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荫
进入二十一世纪,中国大学之发展可谓加足了马力。大学合并波、扩招波,声势迭起。近六七年,招生人数从一百来万猛增至四五百万,中国的高等教育正史无前例地进入大众教育时代。
然而,相当一些人以为这就是中国大学发展之最迫切要求,还以为:大学之大,在于大厦之大、规模之大;高校之高,在于规格之高、级别之高。至于大学精神,以及大学精神之内核,谁又能顾得上,真是呜呼哀哉!
大学精神何处寻觅?窃以为,总有负面的东西在干扰、销蚀着大学精神。譬如浮躁、急功近利已经成了人们的普遍心态,一个教授竟带着十几、二十几个研究生,学生追寻导师,导师却不认得学生,已是见怪不怪的校园常态了;譬如浅薄,大学毕业生顾不上学术与专业,而是争先恐后地考公务员。在校教师则争挤行政级别,一个处长职务引得多少教授竞争。一所著名的高等学府,居然组织毕业生签廉政责任书,近乎于搞笑,不必当真。但是大学图虚名,拿大学生作秀的事举目皆是;譬如无知——一所百年学府的校长,在众目睽睽的隆重场合,竟不认字、认错字、词不达意,在世人面前丢人现眼,若蔡元培、胡适等前辈校长地下有知,当笑还是当哭?
“大学之大,不在于大厦之大,而在于大师”。大学离不开大师。而大师者,即大学者、大教授、大学问家也。大师,乃大学之栋梁;大学精神之传承,非大师莫属。
一个真实的故事,尽可折射大学之精神。钱德拉塞卡,美籍印度人,1983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中后期,他已是闻名世界的大教授,却每星期驱车数百英里为只有两名学生的班级上课。而1957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正是授予了这个班级仅有的两名学生:杨振宁与李政道。这种事,在我们听起来有点天方夜谭,现在的人们懂得机会成本,谁会干这种笨事?但是,钱德拉塞卡就这么干,在我们面前树起一座真正教授的道德丰碑,让人敬而仰之。
一个大师则为一己之精神,一群大师则为一校之精神。抗日战争时期的西南联合大学,从教授到学生几乎都很穷,教室只有椅子,没有桌子,宿舍是土坯墙,茅草顶,一下雨宿舍里便泥泞不堪。西南联大的设施,愧称大学。然而西南联大却拥有一批道德学问皆一流的大师,如朱自清、闻一多、费孝通、吴大猷、陈岱孙等。这些大师,若要赚钱,可谓轻而易举,但却心甘情愿陪着学生受穷。朱自清当时穷得连过冬的棉袍子都做不起,却婉言谢绝了高达三千元的润笔费——为附庸风雅的商人作一篇寿序。有什么样的大师,就有什么样的大学。西南联大在八年时间里,培养出两位诺贝尔奖获得者、近百位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和中国工程院院士,西南联大对国家的发展功不可没。
故事里的人和事皆成为历史,俱往矣。然而,从中闪现出的大师风范、大学精神,让人追怀之中生出万般感慨。
寻觅大学精神,绝非易事。“文革”十年,中国的大学遭受了灭顶之灾,大学停招,校园荒芜,教授进入“牛棚”,知识成了祸害,大学精神荡然无存。改革开放后,中国的大学绝地逢生,开始了复兴与追赶的征程。不幸的是,却有不少人陷入误区,以发展经济的思路发展教育,把市场经济的规律当成包治百病的良方,比如投入产出效应、规模效应等悉数采用,甚至把“做大做强”这种低俗口号当作办校良策,把大学当作企业,把学生视作产品,生出多少让人啼笑皆非的怪异之事。
万事万物各有各的规律。大学的发展、大学精神的培育,绝离不开教育规律和人的发展规律,只要循着这些规律,对大学的教育体制、教学制度进行根本性的改革,让大学之门向世界打开,积极吸收人类优秀的文明成果,大学精神自然水到渠成。
大学精神作为现实与愿景,在呼唤着我们,那是我们实现人生梦想的一道光明。
大学精神将在我们的纯朴与崇高中生生不息。
【选自新浪网】
插图 / 喧宾夺主 / 罗 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