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式款待之二

约翰·B·特纳

2014年10月31日至11月30日，荷兰Foam摄影博物馆在北京朝阳区草场地的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所举办“静/物：荷兰当代摄影展”。“静/物：荷兰当代摄影展”围绕着荷兰静物的艺术史展开，包含了许多荷兰著名与新兴艺术家的作品。荷兰摄影师的独立性及商业性作品是公认的风格清新，属于典型的荷兰审美，也是荷兰设计的特点之一，如极简主义、实验、创新、不落俗套，并带有些许的幽默。其中，重要的一点是当代摄影师不再把摄影作为现实的描述，而是完全造景地拍摄，尤其是静物的艺术历史概念，在现代化更新的格式下仍不断地给予启发性。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的荷兰日活动，开场节目是Foam的艺术总监马塞尔·费尔（Marcel Feil）的导览，他准备的很充分，首先介绍了Foam的发展历程，然后带领观众通过幻灯片浏览了“静/物：荷兰当代摄影展”的展品。在中国，作为策展人的费尔还得到了很多人的协助，包括中国当代艺术的重要代表人物冯博一，将其摄影和策展作品主要集中于荷兰文化的刘刚，以及与冯博一在深圳的何香凝美术馆一共进行策展工作的王东。当时他们正在策划何香凝美术馆当年所展出的第二场Foam展览，然而第一场展览The Space between Us，由于某些原因而被认为不适合在北京展出，而他们所策划的“静/物”展览的那一版设计也同样被认为不适合在北京展出。

“静/物”展览的原版于2011年在Foam展出。随后，作为2013年荷兰-俄罗斯文化交流年的部分活动，它又到俄罗斯的莫斯科多媒体艺术博物馆（Multimedia Arts Museum）、彼尔姆州立艺术馆（Perm State Art Gallery）和下诺夫哥罗德州美术馆（Nizhny Novgorod State Art Museum）展出。

而三影堂所展出的展览中，也包括了一些新的摄影师的新作品，但是中国的策展人在选择哪些新展品可以纳入展览这方面到底起了什么作用，我们并不清楚。但无论如何，对于作为新西兰人的我来说，新纳入展览的每一件展品的作者都是新人，而原有的那些荷兰摄影师的作品我都有印象，出现在目前这个版本的“静/物”展览中的摄影师包括Melanie Bonajo、Kim Boske、Blommers & Schumm、Elspeth Diederix、Annegien van Doorn、Fleur van Dodewaard、Uta Eisenreich、Maurice van Es、Marnix Goossens、Eva-Fiore Kovacovsky、Paul Kooiker、Anouk Kruithof、Yvonne Lacet、Ola Lanko、Lernert & Sander、Charlott Markus、Katja Mater、Krista van der Niet、Jaap Scheeren & Hans Gremmen、Scheltens & Abbenes、Diana Scherer、Johannes Schwartz、Ingmar Swalue、Anne de Vries，以及邱阳，他是一位中国摄影师，在荷兰接受的摄影训练并且现在住在荷兰。中国的地方自豪感，或者说民族主义，决定了邱阳的其中一部作品成为三影堂设计精美的八页纸的目录海报的封面，而Anuschka Blommers和Niels Schumm的戏谑作品荷兰土豆则成为单页海报的主题。

在当天展览正式开始之前，在费尔的幻灯片展示即将结束的时候，我有这样一种感触，“静/物：荷兰当代摄影展”将会成为值得期待的艺术研究活动。费尔提醒大家，他所展示的幻灯片并没有全面反映真实作品的风貌，并且遗憾的说他没有时间展示作品中的任何一部视频作品。他说的是对的，这是一次典范式的展览，是我在三影堂所看到的最好的展览之一，展出的作品如往常一样光彩夺目。

我没有时间对展品进行全面的综述，但是我想分享一下我的几点感触。这是一次精彩的展览，鲜活、大方和多彩。展览对荷兰文化和传统既是严肃对待的也是戏谑的，首先是展品所起的巧妙的标题和海报中的男孩（或者女孩），比如Blommers和chumm所作的一个象征荷兰厨艺和文化的直立的土豆！这些作品都充满了冒险精神，技术手法上毫无瑕疵，并且经常妙趣横生而且略带自嘲。正如其标题一样，展览仍然是（关于）生活的，并且打破自己的常规以证明这一点，通过展示流动的影像，动漫式的物体，或者用一个大幅的多沙、多颗粒的印章呈现一个旋转中的人物在某一刻凝固的样子，从而颠覆了思考的过程。

Annegien van Doorn有一幅作品题目叫“蜗牛”（snail），它拍摄的是建筑工人所使用的卷尺，在照片的上方有一个真的卷尺。又或者是一张拍摄三明治的照片上放着一个真的柿子，照片里的三明治有好像花生酱一样的东西从里面流出，面包屑散落一地。Eva-Fiore Kovacovsky拍摄了真的在冰箱里冷藏着的蔬菜，并且欢迎观众对它们的拟人造型和对食物、卫生和温度控制的思考，进行各种各样的解读。

邱阳在摄影工作室中所构思的一些片段美的让人炫目。这些作品让人想起了Jan Groover or Jan Dibbets的某件作品，如果不是Piet Mondrian或者Paul Outerbridge的作品的话，但是它们确实是邱阳自己的东西，绝对确信。有不少作品，比如Ingmar Swalue的作品，以及Johannes Schwartz的作品，使用了3D空间中的视错觉，其中一些影像确实装置了真的物体，从它们的摄影成像中突出来，由此造成让人吃惊的效果。

在作品中所拍摄的物体之所以被选中，可能正是因为它们本身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或者特点，但是通过拍摄把某个物体放在聚光灯下，这本身就揭示了摄影师通过形式主义而创造物体自身的意义和历史的能力，而观众也加入自己的记忆、情感和隐喻。

美国近代艺术史学家Van Deren Coke提出，在摄影艺术中，不可能像绘画艺术中那样有纯粹的抽象。他采用“半抽象”（semiabstraction）的说法，因为在摄影艺术中，必须首先有一个物体放在镜头面前，摄影艺术才能加以呈现。我基本上认为他是对的，但是我认为仍然不够全面，因为在抽象绘画艺术中也需要有一个参照物，那种费尔所称的索引性的物质，它把抽象艺术跟观看和感知的东西联系起来。但是我认为，对于画家和雕塑家来说，这种索引性的物质是藏在他们脑子里的，它们需要通过颜料和固体以释放出来。我也想起来，光本身也可能成为艺术探索的客体，这对于Laszlo Moholy-Nagy以及包豪斯艺术运动来说正是如此。

我想象，Moholy-Nagy应该也会很喜欢“静/物：荷兰当代摄影展”。他可能甚至会觉得很多作品对于他的口味来说都太平淡了，不够现代，因为它们没有在更大程度上探索数字技术、新科技或者其他替代性的影像处理技术。但是我想，这位伟大的匈牙利艺术教育和摄影先驱，会肯定展览所体现出的本质和生活乐趣。

“静/物：荷兰当代摄影展”不仅是一个极具挑战性的展览，同时也是摄影教育和学习的极好的起点，因为它呈现出摄影艺术的大量的独特性和历史，这些都是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一个面向。每一个摄影教师和学生都应该去看这个展览。它以罕见的愉悦的方式提出了挑战，同时也提出了极端重要的议题，不仅涉及内容和形式，更涉及艺术和生活。这些问题涉及我们为什么创作艺术以及我们为谁创作艺术的方方面面。

来看这个展览并且思考这些问题吧，每个对艺术感兴趣的人都应该来看。你不一定喜欢每一件作品，但是展览会激发你的情感和精神。你不应该不理会这个展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