺四酪面、臧三猪胰胡饼、戈家甜食等外卖,而且“直(值)一贯者,犒之二贯”,小费给得很大方。
天子带头不在家里吃饭,市民们也就跟着懒得下厨。“市井经纪之家,往往只于市店旋买饮食,不置家蔬菜”。甚至还可以派个家丁先去饭馆、酒楼点菜,“逐时施行索唤”,然后再由专人乘车送上门来,送到家了再给钱。如果和某家店关系好,餐具和食盒甚至都能留在府上过夜,第二天伙计再来拿。在妇孺皆知的名画“清明上河图”中,画家就不忘加了一个送外卖的饭店小伙计,挎着食盒匆忙行走,十分逼真。
到了明清,北京、南京的酒馆服务就更周到了,不但送菜的时候准备了一次性的杯盘,甚至还可以登门到府上办宴席,称之为“筵会假赁”。租赁器具,供应酒菜,从下请书(请帖)到安排座次、桌前执事等等,酒楼都会派出专人承揽备办。贵客来了,先“提瓶献茗”,入座饮茶一杯,再端上“看盘”,开始点酒菜。有传菜的伙计记唱念报给厨房,厨房里有“铛头”记录在案,依次烧菜,须臾,“行菜者左手三碗,右臂自手肩驮叠约二十碗,散下尽合各人呼索,不容差错”。可以说,主人只要不差钱,不费一丝一毫的事儿就可以在家里大宴宾朋,之后还不用刷锅洗碗,真是不亦快哉。
难怪梁实秋先生在《雅舍谈吃》中感叹:“论到吃,怎么吃,如何吃,还要吃得好,吃得妙,吃出花儿来,中国人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