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副教授诱骗女留学生：孽情怎样升级海

海经

2014年11月21日，一则“北大副教授余万里致女留学生怀孕逼其堕胎”的新闻引发轩然大波。一时“余万里”成为百度热词，新加坡籍女留学生王静的照片和资料也被晒出，有人称她明知对方有家却甘当小三，有人称余万里对她实施性虐……那么事实究竟如何？日前，本刊记者采访了王静和多位知情人，试图还原事件始末——

粗暴的爱，

在软磨硬泡中发酵

王静正在北京一家私立妇产医院诊疗、养胎。她已经把物品搬离了北大的宿舍。她说她不想继续住在这个让她备感屈辱的地方。

屈辱，突如其来，而且很粗暴。发生在2013年7月6日下午——

此前我们只是寻常的师生交流，尽管他在微信上多次流露对我的好感，但我们从无单独交往过。当天下午2点的一场学术讨论，我们都要参加。

中午12点左右，我在宿舍准备材料，忽然听到轻轻的叩门，开门一看，竟是余万里。见我惊讶，他露出礼貌的微笑：“能进来吗？”我连忙请他坐。他跟我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我有些尴尬，因为当天室友不在。我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他坐书桌旁的电脑椅上，我坐在两米开外的床边。他说听说我是一家央企收购海外股权的项目负责人，他夸我年轻有为。但我感到他并不专业，而且听得心不在焉……气氛越来越尴尬。短暂沉默后，他忽然凑近问我：“你的项链是什么？”我一怔，拉起颈上的吊坠，很窘迫地说：“水晶而已。”然而不待我说完，他忽然扑过来吻我，又迅速地将我摁在床上。我强烈挣扎，仍敌不过他的力气。愤怒、屈辱、慌乱，我在情急之下，狠狠地咬住他的手臂。他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但并没有住手，而是坚定地停在那儿，用深情的目光盯住我说：“我爱你很久了！你咬死我我也控制不了自己！”我不禁惊诧地松开了口。他再次不由分说，强吻我，将我摁在身下……事后余万里认真地对我说：“作为一名老师，爱上学生也意味着突破自己的底线。我挣扎了很久，但我愿意为你冒这个险。”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尽一切给我幸福……那些男人追求女人的甜言蜜语，余万里全说了一遍。逐渐平复了王静的愤怒，而且“让我还有一点感动”。

开会时间到了。为了避嫌，余万里先走，并要求王静五分钟后再走。短短五分钟，王静经历了一生中最艰难的挣扎，脑子混混沌沌。

王静走进会议室，余万里正在讲话。“我明显感觉到我的到来打断了他说话的正常节奏。他的目光深情掠过我的脸，也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学生们认真地仰脸向他，目光里充满求知和仰慕——他是一名年轻的副教授、博士生导师，美国问题专家。我心中的一线憎恨，突然之间瓦解、溃塌。”

王静1981年生在新加坡，家世显赫，9年前进入北大留学，在拿到文学和法学双学士的同时，也担任一家央企国际商务经理，随后继续在北大攻读硕士和博士。读博期间，她也担任一家跨国集团亚洲总监，年薪16万美元。她参与多次跨国并购，动辄数十亿美元，全球瞩目。同时她是多个NGO组织的代表……炫目的履历，足以令每一个同龄女孩羡慕。她的一位朋友毫不掩饰羡慕：王静的生活圈子中高官、富豪比比皆是。

但余万里似乎不在乎她的光环，他对王静说，为不影响他的仕途，他们的“恋情”必须在地下展开。王静顿时茫然。“32岁的我之所以一直没恋爱，是因为我不打算留在中国，我谈恋爱一定冲着结婚而去，我希望另一半和我一起去美国……”余万里闻言，立刻表示：“我从事的就是美国研究，可以去美国当老师。”一句话给王静吃了一颗定心丸。

就这样，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两人的“恋情”确定下来。然而王静很快发现，恋情给她带来的幸福指数不高：他们恋爱的内容全部直奔主题——上床。两人之间的主动权牢牢握在他手中。他发短信说来找她，就很快出现在宿舍楼下。他说去外面开房，无论她心情如何，他就不容置疑地发来订好的房号。而且，他的工资津贴并不高，在外吃饭也基本由王静买单。

“我意识到这场爱情并不遵从我自己的内心。它无法令我沸腾，更多的只是顺从和怜惜。每当我表达我的茫然，他都是一番催人泪下的深情表白。我想他是爱我的，不忍伤害他，所以没有果断分手。”

而且，一天他们约会回来经过西单，见路边一个孕妇在打车。打车的人太多，一有空车滑过来大家就一拥而上。余万里就把车停下来，温和地问她去哪儿，虽然不顺路，他还是送了她一程。“这件小事让我觉得他不是一个坏人，又对我掏心掏肺。而我，确切地说对爱情没有明晰想法的我，就这样陪他一路跌跌撞撞地走，一度认为彼此感情也算稳定。他说自己的事业还有上升空间，到时就和我一起去美国……这，几乎成了我对未来唯一的规划。”

一味软弱中，

她的底线屡屡击穿

2013年11月，王静以一个女性论坛嘉宾的身份赴瑞士开会。半月后回国，余万里约她去酒店。

“我进房的时候，他在卫生间洗澡，他的笔记本电脑开着放在床上。我随手点开他的硬盘，发现两个陌生女人的裸照，拍照的日期是我身在瑞士的时候！我大吃一惊，端起电脑冲到卫生间问他怎么回事。他哈哈大笑：我下载的！我让他从网上找到原图给我看，他像小孩一样嘟起嘴蹭过来亲我：你吃醋？黄色网站那么多，我早忘记了是哪个。随后，他点开了几个黄色网站，让我自己翻找那些相片的出处。”图片不堪入目，她也无心寻找。更何况，余万里已经一把将她抱起来。王静回想当时，尽是后悔——已经发现他是个格调不高的人，却没有心中警惕，也没有提出异议。

很快到了寒假，余万里邀请王静到他家里玩。一进门，王静惊讶地发现他家墙上挂着一幅结婚照！相片的风格和化妆的样子，都是多年前的样子。王静质问余万里究竟是什么婚姻状况，他吭吭唧唧地告诉我，他和妻子已经分居多年了。

第一次，王静蓦然自省！两人交往半年多，她竟从来没有打听过他的情况。他说他未婚，她深信不疑。因为在新加坡，30多岁没有结婚太正常了。王静的震怒无以言喻。但余万里处理这种情况的手段很熟练。他强行抱住王静，一迭声说：“如果我想骗你，我会带你去酒店，不会带你回家的对不对？”同时他说，他和妻子感情不好和王静没有一点关系，因为在此之前他交往过一个女朋友，交往三年，去年分手。王静还在生气：“那你为什么不对她负责？”他解释，对方有家有孩子，因为她不肯离婚而分手。

与有夫之妇纠缠？王静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觉得自己的人生观也在天旋地转。余万里拽起她，给她看自己准备的一桌子饭菜，又央求：“放假了住我家好不好？我们一起买菜做饭，过幸福的日子。”同时他又恳求王静给他一点时间处理，因为他是老师，容易引起不良的社会影响。“我再次选择了相信他。如果他所言有虚，他又怎能让我在他家长住，并且一起生活？但我还是郑重告诉他，首先我的成绩很好，而且身为一个跨国公司中国法人收入不菲，不需依靠他任何东西，这种关系对我不公平，他必须尽快结束名存实亡的婚姻……”

余万里一一答应。

他们开始商量余万里离婚的事。王静建议他净身出户，把房子和并不多的财产留给妻儿，对他们也算一个交代。余万里问王静：“我净身出户住哪？要不你在北京买套房子？”王静明确地表达“不”。她重申她不想留在北京，只有两个计划：回新加坡或去美国。余万里不再说话了。随着交往深入，王静心里的不舒服越积越多。王静开始尝试逃避，可余万里却开始肆无忌惮。事情好像渐渐反过来了，以前担心被人发现的他，开始频繁登记出入她的宿舍。室友小兰委婉地提醒王静：“他配不上你啊。”室友的提醒，终于让王静开始思索余万里是不是单纯地喜欢自己。

2014年5月后，王静多次提出分手，但每次因为他的哀求和她的心软而告终。王静自己也不可思议：“我也疑惑，以我在职场上叱咤风云的优秀，为什么在他粗暴的爱情面前，如此孱弱无力？不可否认，我确实缺乏一种止损的勇气。”或者，王静的优柔寡断，助长余万里的嚣张？或者，她提议分手，让余万里心中失衡？接下来的事远远超出了王静的想象——

2014年8月，王静从非洲出差回来，余万里死缠烂打地接她，驱车直奔酒店，一进门就忽然拿出绳子将她绑起来。王静吓得尖叫，余万里用她的内衣塞住了她的嘴，用一根皮鞭抽她，又拿出一个电动性玩具……王静惊恐得几乎昏过去，而余万里却拿出相机，对着裸体的王静一阵狂拍。事后，王静完全崩溃，一路狂哭跑回宿舍。室友小兰不在，王静哭着给她打电话。小兰立即赶回：“看到王静背上的淤青，我气愤不已，鼓励她报警。但是王静哭说，不能声张啊，实在太丑了。我连声叹息，为留证据，我为王静受伤的后背拍了几张相片。”

第二天王静又碰上余万里，连忙躲开。当着众多同学的面，余万里若无其事地叫她，王静只得硬着头皮应声。他小跑过来，见四周无人注意，余万里迅速附在她耳边嘀咕一句：“我加了一个群，玩性虐的，等会儿把群号给你。”这时同学经过，他立即装作没事一样说：“这次参加的会议内容是什么？”

王静回忆：“他精湛的演艺，令我心惊。我屈辱地跑开了。几天晚上，我噩梦连连。”可余万里对她穷追不舍：他在微信里发自己的生殖器自拍，叫她老婆，说他哥们曾经带他去西湖边一隐蔽会所嫖娼。要她学习小姐怎么给客人服务，然后给他服务……

王静知道自己的裸照捏在他手中，很担心它将来的威胁，也把这些对话和图片截屏存在电脑里。“不是为了举报他，而是为了必要的时候保护自己。”然而，一味的软弱又怎能保护自己？

实名举报副教授，

一段不伦恋终于止损

2014年8月底，余万里更加有恃无恐。一天晚上小兰也在宿舍，他径直冲进来叫王静出去吃饭。王静硬着头皮跟他走。路上，余万里说他的爸爸和儿子在家，让王静等他们睡着了跟他一起回去。王静无力地问：“跟你回去干吗？”余万里拉起她的手，恬不知耻地说：“你说呢？”然后他软中带硬地说，他有能力通过校方给任何学生施加压力，让她的博士无法毕业。

王静浑身发冷，却不知如何逃开。他开始灌输概念，说要带王静去换妻俱乐部。他坦陈自己约过一夜情，他说找个小姐只要600块，想找一个和他们玩3P，最好找王静的闺蜜，因为“不花钱，又干净”。

他兴致勃勃地说着，王静冷冷看着这个已经变态的人。她怕，心惊胆战地跟去了他家，又在凌晨偷偷地离去，在他家的楼下结结实实地痛哭一场。她知道自己必须脱离魔爪了，可她无力自赎，谁能救她呢？绝望中，她想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她将这一切告诉了小兰和学长张伟。张伟震惊万分：“你太没底线了！你要坚持到什么时候？”

为求自保，王静开始搜集证据。她故作顺从按照余万里的要求在校外租了房。张伟帮她在卧室装上了摄像头，拍下了余万里纠缠她、和她发生关系的视频。“我当时只想到用这些视频反威胁，担心他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因为我的手中也掌握他的影像资料……”一个女孩偷拍这种视频，是怎样的无奈？可是，还没等王静出手，11月3日，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立刻上医院检查，医生的话更是晴天霹雳：她有子宫肌瘤，如果流产将会造成终生不孕！

“我仍然那么软弱。我抱着一线希望把消息告诉余万里。我想要自己的孩子，我宁愿中断学业、事业，也要给孩子光明正大的身份。虽然孩子的父亲不配。我提出让他先离婚和我结婚，给孩子上完户口后再和他离婚。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他这样的人共同生活。但是，为了熏染我至今的中华传统教育，为了孩子，我必须这样做。”

没想到，余万里拒不承认是自己所为。王静勃然大怒。见势不妙，余万里说他认识一个老中医，可以带她去吃安胎药……“然而我不敢再相信他。我决然地要求他必须立刻办妥这件事，否则我不再忍让下去。但余万里嚣张地挂了电话，不再联系我。”王静终于完全清醒。她的一再退让，一再容忍，一再降低底线，已经让自己无路可退。学长张伟提出到北大纪委实名举报余万里，王静没有阻止他。张伟是一个嫉恶如仇的北大学长。

实名举报后，暴风骤雨立即将王静席卷。她很快接到余万里妻子的电话，威胁她：如果你生下孩子，我们就把孩子送人，让你一辈子也见不到孩子。事件也在网上持续发酵。次日，王静在网上看到帖子，指责她明知余万里有家也当“小三”。接着她的相片被晒出，驾照、父母的护照也被人肉，还有一个北大女生实名发帖，说是王静的好友，知道她是一个不堪的女人。远在新加坡的父母也知道了，打来电话骂她丢人现眼……王静绝望得无以复加，找到那个自称好友的女生，女生却说她根本不认识王静，但她认为余老师是好人，“揭发你这个不要脸的小三，就算造谣又怎样。”王静不禁悲从中来：“好歹我是外籍人士，还有大使馆可以为我撑腰。如果余万里的目标是你，你会更惨，而且你还不一定有勇气说出来。”那个女生嗤之以鼻。

“一切，都令我在退无可退之时决心勇敢再勇敢，维护自己的权益，不让更多的傻女孩受骗。我打电话给纪委，上交所有的证据。8日，余万里打电话来劝我别闹了，也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打来，警告我这样会影响我的学籍和奖学金。九年以来，我的成绩很好，也从来没犯什么大错，他们为什么这样对我？”

每天晚上，王静一边流泪一边上网看贴子。铺天盖地的谩骂中，她也反思自己，如果她真的是小三，又图余万里什么？但是她也无法否认，每一步她都有机会止损，可她又眼睁睁地看自己跌入绝境。

采访中，小兰对本刊记者说：“王静太善良了。”一旁，王静幽幽地说，善良并不是软弱，它应该是在保有爱别人的能力时，具备清醒和坚强的品质，可我没有做到。不能否认我是一个智商不低而情商太低的人。一个并不高明的骗局，一段并不难斩断的孽情，差点将我半生努力摧毁。

实名举报之后，余万里上蹿下跳地想要按平此事。得知王静就诊的私立医院安胎费用高，又请了阿姨来照顾，他主动提出承担费用。王静显得冷静多了：“你通过学校吧，我不直接收你的钱。”而后学校纪委书记告诉王静，余万里答应先付钱。但直到今天，余万里没有交给纪委一分钱。但无论如何，王静已经笃定地做出决定，把她的孩子生下：“我的孩子，我会好好抚养，不需要余万里对此负责。”

喧嚣的舆情，也因北京大学的调查和处理决定而在逐渐平息。2014年11月20日，余万里因为“诱骗女留学生、多次发生不正当关系”，被北大开除党籍、撤销教师职务、撤销教师资格。12月3日，余万里从北大辞职。

之所以愿意在本刊发声，王静说，希望借《知音》杂志还原真相。她曾经是家族的骄傲，优秀得令同伴羞愧。但是因为不懂坚守自我、未能及时止损，差点导致人生崩盘。她希望，更多女生了解她的故事之后能够明白，无论你的事业有多成功，你的底线，决定你的拥有。

（希望看到主人公更多图片，请扫描本刊封面上的知音二维码，关注后回复“余万里”。）（文中王静、张伟、小兰，均为化名）

编辑/朱 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