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剑
五年前,一个幼小的生命在昆明市妇幼保健院历经千难万险降生后。产妇质疑医院处理不当才导致难产出现,孩子有可能出现脑瘫,将孩子遗弃在医院!
这起医患官司互为原告被告,从区法院一直打到了中院,五年过去仍没有结果,可那个当初遗弃在医院的婴儿,竟然一直生活在医院里!五岁的孩子已经渐渐懂事,也认识了他的父母,但是,他回不了家——
2010年9月20日晚上11点多钟,怀胎十月的产妇布玉宏突感下腹剧痛,丈夫师尚楷将她送到昆明市妇幼保健院。布玉宏和师尚楷同龄,两人是玉溪市通海县人,早早成家,生有一女。女儿断奶后,夫妻俩将女儿留在老家,来到昆明,在世博园经营水站。
师家三代单传,父母盼着再生个孙子。2010年1月,布玉宏发现自己怀孕了,为了保证顺利生产,师尚楷特意选择了昆明市妇幼保健医院,定期带妻子做产前检查。每次检查,除布玉宏因年龄大患有妊娠期糖尿病外,其它各项指标均正常,胎儿发育也良好。
如今,孩子就要降生,夫妇俩满心期待。9月21日早晨8点半,布玉宏被推进产房。师尚楷在产房门口一直等到了下午2点多,才得知消息,孩子已经出生,但正在抢救!师尚楷从医生口中得知,因孩子体形巨大,体重达到5公斤,是少见的巨婴,胎儿头部娩出后,出现了肩难产(胎儿前肩被卡顿在耻骨上方,常规产法不能娩出胎儿双肩)。在危急关头,医生决定,立即将婴儿双腿曲起接生,在操作过程中,不慎造成婴儿左上臂肱骨骨折、锁骨骨折。由于在产道滞留时间过长,婴儿重度窒息,并伴有吸入性综合征、呼吸衰竭、缺氧缺血性脑病,经五分钟抢救才恢复呼吸……
后经新生儿科长达数小时的抢救,这个多灾多难的婴儿才终于脱离险境,生命体征渐渐平稳。
第二天,稍有恢复的布玉宏要看孩子,师尚楷实在瞒不住妻子,这才将实情相告。布玉宏第一次见到了孩子,孩子还在新生儿科的隔离病房里抢救,身上插着呼吸机、输液管、胃管……夫妻俩看得心碎。.
出院后,两人每隔一天便赶到医院,打听孩子的病情。10月14日,布玉宏夫妇到医院探望孩子,发现孩子的手被绑住,目光呆滞。一直到10月下旬,孩子出生满一个月了,仍不能正常吃奶……
布玉宏回忆起,最后一次产检时,医院还详细检查过孩子的指标,不可能查不出孩子是巨婴。巨婴很难顺产,如果直接采用剖宫产,孩子就不会受到如此大的伤害,于是两人找到医院讨要说法。
对此,医院也承认了工作上的失误,并提议做核磁共振和神经系统检查来确定孩子颅脑损伤情况,但费用必须由夫妻俩自己出,双方于是不欢而散。
10月末,布玉宏夫妻俩再去医院探望孩子,发现孩子仍是目光呆滞。布玉宏担心孩子得了脑瘫,但医院拒绝做核磁共振检查,坚持要他们自己出钱才可检查。2010年11月9日,医院开具了出院小结,通知布玉宏接孩子出院,布玉宏急了,医院如此不负责任,我们就把孩子留在医院算了,什么时候能治好病再来接!
医院始料未及。这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医院怎能撒手不管?并且,医院在婴儿难产的问题上也负有一定责任,妇产科立即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如何照料这个婴儿。医院的经费也十分紧张,妇产科负责人汤虹芳亲自出马,联系生产奶粉和尿布的商家,为孩子化缘来必需的生活用品。她又专门安排医护人员值班,轮流照顾婴儿。医护人员捐款给孩子买来衣服。
就这样,妇产科竟然成了婴儿的家,也成了当时的一条爆炸性新闻。由于对孩子脑损伤的鉴定迟迟得不到落实,布玉宏夫妻俩一个月来看望孩子一次。
一晃七个月过去,这个男婴渐渐长大,会坐,会爬了,在产科为孩子专门腾出来的一个房间里,摆满了好心人捐赠的玩具和衣物。因为孩子被遗弃在医院,汤虹芳医生给孩子起名叫“丢丢”。但毕竟医院工作量太大,出于孩子的安全考虑,汤虹芳又专门雇了一个叫廖华的女护工来专门照料“丢丢”。布玉宏听说这个名字后,很不满意,她给儿子起了正式名字:师浚茗。
与此同时,布玉宏将自己的遭遇向昆明市卫生局投诉,要求赔偿损失。2011年2月,昆明市卫生局做出回复,在肯定昆明市妇幼保健院一直想通过正常途径解决此事后,也指出夫妇俩人一直拒绝配合,建议他们通过医疗事故鉴定或司法途径尽快解决此事。
2011年3月7日,昆明市妇幼保健院见孩子已半岁仍不被接走,以“构成遗弃”为由,将布玉宏、师尚楷告到盘龙区法院,要求判令夫妻俩将小浚茗领回,并支付医院生活费、护理费共计人民币43000元。
8月10日,法院做出判决:无论医院是否构成医疗事故,这都不是遗弃的理由,布玉宏、师尚楷必须立即接走孩子。布玉宏认为判决不公,提出上诉。
小浚茗在医院一天天长大,到2011年11月份,一岁多的小浚茗已经能够扶墙站立,一天,汤虹芳正在给孩子喂水果时,小浚茗突然冒出一声:“妈妈……”孩子会喊妈妈了,这说明孩子的发育很正常,汤虹芳感到惊喜的同时,也感到一阵心酸,因为,小浚茗的生母布玉宏好久没有来看过孩子了!汤虹芳觉得,不能让孩子的认知出现问题,她让小浚茗向女医护人员喊妈妈,男的喊爸爸,但必须都加上姓氏,这样才能和他的亲生父母区别开来。经常来看望小浚茗的,有100多名医护人员,这100多人,就成了孩子的爸妈。让人惊奇的是,到3岁时,他竟能将这些“爸爸”、“妈妈”的姓氏都记得非常清楚!布玉宏来医院时,汤虹芳特意告诉小浚茗:“他们才是你真正的爸爸妈妈。”
2012年3月26日,昆明市中院做出裁定:撤销盘龙区法院此前判决,发回重审。2012年12月13日,盘龙区法院重审结束,法院认为:我国法律没有规定法人或者自然人可以作为诉讼主体,代未成年人讨要监护权,让其强制履行监护义务,因而驳回原告诉求。
昆明市妇幼保健院不服,又上诉,昆明市中院审理后,再次驳回昆明市妇幼保健院的诉讼请求!
与此同时,布玉宏夫妻俩也将昆明市妇幼保健院告到五华区法院,要求法院判令妇幼保健院赔偿自己各项损失10000元,并负责孩子的治疗费用直至康复。
五华区法院受理后,指定昆明一家司法鉴定机构对师浚茗的状况做鉴定,鉴定结果表明,师浚茗大脑发育状况良好。但布玉宏对鉴定结果不认可,要求重新鉴定,要求到省外鉴定,对布玉宏的要求,医院和法院均不同意。由于要重新鉴定,法院至今未开庭。
到2014年9月,小浚茗已经满4周岁,对爸爸妈妈,他已经明白了师尚楷和布玉宏才是自己亲生父母。而医院的“爸爸妈妈”都是照顾自己的好心人。他每天除了到医院里的儿童乐园玩耍,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跟随医生去查病房。他能准确地记得“妈妈”们查病房的时间,然后欢天喜地地在前面跑着:“查房了,查房了——”于是,病房里立即充满了欢笑声。
4岁后,小浚茗有时看着窗外发呆,念叨着爸爸妈妈怎么还不来。由于水站工作忙,师尚楷夫妻俩也只能是几个月过来一次。每次,小浚茗都提出要跟父母回家,当然最终的结果都是父母悄悄消失。
一天,师尚楷前往医院看望儿子,儿子缠着他要一起回家,师尚楷随口答应了,没想到孩子却当了真,高兴地拉着父亲去与最亲的汤虹芳汤妈妈道别:“汤妈妈,我爸爸来接我回家啦!”孩子兴奋地笑着说。之后就拉着爸爸往电梯走。到电梯口,小浚茗不停地催促爸爸进电梯,但爸爸迟迟不动,孩子仿佛预感到什么,伤心地大哭起来。他让爸爸蹲下来,爬到爸爸的背上,紧紧抱住爸爸的脖子,像松鼠一样粘在爸爸的背上,然后向不远处的“汤妈妈”招手说再见。但后来,师尚楷将孩子哄下背来,在电梯开门的一瞬间,跑进电梯溜了!见父亲跑了,孩子伤心得边哭边去撞电梯门。汤虹芳跑上前去,抱起孩子,鼻子一阵发酸。
2014年11月的一天,护工廖华带着孩子从医院门口的公交站台经过时,小浚茗突然一下甩开手就往路边刚停下的119路公交车跑去,廖女士连忙将孩子抱住。“我要回家,这是回我家的公交车!”孩子边哭边指着远去的公交车绝望地叫道。最近几天,孩子老缠着廖妈妈教“1”和“9”字,原来,每次看到父母,孩子都会问父母怎么来的,父母说是坐119路公交车来的,结果小浚茗竟然记住了这三个数字。可怜的孩子哪里明白,这场纠纷没有结果,他是不可能回家的。
由于打防疫针需要出生证明和户口,更需要法定监护人签字,而小浚茗一直到5岁也没有打过任何防疫针。别的孩子被父母牵着每天去幼儿园的时候,小浚茗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2015年9月21日,是小浚茗5岁生日,医院的100多位“爸爸妈妈”决定在医院礼堂给小浚茗过一个隆重的生日,并通知了他的家人。远在老家的小浚茗爷爷师发双得到消息后,和老伴赶到医院。
在大家的生日歌声中,小浚茗将两个大蛋糕切开,分给爷爷奶奶,以及一直关心爱护他的“爸爸妈妈”。“妈妈”们决定,将小浚茗改为“俊明”,取英俊聪明之意。当妈妈们问他有什么心愿时,小俊明扬头说道:“我想回家——”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湿了眼眶!
小俊明何时才能回家?这成了许多人关注的一个话题。俊明的爷爷含泪说:“我也想早点把孙子接回家,但是我做不了儿媳的工作……”
2015年10月24日,记者找到师尚楷夫妇俩,对于被人诟病的“电梯逃跑门”,师尚楷称那天儿子生病发烧,他肯定不可能领回家。
然而,孩子不可能总在生病中,这明显是他的托辞。他说,2010年底,医院声称孩子完全正常,结果到昆明市一家鉴定机构做了IQ鉴定,发现IQ仅为50多一点。两个月后,这家机构再次给儿子做IQ测定,结果就达到80多。仅两个月时间,检测竟出现如此大的偏差,幕后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记者试图劝说他们,他们可以先与法院协商,在不影响将来打官司的前提下先将孩子接回家,师尚楷称,当天他还为此事与法院交涉,但没有得到让他满意的答复,必须先有公正的鉴定,才能将孩子接回家。
记者为此专门采访了云南护法律师事务所律师李建明,李建明认为,严格地说,布玉宏和师尚楷已经构成了遗弃。在此事件中,孩子无民事行为能力,布玉宏和师尚楷负有抚养义务,不管什么原因,不管师俊明是否有后遗症,都不能成为留在医院的理由。在医院明确表示可以出院的前提下,布玉宏和师尚楷是必须将孩子领回的。若对于医院“可以出院”的判定有异议,布玉宏和师尚楷可以申请“医疗终结期鉴定”。
编辑 柴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