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倾夏
白子画,无须多言,只这三字世间就仿佛有无数画卷铺展开来,桃花纷飞里有仙人缓缓而落。
他是长留掌门。他的存在,或如师傅所言,为保仙山福地千年基业,天下众生永享太平。无尽岁月里,他练成了不动声色,承受着高处不胜寒的孤独,留给世人的只有那个眉目清冷、俯瞰众生的身影。
绝情殿上他高高在上,有人叫他尊上,有人叫他上仙,只有她拽着他的衣袖满心欢喜却又怯怯地喊:师傅……
那时白子画说,他此生只收花千骨一个徒弟。即使明知她命格不凡,劫数难逃,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收她为徒。
师傅,师傅……他从没觉得这两个字竟这般好听。他目睹了她的努力,她拼尽全力只想做他的徒弟,他的心有那么一点点触动。多少年了,他习惯了一个人,大家也觉得上仙就该是一个人。却突然有一个小小身影,拼尽全力只为走到他身边,唤他一声师傅。他万年冰雪覆盖的心里,慢慢开出了花。
他尽着一个师傅的责任,没有人比他对花千骨更好。深知花千骨中的毒无药可解,他还是把毒都引到了自己身上。小骨盗了神器,他自责是他没教好,生生替她受了64根销魂钉,折了百年修为,差点送了性命。他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可是他的徒弟,眼里可以没有师傅,没有长留,却必须有天下。
他是天下人眼中的神,是花千骨的师傅,这所有的一切他都要扛。若说他唯一的私心,便是倾尽全力封印了花千骨体内的妖神之力。他知道她性本纯善,所以不肯为天下白白牺牲了她。他更不能让妖神出世,故此差点耗尽毕生修为。
他一肩负着六界,一肩负着她,最终让自己遍体鳞伤。却无人怜他孤独冷寂,只因他的背影永远都那么坚强。这样的孤独,早已神佛难渡。他还倔强地长剑轻挑,载起这世间风霜满途。只因他是白子画,让众生幸福是师傅的愿望,如今他也成了师傅,能委屈的只有自己。他犹记得,赐宫铃那天,他决定要免她流离,遮她悲苦。可事已至此,他无暇顾及自己来时的方向和去时的路。
这样的他,还是要受尽天下人的责难。他用尽一生都在权衡,天下和徒弟,明明都没有错,两个都要守护,却那么难。他只好囚禁她。海底16年的时光,囚禁她的同时也囚禁着自己。是惩罚,也是赎罪,他对得起天下,此刻却对不起这唯一一个用尽力气走到他身边的人。
他知道,此后漫长时光里,他要面对的是永生的孤寂和荒芜,因为他的小徒弟亲口说:断念已残,宫铃已毁,你我师徒,恩断义绝。这明明都不是他想要的,可风卷狂澜,血雨已掀,他早已没得选。
所以当花千骨用神农鼎幻化出长留毁灭的场景时,他的剑毫不犹豫地刺向她。不是不信她,只是他赌不起,因为输的不是自己的天下和权势,而是万千苍生和师傅的托付。这样沉重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成为他的赌注,他要她死,为了守一个天下太平,而后再陪她死。
但愿来世,小骨回来时,能知他的苦,懂他的孤。笑着对他说,我共你守这繁华尘世千秋如故,再拽着他衣袖唤一声: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