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的光辉岁月,一对姐弟宛如重生赤子

2015-05-14 11:57苏楠
知音·下半月 2015年6期
关键词:海安青海姐姐

苏楠

曾眼泪不止,问个不休,命运何时罢手,把病与痛撤离这垂死的身躯。数载蹉跎,仿佛半生,血色被榨干,爱人也离弃,这个女人的绝境壁垒森严。

亲爱的弟弟要把生命分一半给她,然而一场车祸让弟弟成了植物人,绝境同样悲凉。戛然而止的人生大幕前,只剩哀叹。不,满身泥泞的女人冉冉站起来了,一夜之间把呻吟与残喘变成振臂呐喊:我要活!还要带着弟弟活下去!宛如重生赤子,她把无尽的泪水变成波涛壮阔的光辉岁月……

昂扬的生命变了模样,

巴巴地活着。

许梅1979年出生江苏海安,弟弟许明比她小3岁,父母都是工人。许梅上小学时,因为具有音乐天赋被选入了学校乐队,跟着老师学口琴。很快,她就吹出了名堂,凭借一首《鸽子》在地市级比赛中获了一等奖。在许梅的悉心教授下,许明也吹得一手好口琴,姐弟俩常常合奏,《红河谷》、beyond的《光辉岁月》是他们的最爱。

1999年,许梅考入常州轻工业学院。2002年,许明也考入了大学。许梅毕业后在镇江纺织集团工作,许明则回到老家在一家网络公司做技术员。分隔两地,但每每相聚,姐弟俩都会合奏几首口琴曲,吹得最好的还是《光辉岁月》。

2006年,许梅与同事李青海结婚。李青海是江苏宿迁人,婚后,他们在镇江安了家。2008年6月,许梅和李青海辞职在丹阳开店经营针织和刺绣产品。2008年9月,许明和幼儿教师刘萌走入婚姻殿堂。

厄运突然而至。2009年3月,许梅经常呕吐,脸色发黄、发黑。她在江苏大学附属医院做了全身体检,结果肌酐值高达300,医生断言:“你肾脏出了问题,衰竭很明显,赶紧住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许明和妻子得知后,赶过去看她。许明也和姐夫一样信心满满:“我问过大夫了,你的病情目前很平稳,很快就能康复,不会进一步发展。”许梅笑了起来:“我不怕!我有你们呢!”从那以后,许梅每隔几月,肌酐值指标就会超高一次,不得不频繁住院治疗。两年多时间里,病情不时反复,但总算维持稳定。

2012年3月,许梅在洗脸时突然晕倒,李青海把她送到医院,结果证实病情已发展为尿毒症。眼前可进行透析,等进一步发展,就必须进行肾移植。醒来后,许梅不停地流泪,怎么安抚也不听,李青海的情绪瞬间迸发了:“哭有什么用?平时让你好好注意,你总不以为然。现在好了,这生活还有什么奔头?”说完,他冲出了病房。

从那以后,许梅每周透析两次。李青海的抱怨也不再掩饰,在医院呆的时间越来越短。2012年9月,在江苏大学附属医院进行复查时,医生正告许梅,必须马上入院,进行系统治疗,并等待肾源进行肾移植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令她心寒的是,她督促丈夫向医生询问肾移植流程,李青海泼起了凉水:“即便肾源找到,可几十万元手术费到哪弄去?反正我是没有办法了。”就在许梅难过时,一周后,许明和妻子赶到医院,得知姐姐急需捐肾,许明毫不犹豫:“我捐,我马上去咨询医生配型。”

生命里还有多少落寞,

比残躯的绝望还漫长。

刘萌在一旁当即阻拦起来:“你瞎说什么?你以为捐肾是那么简单的事?”李青海也附和着:“是啊,你别添乱了。透析的钱还没着落,捐什么肾!”

这天晚上,许明让妻子住进了宾馆,自己在病房里陪姐姐,轻声问姐姐:“姐夫最近经常这样吗?”许梅赶紧安慰弟弟:“他压力大,你不要怪他。”许明含泪紧紧握着姐姐的手:“姐,你放心,别人不管,我来管。我想好了,我回去马上筹钱给你换肾。”

几天后,许明返回了海安,许梅继续靠透析维持生命。许明走后,李青海的态度越来越明确。2012年10月中旬的一天,李青海把生意关掉,手机也停机,再也联系不上了。因为欠费,医生又联系不上李青海,许梅不得不拨打了许明的电话。许明心急如焚,火速赶了过去。从医生口里大致了解了情况后,他和妻子、父母商量,决定把姐姐接回娘家治疗。几天后,许明为姐姐办好手续,将她带回海安,住进了海安县人民医院。

2012年11月,许明带姐姐到南通大学附属医院复诊时,将两人的血液样本呈送,进行了配型。不久,结果出来,结论是可以捐献。

许明激动万分,由于他没什么积蓄,妻子和岳父母都不同意他捐肾。许明的父母对儿子捐肾,也顾虑重重,也拿不出什么钱。许明只有联系同学、朋友和亲戚,以自己的名义借钱,为姐姐筹措手术费。见许明一意孤行,刘萌回到了娘家,提出离婚。那一夜,许明彻夜未眠,东方渐白时,他打电话给姐姐:“姐,你不能再拒绝我!我们一个人一个肾,就可以相互搀扶着活一辈子。如果你走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这殷殷的亲情,正如生命的再生之源,许梅放声大哭。这是患病以来,她最宣泄的一次,也是她终于面对的一次,她在感激中泣不成声:“好弟弟,我答应你,我要好好活下去。”

就这样,经过一个月的奔波,许明最终筹到了35万元(一个做生意的亲戚借给他20万)。2012年12月上旬,他带着姐姐来到南通大学附属医院申请肾移植手术。根据床位情况,许梅的手术被排在12月20日前后。安顿好姐姐,许明暂时回了海安。然而,2012年12月10日,许梅正准备去做透析,弟媳突然打来电话:“姐,许明出事了!”

当许梅赶回海安时,许明已经在海安市人民医院的抢救室里。原来,当天下午,许明骑摩托车出去办事,在经过海安大桥时,为躲避一名行人,连车带人栽到了桥下。由于跌落时,他的头部受到桥栏重创,颅脑外伤严重,颅内大面积出血,身体多处受重伤,手术进行了整整6个小时,下午3点半,许明才被推出来,转入ICU特护病房。看着满身纱布,一动不动的弟弟,许梅的心碎了。为了给自己捐肾,不爱吃肉的弟弟每天都吃一大碗排骨,边吃边拍自己的腰部:“左小肾啊右小肾,你们乖啊,要养得壮壮的,我好挑一个好的送给你们姑姑!”

术后,许明一直陷入昏迷。半个月后,医生检查后认为他的其他体征已基本平稳,但却一直没有意识,也没有醒来,这种情况对颅内伤病人来说,最难预测,很可能一直持续,那病人很可能成为植物人状态。这个消息,令许母差点晕倒,她抱住许梅大哭:“你不行了,你弟也不行了,这下可怎么办啊……”许梅紧紧抱着母亲,这命运的迅速转折,已令她一滴眼泪也没有了。随后,她打电话给南通大学附属医院的大夫,申请取消了移植手术,她把自己住院前,许明交给自己的银行卡交给了弟媳。

时间一天天过去,许明毫无苏醒的迹象。许梅除了透析,每天去弟弟的病房照顾他。然而,很快,她就难过地发现,弟媳的态度越来越不耐烦。许明虽然对吃喝拉撒都没感觉,但每天必须按时进流食和水。病房的病友告诉许梅,在刘萌一个人陪护许明时,她多半时间对丈夫不管不问,也不给他清理污物。有一次,许梅提醒刘萌细心点,刘萌起身就离开了,一连几天没有出现。

渐渐的,刘萌来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少。许梅的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许梅劝他们:“由她吧。能坚持到现在,也很不错啦。”2013年4月中旬,失联很久的李青海突然提了好多补品来海安看望许明,许梅明白他的心思,主动提出来:“我跟你离婚。”这年4月底,两人办理了协议离婚手续。

破漏的勇敢之心,

打造出一段光辉岁月。

接连的变故,感情的善变,令原本已如风中衰草的许梅反而沉静了下来。弟弟出事后,她像变了一个人,不再自怨自艾,也不再伤心难过。对她来说,活着,带弟弟一起活着,好起来,才是生命的全部。

许明出事后,单位和同事给予了无私帮助。但花钱如流水,刘萌手里的那30万元钱很快就花光了。此时,刘萌以去外地学习为由,离开了海安。许明的爸妈痛恨不已,许梅一个劲劝他们说:“没事,弟弟还有我呢!”

不是没有泪,只是再也顾不上去流。从那一刻起,她必须为两个人活了!她一边坚持透析,一边承担起了照顾弟弟的重任。

许梅有多年纺织外贸经验,又有经商头脑,她通过和以前的客户交流,把当地的蚕丝被介绍给外地丝绸商,获取生产企业的提成。每赚到一点钱,许梅都会开心地、不厌其烦地讲给弟弟听,跟弟弟进行“交流”,向他“请教”方法,刺激他尽快苏醒。

2013年6月的一天晚上,许梅在家里整理弟弟的东西,发现了两支口琴。那是弟弟的最爱,何不用口琴来跟他交流呢?于是,她把口琴带到病房,在弟弟耳边,轻轻吹起了弟弟最喜欢的曲子《光辉岁月》,在铿锵的韵律里,她每吹一段,都会像小时候一样,给弟弟讲解一番:“臭小子,记住了吗?这个地方你可是经常出错。再出错我可就再也不教你了……”

病友们看到这些,惊奇地问:“你弟弟什么也不知道……”许梅微笑着说:“他什么都知道,他都听着呢!”她确信口琴对弟弟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每次吹奏后,她能看到他脸上的皮肤,都舒展了一些。

然而,尽管许梅付出了最大努力,许明还是没能醒来。在入院半年后,医生断定许明已没有住院治疗的必要,为节省开支,建议他出院回家,继续康复。

出院后,许梅和父母一起,住到了弟弟的家里。弟弟的变故,激发了许梅活下去的潜能。她一边忙生意,一边坚持做透析,其余时间,她都用来陪伴弟弟。与此同时,她还每天请中医到家里,为弟弟做针灸和按摩。每天晚上,她一遍遍给弟弟演奏口琴,随后再和弟弟聊天:“明明,你这一觉睡得真够长的啊!快点醒来也给我吹奏一曲。”

在许梅虔诚的守望下,奇迹真的出现了。2014年初,许明的手受到刺激后,有了轻微的反应。许梅欣喜若狂,带弟弟去医院检查,结果证实他的眼睛对光线也有了反应,要求家属随时注意观察。

回家后,为了增加与许明的“交流”时间,许梅录了一些口琴曲和对话,自己忙起来不在家时,就让父母放给弟弟听。2014年1月22日傍晚,许梅又给弟弟吹奏起了《光辉岁月》,这时,妈妈突然惊叫起来:“明明的嘴巴动了,好像要说话!”许梅忙把脸探到弟弟面前:“你想说话吗?你认得姐姐吗?”许明的眼睛似乎有了意识,死死地盯着姐姐,最后竟含混不清地发出了声响。许梅泪流满面,大喊着:“我弟醒了,我弟醒了!”许家父母也兴奋得涕泪横流。许梅第一时间把弟弟带到医院。医生经过检查,认为病人已初步恢复意识,这已经是个奇迹,建议家属继续和病人交流,鉴于病人当时脊柱受损,必须同时辅助进行关节和肌肉锻炼,才有望进一步恢复。

许梅和父母严格按照医生的叮嘱进行。果然,许明的神志逐渐清醒了,表达能力也一天天进步。一个月后,当他明白姐姐并没有做肾移植手术,他急了,含糊地说着:“快去,拿去!”许梅拿出最近的检查单给弟弟看:“看,我的身体指标,在一天天好转,起码两年三年没事。放心,你姐是谁啊?”但随之而来,许明开始追问刘萌去了哪里,怕他受到刺激,许梅只好哄骗他说刘萌去外地学习去了。

2014年2月,因为感染了膀胱炎,许明再次住进医院。这天,许梅从家里过来,发现弟弟眼睛直直的,见到姐姐,他结结巴巴地问:“她,她不要我了?”许梅的眼眶红了,她故作轻松地拉住弟弟的手:“是我让她走的,你姐夫也走了。弟,咱要知足,不能拖累别人,咱先好好活着,再想其他的。”许明泪流满面:“姐,你说得对,拖累别人,有罪啊。”许梅帮弟弟擦去眼泪:“这是姐允许你最后一次掉眼泪。”

谁也没想到,从那以后,许明却绝食了。起初,许梅非常生气,不知骂了他多少回。他不吃,她强行给他灌进去。有一次,许梅好不容易才把饭给许明喂进去,他掉头就吐了出来。许梅情急之下,扇了他几个耳光:“你这个窝囊废,老婆不要你了,你就寻死觅活?”说完,她放声大哭:“你不吃,我也不透析了,看谁死得快!”许明急了,他抓起饭菜塞进了嘴里:“我吃。姐,你别生气,我是想我这个样子没法捐肾给你,但如果我死了,就能把肾留给你……”

许梅惊呆了,眼泪汩汩而下:“傻瓜!姐说了,咱俩都要活下去,一个也不能少。”

弟弟的求死之心,反而让许梅有了一个主意。她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医生,两人决定演一个双簧。第二天早晨,在例行查房时,许梅故意问:“大夫,我弟弟的肾现在能作供体吗?他想为我捐肾。”大夫摇头说:“他身体虚弱,身体内充满药物,捐献的器官也是不能用的。想捐肾,除非将来彻底恢复健康。”

许明不知道这是姐姐的安排,他对医生的话信以为真。这天午饭,他比平时多吃了半碗,还破天荒地提出要吃水果,他开始为“捐肾”做准备了。

从那以后,许明像变了一个人。他从小不爱喝水,可现在一天能喝十多杯。他告诉妈妈,多排尿,会减轻药物对肾脏造成的损害,这是他在网上咨询到的。他每天不用姐姐安排,一大早就要求起身,在父母的帮助下,用特定器材锻炼肢体……因为有了“捐肾”的动力,许明拼了。2014年4月,经过不懈努力,他的双腿真的开始有了知觉。许明备受鼓舞。躺着没事时,他也合着音乐做操。他还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任务,每天300个伸展、100个床上托举……看着他重新燃起了生活的斗志,许梅和父母十分欣慰。

两个月后,许明居然能够扶着墙站起来了。从这开始,他又重新学走路,许梅想帮他,他总是拒绝:“我能行,摔倒了我再爬起来。”看着他一天天坚强,许梅一次次热泪盈眶。就这样,许明先是扶墙挪动,挪半步,挪一步,渐渐可以绕墙挪一周,挪两周;后来又开始练习拄杖行走。每一步,都是他在为有一天给姐姐“捐肾”所做的拼死努力。2014年12月,许明终于能独立行走了。

一天天好转,许明为了姐姐,又研究起了姐姐的病情。他买来《黄帝内经》《本草纲目》等医药书,苦苦研究肾脏保养办法。他每天把食材写在纸上,让父母到市场买来烹制姐弟俩一起吃。他还每天让姐姐陪自己6点开始,慢走到田边,在田野里做有氧肾部拉伸运动,他自诩这种方法为“慢走治愈法”。这些都是他从医书上学到的,有利于肾部排毒的举措。

弟弟的状态也感染着许梅。除了继续做蚕丝被销售中介,她又开始学习乱针绣(当地的一种手艺)。绣好成品,她委托同学卖到苏州几家刺绣社。第一个月,她绣出了11件作品。

时间,对这对攀着悬崖活着的姐弟俩,过得很快,又显得漫长。许明走路还是有些蹒跚,但是他充满信心。接受采访时,他告诉记者,他随时可以捐肾给姐姐,姐姐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了。他也想像姐姐一样豁达,给刘萌自由,她随时可以提出离婚。然而,许梅却告诉记者,毕竟弟弟的身体受过重创,她不会再要弟弟的肾了。而且她的身体在一天天好转,她坚信自己照此下去,一定能越来越好,她要给弟弟一个健康、明朗的未来。如今,除每周两次透析外,她的生活质量与正常人无异。

许梅的主治医生说:“许梅支撑到现在,更多是精神力量。但这个现象并不表示绝对乐观,尿毒症发展是不可逆转的,治疗的最好出路是肾脏移植。”我们钦佩这个姐姐,也希望社会能给予她更多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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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宗时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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