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东某
很多人号称自己是狂热的球迷,了解关于足球的每一丁点历史,可你如果问他们,足球上有多少个五边形,多半就会说上周末谁打的那脚球真精彩,然后假装没听见你的问题。“但是我感觉是蒙的。”他们又肯定地补充道。这正是这项运动最大的魅力——惊人的煽动性,在世界杯或者欧洲杯等大赛期间,摇身就能成为实用的缓解尴尬话题,席间刚冷场,一句“英格兰昨儿踢得真是差劲啊”,立马就会把气氛烘托到一个新的高度。
不过这种全民狂欢也会给很多人带来苦恼,安伯托·艾柯觉得对每个人一开口就谈足球特别不礼貌,不幸的是他生活在意大利。他说如果我是吹竖笛的,乘地铁时跟一位美女搭讪,不等人反应就说:布吕根的新专辑听了吗?第二乐章的行板太慢,刚开始的节奏根本不能接受!哦,我知道了,您喜欢F大调,您喜欢一些德国作曲家的戏法。妙极了,那里得加一些巴洛克的修饰吧,但是……等等诸如此类的,这种行为看着荒谬透顶,可话题换成足球,一切就顺理成章了。每个人一开口就问我见没见过皮耶罗,喜不喜欢尤文图斯,意大利被淘汰的时候有没有哭得难以入睡,仿佛在谈论天气一样自然轻松。
同样深受其害的还有广大妇女团体,《周六夜现场》有一期讽刺卡夫卖的食品里附赠给主妇的玩具,主人公处于一大堆看球的男人当中,她笑面盈盈地替他们拿比萨、倒啤酒,然后迷茫地看了电视上的比分,重复若干次后就兴高采烈地玩自己那些用water这种词语填字的游戏,或者只有三步的跳跳棋这种玩具去了。玩具是有些蠢,可这也能说明球赛期间的女人们是多么的无聊又无助啊。
此之蜜糖,彼之砒霜,足球对爱它的人们来说,就是最大粒的多巴胺。上一个周末凌晨我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打开电脑,看了一场据说全球受众十几亿的比赛。在众星璀璨的A队进球之际,我不禁想到,如果外星人在监视地球,这当儿看到地球上均匀分布的点突然一致地爆发出一些单音节的噪声,他们会不会很奇怪?他们的文明已经高到可以监视另一个文明了,可他们当真能理解这种足球现象?很多人愿意把足球类比成文明的战争,现在足球更像是一场货币战争,越来越弱化民族和忠诚。
在去年世界杯的一个全民难以入睡的晚上,我和一个朋友走上街头去看半决赛,满街都是烧烤和暴躁的群众,整个城市都跟着火了一样。最后我们避开人群去快餐店就着炸鸡可乐,寂静地看完了那场史无前例的7∶0,我的朋友是新晋球迷,还不适应足球迷动辄需要的倒时差,他在那里打盹的时候,几乎每次往下一点头,电视里就会进球,他被惊醒,然后木然地看我一眼。“我们看的这场比赛好精彩。”他说。可在黑暗中,我正紧锁眉头:足球这道菜,你吃过成千上万遍,却永远猜不到下一盘会是何种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