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弭家
大年初一现男尸
明朝某年的大年初一早上,阳丰县县令陈安仁刚起床,捕头刘强便来报,说城北门外的树林里发现一具男尸。陈安仁吸了口刘强带进的冷气,套上官服出了门。赶到现场,只见尸体的脖子上勒着一条红布带,陈安仁忙问衙役、仵作等谁认得这人。马上有人认出了,说这是本县的绸缎商曹贵,长年在外倒卖绸缎,已近一年没在城里出现了。陈安仁把曹贵的尸体查了一遍,将目光停留在那一双脚上,那双脚上没有鞋。隆冬腊月,他怎可能不穿鞋走路呢?看他的脚底板,也没有赤脚走路的痕迹。
陈安仁命两名衙役看管尸体,带其他人直奔曹贵家,刚进家门,屋里的女人十分慌乱,忙把床下的一双鞋塞进床底,她抓过床上的大红新袄穿上,要系袄腰却没摸到腰带,袄上的腰带没有了。陈安仁抢过那双鞋,见是双新的男人鞋,鞋底干净。他吸吸鼻子,下令搜查屋内。刘强在门后找到块布巾,呈给陈安仁。陈安仁闻一下揣进怀里。经询问,这女人叫姜春叶,正是曹贵之妻。陈安仁绕着她踱了几步,猛地大声道:“这双鞋是谁的?”姜春叶惊得跌坐在地,脸色变白。陈安仁又突然问道:“认识这个吗?”说着,抬手亮出一样东西:一块圆形雕花玉佩。这是他刚才在死者绑腿里搜到的。姜春叶忽地冲出门去,奔到北门外树林,看到曹贵的尸体,哭嚎着扑上去。陈安仁没让她碰到尸体,以涉嫌谋害亲夫的罪名逮捕了她。
酒鬼阿三是凶手?
进入大堂,陈安仁升堂审案。陈安仁道:“本县早就断定树林并非第一案发现场,死人不可能自己光脚走进树林,又把脚底擦干净。到了曹家,见姜春叶慌乱地藏一双男人鞋,她又找不到自己的袄带,而勒死曹贵的正是同姜春叶的大红袄相配的红布带。本县亮出玉佩,这女人就直奔树林来,尸体不是她放的,她能一下子就找到吗?”堂前响起嗡嗡低语声,透出振奋、钦佩的情绪。
姜春叶却啜泣着道,玉佩是她与曹贵的信物,曹贵临走时同她约定,如有人送来这块玉佩,说明他回来了,她可到北门外树林中相会……她的袄带是怎么勒到曹贵脖子上的,她不知道。问她屋里如何会有男人鞋,是不是曹贵的,她一字不吐。
陈安仁正要动大刑,捕头刘强道:“大人,本案真凶恐另有其人。大人还记得在曹家门后发现的那块布巾吗?”陈安仁从怀里摸出布巾,说:“这是做什么用的?”说着,刘强把布巾蒙到脸上,把布巾的两角在脑后系住。他变成了蒙面人。“酒鬼阿三!”堂前众口一词地嚷道。这阿三是阳丰县及邻近县人人皆知的盗贼,常见他蒙面蹿房越脊,窃掠富户财物。因他行窃时总是浑身酒气,才得了“酒鬼”的绰号。
陈安仁扯下布巾:“这条布巾酒气熏人,刘捕头,即刻将阿三提来查问!”阿三很快就被抓来,他供述如下:大年三十后半夜,他盯上了一个赶路的富商,并跟着富商潜入宅子。可富商进屋观望一阵后,又气呼呼地离去了。他本想盗下富商的包裹,可看到富商大年里那般难受,就罢了手。第二天听说叫曹贵的被害在树林里,他去看热闹,见被杀的正是昨晚那个富商。陈安仁瞪眼喝问:“依你看,曹贵为何刚到家就生气离去?”阿三说他看见床边放着一双男人鞋,曹贵定是见鞋起疑。陈安仁沉思片刻,说:“虽然两嫌犯杀人的证据都不足,但也都不能免除嫌疑。”他便将阿三和姜春叶投入大牢。以后多日,陈安仁不再审案,每天闲庭信步,观花玩鸟。
几天后,刘强来报,说他查出了案发第一现场,曹贵应是在离他家不远的榆树下被杀。榆树下有搏斗的痕迹和挂在树杈上的一角衣料。陈安仁下令再提审俩嫌犯。
县令大堂审鞋
县衙大堂上,陈安仁好半天一言不发,猛然,陈安仁道:“本县今天不审这一男一女俩嫌犯,审另一个特殊的嫌犯。谁?就是它!”他举起了一样东西—那双出现在姜春叶床边的男人鞋。堂下起了一阵骚动。陈安仁把鞋掷到案台下,令衙役大刑伺候。衙役们傻愣着不知如何是好,陈安仁竟走下案台,夺过刑杖猛击那鞋。没一会儿那鞋便被打得帮裂底碎了。陈安仁拎起残破的鞋,笑道:“它到底还是招了。”他揭开绽破的鞋底给人看。鞋底里层有一个红线绣的心形图案,心内还绣有几个字:刘强姜春叶。
原来,刘强在大年初一到陈安仁家禀报,陈安仁就嗅到了刘强身上的胭脂味。在姜春叶房间里,陈安仁又闻到了同样的胭脂味,他察觉出了这二人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在探察案情的同时,他始终注意刘强的动向。当罪证由姜春叶指向阿三后,他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便故意不审案,让刘强为姜春叶着急,诱使他假造给姜春叶开脱的证据,露出了马脚。但这些还不足以证实这二人有不正当关系。陈安仁忽然想起自己的夫人原与姜春叶同乡,夫人曾说起过她家乡有一习俗,女人们在给心仪的男人做鞋时,在鞋底里层绣上红心和两人的名字。姜春叶床边那双鞋,既然不可能是曹贵的,那就一定是给刘强做的。所以就演了审鞋这出戏。
刘强大喊冤枉:“大人,就算我俩关系暧昧,那又怎么样,曹贵被杀跟我没有一点关系。”陈安仁道:“除夕夜你同姜春叶幽会,姜拿出给你做的鞋,以表心意。你把鞋放到床边,上床与姜亲热。事后,姜沉沉睡去,你却察觉到有人正从外溜进,忙下床躲到床后,窥见是阿三来行窃。此时,又有人进来,阿三藏到门后。来者正是曹贵,谁也没料到他能在除夕夜赶回。曹贵发现床边的男人鞋,气得转身离去,阿三目睹后离开。你见此情景,发现这是杀掉曹贵嫁祸阿三千载难逢的时机,便找一块布巾洒上酒,当做阿三的面罩丢在门后,然后你拿着袄带追上曹贵,把他勒死。为不使姜春叶有明显嫌疑,你把曹贵的尸体运到北门外树林,刚喘口气,蓦地想起了姜春叶给你的鞋,留在床边肯定要露馅,可这时候回去处理,来不及了,天已放亮,你灵机一动,扒走曹贵脚上的鞋。这样,人们就会怀疑姜春叶床边的鞋是曹贵的,可姜春叶不可能杀曹贵运尸体到北门外树林,她就没什么危险。在她家门后有阿三的面罩,罪证就指向了阿三。”
刘强道:“这只是大人的推测,试问如果是我拿走曹贵的鞋,那鞋现在在哪里?”陈安仁冷笑一声,扔出一双鞋,绸缎鞋面,只是已半旧。陈安仁命仵作拿出验尸记录下的曹贵脚的尺码对照。仵作对照后禀道,曹贵脚的尺码与此鞋正合适。面对确凿证据,刘强只能认罪。那么那双鞋是怎么到了陈安仁的手里呢?原来,阿三目睹了刘强杀人,等刘强把鞋藏在树上时,他便偷偷取走,陈安仁私下审他时,他将实情相告……
选自《上海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