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作为古彩的前身,五彩瓷在中国陶瓷工艺美术史上曾经占据了十分重要的地位。尤其是康熙五彩,更是达到了古典主义装饰文化及工艺美学的高峰。其中,仕女题材便是康熙五彩中重要表现题材之一。本文试图从工艺特征、表现手法、审美文化等角度对康熙五彩仕女题材纹饰特点展开研究,并解读装饰形态背后的清代女性审美文化。
关键词:康熙五彩;仕女图;工艺;审美
康熙五彩是对清康熙时期五彩瓷器的一种概述,与大明五彩形成对照。从种类来看,康熙五彩主要分为釉上五彩与青花五彩两大类。从其工艺特点来看,康熙五彩对明代五彩进行了革新和改良,并在明代青花五彩的基础上发明了釉上蓝彩,同时对黑彩进行了补充完善,从而形成了具有其自身特色的独特艺术风貌。
在整个清代艺术史上,康熙朝是其中最富文化特色的时期。其表现形式为“参古今之式,运以新意,备诸巧妙,彩绘人物、花鸟、山水,尤各及其盛”,因此,清康熙也作为中国古典绘画艺术史的一座高峰而独领风骚。这一时期,各种题材在五彩上的表现更是难以计数。其中,以清瘦娇美风格为主的仕女题材便是一种独具特色的代表。与元明时期的仕女图式相比,康熙五彩更显中国古典文人画派的审美趣味。画中人物形象往往以清瘦为主,似有病态,楚楚可怜。康熙人物图的鼎盛来源于宫廷画派的崛起,从最初清初版画的图式到后来的瓷上绘画,其所延续的审美文化始终未发生改变。从装饰表现形式来看,其中所体现出的装饰思想皆来源于以思维精神为引领的装饰文化及美学特征。对于任何工艺美术形式而言,其装饰样式及风貌的形成不仅是受前期其他艺术表现形式的直接影响,同时亦是不同时期的装饰美学投影在形式之上的思想精神外化的反映。
一、装饰风格——笔法与设色
康熙五彩具有线条工整严谨、表达准确、注重写实等一系列特点。在敷色上讲究一丝不苟,这与大明五彩自由奔放、粗犷酣畅的风格形成鲜明的对比。从工艺表现特征来看,康熙五彩之所以具有严谨精细的特点,是与其色料的工艺进步分不开的。以画面造型轮廓的表现特点来看,康熙五彩与大明五彩之间的差异性也体现在工艺层面上。一般来说,大明五彩是以“水调”法来进行彩料的调和过程的,由于画笔上的料色含有水分,因而绘制到瓷胎上时,容易类似水墨版晕染化开,因此对于描绘造型纹饰较为复杂的形态有较大的难度。这也是为什么大明五彩在画面纹饰的线条表现上缺乏较为明晰清朗的特点。而康熙五彩的调料过程,是以乳香油的油性调料为媒介,油性料与瓷胎接触后不易发生晕染现象,因而能够将所表现的物象描绘得细致入微,因此,康熙五彩的线条讲求以清秀取胜。此外,在色调的选择上,康熙五彩不追求大红大绿的跳跃表现,而是以沉静素雅为特色。然而,康熙五彩对于边缘的辅助性装饰要求上往往显得有些赘余。例如在边饰图案上,康熙五彩表现出工整而繁芜的弊病,不如大明五彩那样简练明快。这也在相应的绘画装饰工艺上得到了极致体现。由于其追求强烈的“工巧”,因而往往表现过程更为复杂。先以红黑两种彩料勾线,而后填色。这一过程中,并不可以以色泽明暗深浅的变化来表现阴影等细节特点。最后在其烧制过程中呈玻璃状,像镶嵌在瓷器上的宝石一样熠熠生辉。此外,五彩所用的颜料,都是用金属着色剂,在色彩构成上以红、绿、黄、紫、蓝(翠)五种基本色调为主。同时,为了能够更清晰地区别五种色调的表现效果,又将五种基色调配成多种色阶,从而丰富了色彩的层次,实现了宽色域的形态表达。
相对于前朝的同类工艺形式而言,康熙五彩是一种创新程度较高的工艺美术形式。事实上,根据前面的分析来看,康熙五彩之所以区别于大明五彩,从本质上来说,正是基于工艺层面的创新转变。因此,对于康熙五彩的文化结构而言,工艺文化是其中首要的文化形态。这里所说的工艺文化,不仅指康熙五彩在材料的属性上的工艺特点,同时也指利用工艺的特性对仕女题材的细节进行工艺性发挥。
二、工艺技法——对大明五彩的革新
应该说,没有工艺的支撑,康熙五彩不可能焕发出如此曼妙的艺术特色,继而也更不可能产生如此丰富而生动的仕女装饰形象。这里可以重点详述其中来自料色的两种重要工艺表现对于仕女装饰表达的具体影响及作用。例如,康熙五彩对于黑彩的创制,不仅只是增加了一种单纯的色彩,而更多的是表现在画面装饰造型上的出色发挥。黑彩的运用,使原本较为模糊的仕女纹饰轮廓边缘变得精细而锐利,从而使得康熙五彩的纹饰造型特点表现出类似传统木刻版画那样苍劲、干练的风格。而这种风格特点恰恰是康熙五彩的重要表现特色之一。此外,康熙五彩对于蓝彩的发展亦是极富开创性的。从比较性分析来看,大明五彩中对于蓝色的表现,虽有形式上的直观表达,但却总是缺乏一种个性特点的发挥。从色泽表现来看,其蓝色以沉郁稳重的特点为主,在美学特征的表现效果上显得较为古朴、凝重。而从康熙五彩中蓝彩的表现来看,却展现出一种极为独到的审美风情。这种蓝色幽亮而雅致、沉稳而不失张扬之个性,显得极具特色。事实上,这种蓝中带翠的湛蓝色,与传统的古朴色泽不同,相对于后者更加具有表现力和视觉张力。这也使其在康熙五彩中的表现方式更为多样。常见的有树木中点的聚集、花草中茎脉和枝条的填充,以及山石纹理的平涂等等细节之中,均会用到这种蓝色的表现。而在仕女图中,往往以蓝彩来对女性的裙袂进行绚丽的表现,凸显出女性的妩媚之态和更为风姿绰约的仪态特点。
此外,除了以色彩表现为代表的工艺文化的体现之外,还包括以笔法等为特点的工艺性技法的体现。这些工艺特征均在不同层面上对康熙五彩仕女图的装饰风貌产生不同角度的影响作用,并随之表现出不同内容特征的工艺文化。
三、仕女文化中的审美理念——明清女性审美观念
“仕女画作为美人画的同义词,所画仕女首先必须具备美丽的外表,即女子外在的容貌、身姿要符合当时人们普遍认同的美丽标准。这是传统人物画家最为看重的硬性审美指标。并且在封建社会,女子有着更多的时间修饰自己,同时也体现‘女为悦己者容的观赏价值。”因此,陶瓷家们笔下的仕女一个个都是面若桃花,身姿窈窕,柳眉凤眼,樱桃小口,三寸金莲,并且配饰繁多,妆容艳丽,充分体现出古代男人眼中女人应所具备的第一个标准:美貌。当然各时期的文化审美标准不同,不同时期美的差异性也很大。唐朝美女丰满圆润,如后人所评“周昉‘作仕女多浓丽丰肥,有富贵气。头上梳着峨峨高髻,戴金翠玉饰,插簪鲜花,更见华丽高贵、仪姿雍容”。因而,观看这些作品,我们仿佛置身于创作者自身的审美语言环境之中。并且这种审美意识不仅是以器物装饰形态面貌的方式进行呈现的,同时还包含了创作者对于人文审美意识的思考和认知。
上述的这种对女性审美人文意识的表现亦可从不同历史时期的审美思想中一窥端倪。如宋、元、明的仕女画突出女子的甜美、娇羞。而到了清代,仕女多见纤弱修长身姿,以削肩、尖脸、柳眉、细腰的“病态美人”为时尚,如弱柳扶风,楚楚可人,此时男性的审美几乎追求一种“病态”美。而这些女性文化在仕女题材的陶瓷作品中都得到很好的反映,如针对这一题材,相应的器物表现包括以《红楼梦》、《四美图》等在内的女性气质的体现,其中表现出明显的“以瘦为美”的审美共性。这事实上也在一定程度上与五彩装饰绘画的审美精神有着极致的贴合。
从历史人文发展的整体角度和背景来看,任何一种艺术形式及装饰风格均是与当时的社会文化及审美趣味保持同步的。正如唐代时期人皆以胖为美的审美倾向一样。而从工艺美术的装饰风格来源来看,一般是以其他绘画形式的表现为前提的,即来源于同期或更早的艺术表现形式。这种风格的传播式影响同样表现在清代康熙五彩仕女图的装饰形式及美学特征上。从其装饰形态及样式来看,康熙五彩仕女图的创作图式一般来源于清初甚至于明代时期的名家仕女绘画。而明代时期的仕女画便已经表现出较为清瘦的特点,事实上,其在一定程度上也承依了元代时期仕女绘画的部分特点,尤其是在女性的面容表现上。而从装饰结构来看,明代对于元代仕女纹饰的造型特征趋向于临摹,直至后期渐渐出现变式画风。如以仇英和唐寅的仕女绘画表现来看,后者较前者更加体现出女性清瘦的特点。而在表现手法上,对于仕女题材的表现也带有浓郁的时代气息。如清代时期,尤其是清中期以后,随着西洋传教士的画风的渗透,西洋画中的部分艺术特点如焦点透视以及光影特征等也得以表现在当时的主流绘画形式中。而这种特殊的绘画风貌很快得到了当时一批名家的推崇,如当时的革新派仕女画家焦秉贞及其弟子冷枚等,这使得其笔下的仕女呈现一种中西合璧的特点,并对当时的仕女画风产生了重要影响。相对而言,这一时期的仕女较具写实性,笔法也较为收敛。而在此之后,由于以改琦、费丹旭等为代表的画风影响,仕女图逐渐演变为脱离现实状态的羸弱形态,往往呈现一种窄肩、尖下巴、细腰的纤弱形象,这体现出当时以女子的瘦弱体态为美的审美标准。不过,尽管表现人物的风貌变得稍显夸张,甚至于有些极端,但不可否认这些装饰特点在笔墨之气韵、构图之简练、敷色之淡雅等多方面体现出超越以往的艺术风貌,因而在装饰效果的表达上是比较超前的。而正是这种风格,后来在康熙五彩的仕女人物题材装饰上得到了重要的传承和体现,甚至包括其他如粉彩等,皆以这种人物特点的表现形态为上品。
因而,总体来说,康熙五彩中对于仕女装饰风格的表现是依照其对女性的审美标准来确定的。而这种相对固定的审美标准又是以不同时代的其他艺术表现形式中仕女题材的装饰特点来作为参照的。从传统仕女装饰风格的发展特点来看,自宋元至明清,这种装饰风格也在审美文化的不断演进过程中发生更替。而最终成就康熙五彩仕女纹饰表现特点的推动力,正是由审美文化和表现手法之间的相互支配作用而产生的。
参考文献:
[1]宁钢,刘芳.康熙古彩艺术[M].北京:学林出版社,2008.
[2]方复.景德镇陶瓷古彩装饰[M].南昌:江西高校出版社,2004.
[3]王宗英.中国仕女画艺术史[M].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09.
作者简介:
李净仪,淮海工学院艺术学院助教。研究方向:陶瓷艺术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