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海燕
【摘 要】莫迪利阿尼用生命书写的意境是一个纯净的美丽世界,他描绘的是他理想中的真实世界,在有限的空间里,超脱无时不在的时间,纪录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永恒的感受。他通过图表的形态以及图形的组合关系,形成富有表现意味的图形组织形式,创造新的意境,以期通过作者精神内涵的解读建立起与自我情感对话的可能。
【关键词】莫迪利阿尼;意境;造型结构;虚幻;真实线条
1884年,莫迪利阿尼在意大利出生,22岁时在巴黎定居,36岁去世时留下25件雕塑作品、两三百张油画和大量的素描。其短暂的一生中深受尼采美学思想的影响,尼采主张利用艺术和审美超然物外,享受心灵的自由和生命的快乐,他的美学思想核心是人的哲学和生命的哲学。意境指的是抒情性作品中呈现的那种情景交融、虚实相生、活跃着生命律动的韵味无穷的诗意空间,是中国传统美学思想的重要范畴﹐在传统绘画中是作品通过时空境象的描绘﹐在情与景高度融汇后所体现出来的艺术境界。莫迪利阿尼用生命书写的意境是一个纯净的美丽世界,他描绘的是他理想中的真实世界,在有限的空间里,超脱无时不在的时间,纪录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永恒的感受。
黑格尔说:“真实的东西从它的时间环境中,从这有限事物行列中浪游的迷途中解脱出来。”时间的历炼愈发使莫迪利阿尼光彩耀人,有人说他是堪比梵高的悲剧性天才,其塑造的令人怦然心动的优美女子至今灿然生辉。在世人的嘈杂声中,其保持了独立自信的态度,凭借对自己清醒深刻的认识,选择该选择的,摈弃该摈弃的,早早确立了自己的风格。在他留下的肖像和人体作品中有明显的特征:造型简洁,形式单纯,韵律流畅,躯干柔和丰满,刻意拉长的脖子,空旷的眼睛里的一抹湖蓝,这些特殊的夸张表现手法传递出对象各自不同的神情,对比模特的相片,你能发现作品与对象的神似,如同中国画中的逸品。但这些形象与现实生活中的真实人物却又是如此的不同,在似与非似之间,莫迪利阿尼在真实与虚幻之间架起一座美丽的桥梁,传递着他独特的审美追求。
莫迪利阿尼对造型结构和色块主观的简约化的处理,精确地再现出物象形态的神韵,使其画面语言更强烈和更具表现力。画布上的人物优雅和哀婉,随着线条的起伏,每一个人似乎都在娓娓诉说着。细节的微观描绘体现作者对人物的面貌与性格特质的深入理解,物象如同一面镜子,在观看时照见自己的内心,是人丰富的内心缔造了自己的感知世界,艺术家描绘真实存在或想象的世界。境界又分“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所谓“有我之境”是指描写的景物或所营造的意境带有自我的情感色彩,而 “无我之境”指的是作者将自己融入客体所构架出来的意境,莫迪利阿尼的作品境界是“有我之境”,带有作者很强的主观感情色彩。那些趋于平面化的空间建立在形体和色彩的有序性上,夸张变形的躯干,有空间层次的色块布局倾向于装饰化,造就了画面的秩序化和情绪化,细致有弹性的线条表达出作者敏锐的感受力:稍稍上扬的眉尾,紧闭嘴角的轮廓,左右眼的不对称性,正是这种奇妙的面部组合体现了莫迪利阿尼与众不同的造型观,在画家情境中,我们从另一个陌生的角度真切地体会到其模特精神气质的美感。此时形式的表现力凸显,简约不仅是形式上的处理,更是对形态的体会,线条忽明忽暗、忽重忽轻,随着形体的起伏变化此起彼伏。形式上的省略与概括呈现出伤痕美感,这种夸张的形式在人物的神情中流露出忧郁的遐想。简练的几个色块构成,背景色块使主体更鲜明突出,停留在主体轮廓线上的有节奏的书写吸引着观者在有限的画面空间里寻找无限的空间。他的作品中表现出强烈的主观性,这是一个将自然形态转化为视觉图形的思维过程,他对繁复的自然形体进行理性的分类、规整,提炼出物象内在形式美的要素,纯化了色彩语言的形式感,画中的女人体充满了生命力,形体的转折点简洁明了,气韵连贯。人体是一个复杂的有机体组合,他放弃了人体外部特征的精确结构描绘,注意力转向躯干几个大块面的有意味组合,描绘的形体以主观意愿为切入点 ,强调的是作者的心境和情境而非物质的形体,他在1917年创作的作品《坐着的裸妇》的人物形象圆润和饱满,手臂和双腿概括成柱形,乳房呈半圆形,重色勾勒出对象的形体结构,这种非生理解剖的结构线重新构架了人体的节奏美感,虚实不一的线条产生出一种类似书法的魅力,人体画中链接了作者从自身到心理与视觉的纯净凝视,模特的生命灵魂得以不朽。
夸张变形是依据物象的视觉印象,由物体的形态以及物体的运动所产生的视觉幻象,将视觉印象结合想象力,经由作者的主观意识将客观物象加以幻化处理,而形成一种“虚幻的真实”,藉以表达作者的精神世界。莫迪利阿尼大胆取舍,打破现实中人物的比例关系,重新缔造了新的画面秩序:《 持扇女人卢尼娅·捷霍夫斯卡的肖像 》中的形象被夸张成一个纺锤形,倾斜的头部和端坐的躯干形成节奏上起伏,这是一个孤傲的持扇者,是艺术家眼中的真实理想世界,背景的紫红色对比着人物中黄色服饰,表达出一种令人愉悦的美感,微微开启唇中细细的牙,小拇指上的紫色戒指,这些细节的描绘是一种不可言说的主观感受。无细节,无艺术,读莫迪利阿尼的画体会到其对细节的处理的用心,画家用线诉求内心的追求,尽管现实中并无线的存在。无论是何种处理方式,都是作者对客观物象的视觉感知中所产生的心理感受,而激发出的一种强烈的精神表达欲望,此种表达是通过图表的形态以及图形的组合关系,从而形成富有表现意味的图形组织形式,以此表情达意,创造新的意境,以期通过作者精神内涵的解读建立起与自我情感对话的可能。
莫迪利阿尼的作品给观者美好的视觉享受,面对《维克多尼亚》,年轻女郎的眼神没有和观者的目光对视,画家凝固了对象偶然的一瞥,统一色调的场景有着微妙的变化,依然是修长的脖子,依然是优雅的神态,作者主观构架的简洁背景分割线与人物弧形衣襟线遥相呼应,模特双眼贯穿了画面,透露出深邃的无限的思绪。莫迪利阿尼的作品提供了另一种观看的方式,他利用独特的视觉模式阐述了形象向空间无限延伸的概念,对人物细节的描绘深刻揭示出对象的心理特征,以至于经过时间的洗礼,画面上的模特依然栩栩如生。
琼·艾比特涅是莫迪利阿尼生命中重要的亲人,她陪伴画家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她给了艺术家无限的创作灵感:高耸的发髻,修长的脖子,柔和的眼神温情脉脉,倾斜的形式美感透露出高贵与贞洁,完美的鹅蛋型让人抵达梦般的温柔,一切美得使人窒息。在画家的其他肖像画中,似乎都能找到琼·艾比特涅姿态的神韵,由此可见她对画家的深远影响。莫迪利阿尼病逝的第二天,琼·艾比特涅带着未出生的婴儿从6楼纵身跃下……
方士庶在《天慵庵随笔》里说:“山川草木,造化自然,此实景也。因心造景,以手运心,此虚境也。虚而为实,是在笔墨有无间……”在虚境和实境之间,在纷纭杂乱的世界中我们渴望能抵达人性的彼岸,莫迪利阿尼超然美丽的境界中赞美了心灵的可贵与完整,他的艺术天赋不仅展示了其对绘画中造型的构想、色彩的情感表达和表现形式语言的探索等方面所体现出来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以及如何运用表现手段表达感受的形式语言驾驭能力,同时其作品超脱了一切绘画评议因素,勾起观者内心不可言说的感受。瑞士思想家阿米尔说:“一片自然风景是一个心灵的境界。”莫迪利阿尼所表现的是主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自然物象交融互渗,成就了一个独特的美好的意境,当你注视着这些画中的人,能感到他们就在我们身边,我们并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