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90后辣妈杀婴：那一厢情愿的“单独二胎”

魏斌

10月14日，北京市二中院开庭审理了一起涉嫌故意杀人罪，90后妈妈万红宇，亲手杀死了自己刚刚诞下的男婴。万红宇在庭审过程中，供述怀孕、分娩、杀子均在家中独自完成，其家人却无察觉。

原因是当时她已有个一岁多的儿子，不想再受累抚养第二个孩子。针对这起“二胎血案”， 本刊记者带着疑问采访了案发地点相关知情人士以及万红宇的丈夫刘朗，从刘朗的叙述中，我们看到了一个90后妈妈是如何走向了这条悲情血色的二胎之路——

京城蜗居传喜讯：“单独”90后辣妈怀二胎

2014年2月15日，北京市大兴区人民医院妇产科外。24岁的万红宇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冲着自己的肚子又捶又打，一旁的儿子不解的拉着妈妈的手，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不打”，听到儿子稚嫩的声音，万红宇立马眼泪涌出。

这一切，缘起于方才医生的诊断：“恭喜你胎儿三个月了，发育一切正常……”听到这个结果，万红宇顿时傻了，她好不容易将儿子刘意拉扯到一岁半，其中艰辛让她再也不想从头来过——

北京姑娘万红宇是个典型的90后，从小叛逆独立，打扮时尚前卫。由于姐姐早早进入造纸厂继承父母的衣钵，身为老二的她被娇惯了些。

2012年初，她从顺义现代职业技术学院物流管理专业毕业，应聘到红光物流公司工作。一个月后，她在培训班上，结识了业余来充电的公交车司机刘朗。漂亮直爽的万红宇让刘朗眼前一亮，他展开浪漫的追求，最获得万红宇的芳心，两人相恋不久便走进了婚姻。

可是，婚后的一切并不如想象中美好。搬进丈夫家的第一个月，她就有了想逃离的冲动。这是一套不足80平米的两室一厅老房子，不但空间小、房间隔音差，公公婆婆又与他们小夫妻同住，这让散漫惯了的她非常不自在。好在那会儿她还算自由，不想早早回家，就下班赖在单位；有时她也会约上闺蜜，一块去看场新上映的电影，到快时尚店里淘淘潮货。

那时的刘朗对她呵护有加，在家也总是维护她，帮她说话。怀上第一个孩子时，万红宇曾多次提出想买一套房，但万红宇也明白，以家里的条件，在寸土寸金的北京买房何其艰难！尽管她心有不悦，但念着丈夫的好，也没有太过坚持。

2012年10月，儿子刘意的到来让22岁的万红宇升级当妈，也给了刘家人巨大的惊喜。

然而，初为人母的喜悦很快就淹没在产后无尽的琐事中。儿子是母乳喂养，万红宇根本离不开半刻，凡是都需要亲力亲为。很快，她种种不适应纷至沓来，只有孩子睡觉的时候她才能睡，想出去透透气时，还得抱着孩子背上奶粉奶瓶等“装备”，她一下子从“女孩”升级到妈，实在难以适应。

尤其是辞职后，万红宇过上了24小时围着孩子转的生活，这种生活让她苦不堪言。公公婆婆因为年龄大了身体不太好，只能偶尔搭把手，照顾儿子的重担基本落在万红宇一个人身上，儿子越长越大，她也越来越累。

据刘朗说，第一个儿子出生后，妻子经常跟他抱怨带孩子很苦很累，但当时他的工作压力也很大，自己也为工作操碎了心，并没有注意到妻子情绪的变化和承受的压力。也没把妻子的话放在心上。

自打当上全职宅妈后，万红宇深感自己正慢慢远离原有的圈子。打开微信朋友圈，满目皆是大家晒出的各种旅行照、逛街照、光鲜亮丽的自拍照。再看看自己，衣服上到处是奶渍，长期睡眠不足导致她活像个黄脸婆。单独出去一会儿，儿子意意就闹着要吃奶，要找妈妈。她只能匆匆往家里赶，身边的闺蜜们都嘲笑她成了“奥特曼（out man）”。

孩子，孩子，孩子！在万红宇眼里，这两个字就像个紧箍咒般，无时无刻不在限制着她，侵蚀着原本属于她的自由世界。幸好，还只生了这一个孩子，等孩子大点就好了……

这天，万红宇鼓起勇气在朋友圈发了张自己的近照。她很快收到闺蜜们，说她现在富态了，都胖成贵妇人，这些评论让万红宇听来格外刺耳，她当即删除了照片。

随后，她翻出几件压箱底的紧身衣，死拽硬拉把自己塞了进去。对着镜子，她怔怔地看了许久，感觉自己在看一个滑稽的小丑。坚持母乳喂养的她，为了保持奶量而不得不常常大吃大补。她开始有意控制饮食，希望早日回到少女生活……

二胎之路多少纠结：汪洋之中一条船

2014年三月的一天，万红宇带着儿子刘意去买菜，路过一家服装店时，她忍不住进去试了件羊毛衫，紧身的羊毛衫贴在身上，她发现自己的小肚子有些外凸，而且将肚子憋着都没有消下去，莫非？！万红宇才想起“大姨妈”好久没来了。她突然反应过来——难道自己是又怀孕了？

顿时，万红宇没有心情买菜了，带着儿子直奔最近的北京市大兴区人民医院检查。在焦急的等待中，万红宇不住地安慰自己：可能是过年吃得太好，所以胖了些……

但是，B超单一出来，医生下了结论，她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她当即找医生说要流产，但此时，胎儿已经四个月了，医生说只能引产！接到妻子怀孕电话的刘朗在电话里拼命拉住妻子。最后，在刘朗连哄带劝下，万红宇带着儿子回了家。

万红宇正在网上搜寻各种打胎的方法，她一点也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是医生说要引产，让她有些害怕。而且老公刘朗经常说再生个孩子好，现在独生子女实在太孤单了……

得知怀孕消息的这一天，万红宇一夜辗转难眠，心事重重地度过了漫长一夜。那段日子，她因为怀孕人变得笨重，贪睡，对儿子刘意根本没精力照顾，好在那段时间由婆婆照看孙子刘意居多……

万红宇百般纠结，不知道该不该生下这个孩子。特别是一想到二胎面临的巨大经济压力，她头脑发涨。她心急地想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做些物质上的准备。几天后，她报名参加了一个“网络营销达人培训班”。9天培训收费2800元，她咬牙拿出了私房钱。可上课过程中，她却发现培训内容有名无实。之后，她硬着头皮开起了网店。

结果，毫无经验的她连装修店铺都不懂，网店一连多日都是零点击率，最后她只好放弃了经营。她又试图做实体店，但她怀着身孕根本不适合出去勘察，再则家里也拿不出一大笔资金供她开店。而已经怀孕六个月的她又不能出去应聘上班，她明白，自己将有相当一段时间和现在一样，是一个纯粹的消费者，每天她揣着三五十块钱走进菜场，要精打细算地走出来。

刘朗称，妻子也很不容易，儿子刘意从出生到现在开销不少，万红宇已经很久没有给自己买衣服了，就是怕他赚的钱不够家里周转。

2014年6月的一天，怀孕7个月的万红宇想在生产前请一个月嫂。并打算等生下孩子后，让月嫂带两个孩子，自己出去挣钱，让她回归生活，哪怕是自己赚的钱只够开月嫂工资也行，她太渴望自由了！但她一打听，一个月嫂的工资高得惊人，出去上班赚的钱连付月嫂费根本不可能够。这些难题，让她很不想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上。

此后，万红宇经常上网浏览新闻时，她就会看到媒体一次次给二胎算出的不菲的经济账，心中顿时忧心不已。而眼前，她觉得丈夫和公婆都指望不上，对此，她只能不断地唉声叹气。

许多次做家务时，挺着大肚子的万红宇都故意大大咧咧地搬动着桌椅，试图制造出一起“意外流产”的事故。可让她失望的是，肚子里的孩子仿佛是金刚不破之身，一直安然无恙。

或许是这样来回反复的折腾最终起了作用，2014年7月1日清晨6时开始，万红宇出现了宫缩和疼痛的早产症状。她故意忍着没说，硬撑着等到丈夫出门上班。之后，公公睡觉十分沉，并没有发现儿媳有动静，婆婆也抱着早起的刘意出门遛弯去了。

紧急灭婴案惊天：“二胎妈妈”伤不起

接着，万红宇感到肚子一阵剧烈疼痛并伴随抽搐，血也渐渐顺着裤腿流了下来。“完了，孩子要出来了！”身为经产妇的她明显感觉到了生产的来临。镇定下精神后，她从客厅里取来剪刀、卫生纸和酒精棉药，并打好一盆热水。随后，她躺到床上，开始用初产时医生教给她的呼吸法运气，忍受着剧痛一次次来袭。

慢慢的，她感到身下有东西滑了出来。她支撑起身子努力分辨，发现是个皱巴巴的男婴。她心中瞬间一沉：天啦，又是个“建设银行”！曾几何时，她还设想过，如果生下来是个“招商银行”（女孩），倒也勉强能承受；可如今成了两个男孩，想想今后读书、成家所要花费的成本，她就感到压力山大，更不想被绑架着当两次妈妈，一生都为这两个孩子而活！

万红宇虚弱地剪断了孩子的脐带，抱起来拍了几下屁股后，孩子委屈地咧了咧嘴，发出一阵响亮的脆啼，让她热泪盈眶。”她支撑着给孩子清洗完身子，一个漂亮的男婴出现了！

抱着孩子，万红宇颤抖的手还导致孩子从手中滑落在地，她赶紧将孩子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卧室的床上，不住地流泪。想起抚育大儿子这段紧巴巴的日子，泪眼模糊中，她仿佛看到了眼前这孩子未来艰难的一生。她不断地哀声叹气，后悔自己当初没有选择引产。

对啊，引产！反正现在家里没人，要不我把这孩子做掉，回头就说我自己去做了引产手术吧！

心乱如麻中，万红宇只想将这个婴儿赶快解决，她走向窗台，拿起剪刀刺婴儿的头部、然后双手掐紧了婴儿的脖子，孩子还没有死，连连发出了哭声，她害怕惊动另据，慌乱中她举起婴儿又摔在了地上。这次，她感觉到孩子的身子彻底软了下来。一摸鼻子，果然没了呼吸。

望着一动不动的婴儿，万红宇哭了，但是她也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获得了某种意义上的解脱。之后，她从容地把孩子塞进一个装有生活垃圾的垃圾袋，悄然下楼。趁楼道里空无一人时，她木然地将垃圾袋扔进一个大垃圾桶，盖上桶盖后转身回家。之后，她将卫生间和卧室打扫了一遍后，呆呆地躺在了床上，泪水止不住地流。

这时，万红宇的公公刘国华出门给儿媳买早点了，等买完早点回来让万红宇出来吃，万红宇只是嗯了一声，人并没有出来，随后她听见公公下楼遛弯了，又继续将家里收拾了一遍。

10时20分许，小区的乔大妈前来倒垃圾时，发现垃圾桶盖上留有血迹，并隐隐看到有个垃圾袋正往外渗血。她立刻叫来保洁员，保洁员捡出这个鼓鼓的垃圾袋，打开一看，两人目瞪口呆——里面竟有个男婴！惊慌失措的两人当即报警。当时，刘国华正好路过此地，还愤愤然道：“是谁这么作孽啊！”

男婴被迅速送到附近医院救治，却因重度颅脑损伤最终不治身亡。北京市公安局大兴区分局立即对此案展开调查。

晚上，公婆回到小区，也听说了此事，他们一开始压根没想到这正是他们儿媳的杰作。

很快，有一个居民向警方提供线索，说刘家儿媳妇可疑，正是案发那天早晨，她在小区看见了刘家儿媳，她正奇怪之前她肚子隆起，听说就要生了！事发后她的肚子似乎又小了下去。

办案民警很快找到了万红宇夫妇，经过DNA样本比对，确认了刘朗就是垃圾桶男婴的生物学父亲。

万红宇被捕后，儿子刘意整日哭闹不止，父母的身体又扛不住，刘朗不得不请假在家，手忙脚乱地当起了临时奶爸。

渐渐地，他真切体会到了妻子长时间在家带孩子的艰辛，不由反思起自己平日里与妻子沟通的匮乏，以及对妻子情绪的忽视。

2015年10月14日，北京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刘郎特意为妻子聘请了辩护律师。当庭，万红宇对自己的杀婴行为供认不讳。

案发后，刘朗多次悔恨落泪，称是自己不顾妻子的想法和情绪，才导致妻子铸成大错。请求法官轻判。当天，法庭并未当庭宣判。

北京市青少年法律与心理中心的宗春山主任表示，万红宇作为年轻的母亲，以残忍的手段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可能是因为怀上第二个孩子一事，对她的心理产生了很大的压力，她进而将这种压力转嫁到婴儿身上。“在受孕过程，是否有准备，是欣然接受的，还是被动的被迫的，这些因素都会对母亲构成精神或生活上的压力。”

90后年轻妈妈万红宇的悲剧值得我们思考。目前，我国“单独二胎”政策已经实施，二胎政策也即将全面放开。但是不少人认为“二胎是个奢侈品”！

本刊认为，二胎到底生不生的问题，除了要充分考虑现有条件外，更重要的是夫妻双方更应充分尊重对方的真实意愿！毕竟多生一个孩子，要走一条很长的路。

（文中除嫌疑人外均为化名） 编辑 周 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