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为了逃婚,她不惜翻山越岭地跑到了边远的不毛之地,这下总该安全了吧?却因为路见不平顺手多管闲事了一把而被某个野人捕获,这......野人先森,求放过!
野人说:你真是个漂亮的猴子
男人的身材颀长,腿骨笔直,他穿着罕见的麻布长裤,上身赤裸着,流露出利落流畅的线条,肌肉瘦而结实,他的右臂上描着一个奇怪的图腾,手腕佩着一枚扣带,扣带上镶嵌着大大小小的各色宝石,流光溢彩,黑发长至腰际,左耳戴着硕大的银色耳环。
虽然某个逆天的未婚夫在外貌协会这方面对姜琪的心脏进行了充分的训练,但眼前这个男人还是对她相当有吸引力。
姜琪坐在青石台阶上,撑着画板,手指灵活快速地移动着,男人的形象渐渐跃然纸上,她嘴角溢出笑,整个人闪烁着猥琐的光芒。她第一次注意到这人,是因为他那独特的声线,偏低,而且有些沙哑。然后,她便被他的整个不伦不类的“野人”形象震惊了。
她像个猥琐的中年怪蜀黍一样尾随在他身后一天,终于弄清楚,原来这人是极其鲜有的克木人,名叫狄九,一年大约会到这个小镇上几次,用他们一些土特产换取钱币,然后再买些日常用品回去,他普通话说得磕磕绊绊,跟人交流困难,似乎对人民币的价值也不清楚,抽出一张粉红票买了三只糖葫芦,然后那小贩一脸浩然正气地给他找了五角钱,他居然憨笑着接过,黑漆漆的眼睛看上去十分天真无邪。
“等等!”姜琪的嘴角抽了抽,觉得这个克木族男人真是败家得可以,她画完最后一笔,飞快地收起画板,迈着刚正不阿的步子一路小跑过去,“这位小哥,做人可是要厚道,你这糖葫芦是金子做的吗?这么贵!不带这么欺负我们外地人的啊。”
那小贩一听,脸顿时沉得跟浓墨一样,挥苍蝇似的摆摆手:“你是谁?别多管闲事。”
“我是谁?我跟你一样都是碳原子构成的二足动物,不同的就是你那颗心的颜色跟我姨妈的可不一样。”
“你什么姨妈?”
“大姨妈。”姜琪用手掐着小蛮腰,口水横飞。
狄九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忽然扭过头来问她:“骗了我的钱,这个人,你是说?”
姜琪差点被他白花花的胸膛闪瞎了眼,脸上绯红,说话也开始使用倒装句式:“你的钱,这个人,骗了。”
狄九想了想又问:“还有很多人都骗了我的钱?你跟了我一路,我知道的。”
姜琪一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人家早就知道她尾随了一路,她闻言腿也不抖了,脸也不红了,气也不喘了,立马铁面无私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这条街上但凡你买过东西的,都多多少少骗了你些,但没有这个人严重。”
“哎,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找揍是吧?”那小贩脸色难看得十分丧心病狂,一巴掌就要朝她扇过来,姜琪承认自己是被美色所惑了,竟然脑残地当着人家的面说出来,果然是找揍来的。
但是那一巴掌没落下来,狄九抬手攥住他的手腕,咔嚓一声,轻轻松松地卸了他一条膀子,原本就细长的眸子越发眯了起来,泛着诡异瘆人的冷光,他毫不迟疑地抽回自己的一百元巨钞,将三串糖葫芦丢在小贩的脸上。
“是那个野人,抓住他!”
小贩惨绝人寰的怪叫很快吸引了整条街的注意,由于克木人是目前世界上一个尚未识别的族群,仅有二千余人,各自都有自己的图腾崇拜,跟外界交往很晚,因此在很多人眼中,克木人几乎是野人的代称。
人群很快聚拢起来,狄九横眉冷对,跃跃欲试,看样子还想把整条街一块儿端了去给自己报仇,姜琪觉得自己八成是没法在这镇上找旅馆住了,连忙拉住要往前蹦跶的人:“我说,你那真的是猴子的智商吗?这么多人怎么打?快跑吧!”
狄九有点不明白自己被骗走的钱为什么不拿回来了,不过他还是听话地跟着姜琪一路飞奔,边跑边问:“猴子,你说我,什么意思?”
姜琪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就、就是夸你的意思。”
“体质都好差,你们这里的人,还是我背你吧。”狄九快手快脚地扶住她的腰,也不等她反抗,像甩麻袋一样将她甩在了肩上,边跑还边拿天真无邪的眼神打量着她,“那你也是猴子,嗯,很漂亮的猴子。”
姜琪的脸色顿时变得五彩斑斓起来。谁?是谁说他讲话颠三倒四来着,这句话怎么说得这么溜?
不受欢迎的外来客
这一路姜琪过得无比辛酸,她摸着手底下滑滑的皮肤,冒着喷鼻血的危险,脑洞不受控制地大开,最后不得已改用手抓着狄九的长发,有几次大概是把他扯疼了,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
等两人终于停下来的时候,面前是一大片浓郁茂密的森林,狄九说这里是他们克木族的天然屏障,树叶常年不落,地形复杂,而且内有各种飞禽走兽,只要他们的人不带路,外人便没法进去。
“他们一定会喜欢你,非常的。好人你是个。”
“他们一定会非常喜欢我,我是个好人,谢谢。”
姜琪纠正他的语序,抬眼看着鬼气森森的树林不禁有点胆战心惊,她原本是设计学院的学生,父母前些日子给她强行定下了婚约,她反抗无效之下离家出走,一路边走边玩,经过这个小镇的时候被这个奇装异服的“野人”吸引了。
想了想,反正也没地方去,全当是旅游长见识了,于是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带路吧,猴子先生。”
话刚说完,就从树林里蹿出一个人,这人比狄九还要进化不完全,下半身居然穿着兽皮制的半裙,手臂上的图腾是一只长尾鸟,头发卷得跟螺旋杆菌一样,十分欠缺美感。他充满敌意地看了看姜琪,然后就朝着狄九嘀里嘟噜地讲话,狄九皱了皱眉头,嘀里嘟噜地回了他一段话。
两人僵持了大半天,最后还是狄九不耐烦了,一脚踹开他就拉着姜琪往里走:“小心些,路不好走,这里。”
等他们从森林里走出去,又过了两个小时。这个克木族里的人的穿着跟狄九和刚刚那个守林人差不多,只是大部分人手腕处扣带上没有宝石,有的只有零星几个,他们像是早就知道狄九会回来一样,密密麻麻地在村头站满了,目光像伦琴射线一样从姜琪身上横扫而过。
姜琪站在一大堆克木人里面,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误入凡尘的惶恐感。
狄九下意识地将姜琪护在身后,叽里咕噜地跟那些人说了些什么,然后扭头对姜琪说:“我的族人,他们都是。”
姜琪从狄九背后探出头,朝他们愉悦地挥挥爪子:“嘿,你们好,我是狄九的朋友姜琪。”
没有任何反应,所有人像僵尸一样苦大仇深地看着她。
忽然,一个女人从人群里跳了出来,一点都不掩饰她光芒四射的激情,甩着一头数不清的小麻花辫扑向了狄九,狄九的嘴角咧得大大的,非常开心的样子,然后嘴里又开始吐着听不懂的语言。
姜琪的白眼翻到一半的时候,那个小麻花辫突然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她顿时一个激灵,这下反射弧之长如姜琪也知道自己多么不受待见了,而且看看周围人的表情,他们似乎真的不怎么欢迎她。
仿佛是意识到姜琪的反应,狄九蓦地停止了话头,眉头紧紧皱了皱,然后很快又舒展开来,他拉过姜琪的手轻轻拍了拍,低头朝她明朗地笑了笑:“别怕,他们只是没见过外面的人,我会去跟族长说明白的,族长人很好。”
姜琪怔了怔,眨了眨眼道:“狄九,原来你普通话可以说得很好。”
狄九的脸唰地红了:“真、真的?不骗我,你?”
狄九的意思是先把姜琪送回去休息,姜琪当然不肯,她对这些克木族人真是充满了不安全感,于是一路缠着狄九跟他去了族长的住处,一同跟去的还有那个跟姜琪相看两相厌的小麻花辫。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族长很年轻,二十来岁的样子,长相清秀俊美,额头上佩着一枚紫色宝石,也不像其他男人似的赤裸着上身,他随意穿了一件蓝色长衫,笑容轻轻浅浅的,让人一看心里就会平静下来。更重要的是,他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跟狄九对话时也毫不避讳,直接用她能够听懂的语言,这下子抓耳挠腮的人变成小麻花辫。
姜琪对这个年轻族长的好感简直呈几何倍数递增,手指头忍不住想去抠画板。
“阿琪。”衣角被人拽了拽,狄九眼神十分委屈地看着她,又瞄了瞄族长,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心想着回去一定要好好学说汉语,还有,她看族长的眼睛干吗要那么亮?
像是故意的,狄九扭头后突然又切换频道,换成克木族语叽叽咕咕地说了起来。
克木族是个很神奇的民族,他们有自己的语言,却没有自己的文字,发音带着明显的弹舌音,姜琪初始还挺感兴趣,奈何她半句都听不懂,又累又困,坐了没一会儿就撑不住靠在狄九身上睡着了。小麻花辫刚要斥责她的无礼,狄九凶狠地瞪了她一眼,低声跟族长起身告辞,轻手轻脚地抱起姜琪往自己的竹楼走去,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管怎么说,族长还是同意了让她先住在这里,这样真好。
狼牙赠美人
姜琪对这里简直什么都好奇到了极点,毛茸茸的兽皮毯子,精致漂亮的竹制小楼,打磨精细的长弓弯刀,以及满树都是可以当肥皂来用的泡泡叶,这些神迹靠她的一支画笔来描摹怕是来不及,于是她举着手机四处狂拍。
这可吓坏了一群土包子,他们都哇哇大叫着,生怕会被妖怪收走了魂去。走了半日,姜琪有些累了,刚要在树下寻个石头坐下休息,周围忽然哗啦哗啦地冒出几个人,小麻花辫大概在族里的地位不低,见状非常愤怒地推了她一把,姜琪猝不及防地摔在地上,胳膊被尖锐的石子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后来姜琪才知道,克木人迷信鬼神,大树下摆着的那块石头上画有人像,是村寨祭供的“官鬼”。
“阿琪!”刚刚参加完族长会议的狄九大吼一声,冲上来扶起姜琪,眉头皱得跟喀斯特地貌似的,眼底燃着暗火,扭头朝他身后的族人愤怒地挥了挥拳头,声音低哑地咆哮着,有几个小孩子甚至都被吓哭了。
“狄九。”姜琪拨了拨他垂到自己脸上的长发,心里很感激狄九的解围,“没事没事,是我坏了族里的规矩,你别怨他们。”
狄九满是委屈地看了看姜琪:“这么好,你总是。”顿了顿又马上纠正道,“你总是这么好,这次是他们欺负了你,我先带你去清洗伤口,疼不疼?”
说着就抱起姜琪往河边走去,姜琪的脸贴在他结实裸露着的胸膛上,心跳不受控制地乱了七八拍,口是心非地道:“那什么,我伤的是手不是腿。”
狄九露出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子,眼睛黑漆漆的,还好心地提醒她:“阿琪,你搂住我的腰啊,不然会摔下来。”
腰,什么腰?你的裤子敢穿得再低一点吗,浑蛋!可是慢慢地,姜琪还是把手贴在了他精瘦的腰身上,一股奇异的感觉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脸上晕起一片不正常的潮红,嘴角缓缓地勾了起来。
这天晚上族里举行篝火晚会,他们在河边的一大片空地上,男女老少围在一起,将打来的猎物放到架子上烘烤,宴席中央摆着一个大大的坛子,里面的水酒是用糯米做成的,香气四溢。
他们喝酒的方式也很古老奇特,每人持一根用金竹做成的吸管,围着河坛吸,等吸到一定程度又掺水,再接着吸。姜琪蹦蹦跳跳地凑上前,狄九将手中的吸管凑到她唇边,她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兴奋得满脸通红,抬头去看狄九,却见他的脸竟比自己还红,两人傻乎乎地相视一笑,都有些移不开眼。
宴会上,男人们充分露出了他们茹毛饮血的野性美,兴高采烈地在草地上又蹦又吼。
狄九原本也跟他们一样在场上卖劲地蹦蹦跳跳,但一扭头,发现姜琪正托着下巴看族长看得入神,顿时黑了一张脸,他三两步跑过来,长腿一跨,硬生生挤在姜琪身边坐下。
狄九闷闷不乐地说:“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们族长额头上那块紫宝石啊。”姜琪心虚地说着,她绝不承认刚刚是在想眼前这个人想得走了神。
“你喜欢?”狄九头一歪,恬不知耻地隔断了姜琪放绿光的视线。
姜琪点头:“哪有女人不喜欢宝石的。”
狄九二话没说,咔吧一声掰下自己扣带上最大的那颗宝石递过去:“送你。”
姜琪简直目瞪口呆:“你干什么?我不要,你赶紧粘回去。”
狄九也急了,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克木语后才稍微平静了一些:“你不是喜欢吗,为什么不要?族长那块我没办法,但是我的可以送你啊。”
两人的动静吸引了不少目光,姜琪僵持着不肯接,狄九转了转眼珠子,忽然收回宝石,又从怀里掏出一颗穿了彩线的狼牙给她,眼神有点闪烁:“那这颗狼牙送你。”
姜琪看着狄九脸上期待的表情,也不忍心看他再次失望,接过来挂在自己脖子上,眉眼一弯:“谢谢你狄九,我会一直记着你的。”
狄九很明显松了一口气,嘴角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两排森森的小白牙:“以后没人敢再欺负你。”因为你是我的人了,这句话他明智地没有说出口。
人群里立刻吹起了几道响亮的口哨,原本载歌载舞的男人中,有几个年轻小伙子跳下来,跑到几个小姑娘面前,有样学样地送东西,见小姑娘红着脸收下,自己也腼腆地挠着头笑了。
那个小麻花辫忽然脸色煞白地冲了上来,狄九反射性地挡在姜琪身前,小麻花辫急促地喊叫着什么,眼眶里涌起了泪花,朝着狄九一顿拳打脚踢。
“阿九哥哥,你怎么能喜欢一个外人呢?族长不会同意的,你让她走吧,让她走好不好?你以前不是最疼我了吗?你不要我了吗?呜呜呜。”
狄九很平静地看着她,拍了拍她的头发:“阿岚,我只是把你当妹妹,阿琪她很好的,你们都会喜欢她的。”
“可是她会走的啊,就算她接受了狼牙,也根本不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她迟早会离开我们的啊,阿九哥哥你醒醒,她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狄九的脸色一下子发白了,眼神黯淡下来,抿着薄薄的嘴角,看起来沉默而倔强。
姜琪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莫名觉得,她好像把自己给便宜卖了。
再多留几天好不好?
很快,姜琪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据说克木族狼氏里有个规矩,男子会从自己打死的第一匹狼身上取下一颗狼牙,作为自己的成年礼,将来若是他看上了哪个女子,就会将狼牙送给对方,如果对方接受了,就代表同意了选择他作为自己的终身伴侣。
姜琪听闻后,脸都绿了,她一连两天没搭理狄九,把狄九急得像只大型的犬科动物一样围着她团团转。
“阿琪,你生气了?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浑蛋,你这个浑蛋!”姜琪无法忍受狄九的隐瞒和欺骗,这明显是一种荒谬野蛮的拐骗行为,可她又一向对狄九可怜兮兮的眼神没有免疫力。
在竹楼上拖出自己的旅行包,姜琪开始整理东西,她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自己的心似乎已经不受控制了。
见姜琪要走,狄九一下子慌了神,脸色难看得像个瘾君子,眼睛上的血丝赤红得就像拿笔画上去的,他急急地拽住姜琪的旅行包。
“阿琪,你别走,别急着走好不好?我、我没想怎么样,真的。”狄九的手死死攥住旅行包,指尖都没了血色,“你不是,不是想要看好玩的东西吗,族长那里有很多宝贝,有空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还有,族里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呢,你就再多留两天,好不好?”
狄九只感觉胸腔的位置一阵没来由地紧缩,他没去过外面的世界,如果她走了,他根本无处可寻,心里的难过几乎要淹没了他,脸色白得吓人。姜琪咬了咬牙,别开眼,低头去拽狄九手里的旅行包,假装忽略心底涌起的酸涩,说出的话却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不想看了,我要回家,我们那里什么都有的。”
狄九张了张口,嗓子里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是啊,她在的地方什么都有,他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挽留他。他沉默着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俯身,手指痉挛地替姜琪去整理东西,声音模糊得像在水里浸过的钢笔字:“让我给你带上几样吧,好歹,留个念想。”
姜琪把狼牙从脖子上摘下来:“我其实有未婚夫的,对不起。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还给……”
话尚未说完,就见狄九倏地松开手急退了几步,他死死地瞪着那颗狼牙,眼睛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他偏过头急喘了几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不喜欢就丢掉好了,随你。我、我去给你摘一些红果留在路上吃,你等我回来。”
说完生怕姜琪会拒绝似的,急急地往外跑去,经过门槛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差点被绊倒,姜琪低下头,心里难过得要死去一般,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就留下来吧,悔婚就悔婚好了,可是父母又该怎么办呢?
姜琪坐在竹椅上,静静地想着狄九对她的好。
其实狄九很忙,他是族长最重视的助手,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有时候他白天处理完事情,先回来给她做好晚饭,然后又急急地去参加族里的会议,哪怕再忙,都没落过姜琪一顿饭,因为他知道姜琪有很多东西都吃不惯。
有时候狄九也会故意吓她,说晚上会有野兽出没,吓得她每天睡前都要抱着狄九的胳膊,第二天起来狄九的姿势都不会变,半个身子发麻地躺在床上起不来,却还是会弯着眼睛笑她傻:“怎么连这个都相信,真笨。”
姜琪想,她哪里笨了,最笨的明明是他。
狄九会为了她跟族人打架,狄九会为了她努力学汉语,狄九会为了她生族长的闷气,狄九会为了她拒绝喜欢他的人,即使,他明知道做的这些都不会有回报。
是的,她没见过比狄九更笨更傻的人,明知道狼牙是定情信物,却随便当个玩物扔给了她,他那么假装漫不经心扔掉的,明明是他自己的一颗真心。
一直等到天色都暗了下来,狄九才回来,他是被族里的人抬回来的,半个身子被血水浸透了,意识已经不清醒,手里却还死死地抓着几串红艳艳的果子,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魔障,旁人掰都掰不开。
姜琪手脚哆嗦着,想要上前帮忙,被他们厉声拒绝了,看着她的目光诡异得瘆人。
这次的事情闹得很大,族长都亲自过来了,一向平和的人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狄九他怎么样?”姜琪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沟通交流的人,看着床前忙忙碌碌的人群,生平第一次慌得厉害。
“阿九去给你摘红果?”族长看了她一眼,解释道,“他是为了哄你开心吧,一般我们族人都不会去摘这种果子,虽然味道鲜美,但是它们通常生长在野兽出没的陡崖上,非常危险。”
族长没说的是,阿九是他们族里的第一勇士,正常情况下,他应该不会失手。
姜琪木木地站在屋外等着,手脚发凉,如果狄九有什么意外,她怎么办?直到所有人都走了出来,她都没回神来。
“你守着他吧,夜里他可能会发烧。”族长拍了拍她的肩膀,抬脚走了两步又停下道,“我知道你迟早要走,这里也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但是阿九难得喜欢上什么人,我不希望他太伤心。”
送你回家
半夜里,狄九果然发起了高烧,嘴里喃喃地吐着克木语,眉头紧锁,极度不安的样子,姜琪拿棉布浸了水给他擦了擦干裂的嘴唇,小心地拍打着他的肩头。
“狄九,狄九你在说什么?狄九,别怕,我守着你呢。”姜琪红了眼,不断地重复道,“狄九,对不起,我不走了,也不要你的红果了,你吓坏我了,醒来好不好……”
狄九好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声音虽然沙哑,却不难听出这次说的是汉语,他的语气带着特有的固执和倔强,不住地重复道:“我不会生病的。”
直到后来姜琪才知道,狄九从小父母双亡,他自己身体也不好,隔三岔五生个病,没人愿意收养他,直到族长遇见他,从此带在了身边。
他说自己不会生病,其实是在害怕自己被一次次地无情抛弃。后来姜琪想,她大概早就离不开狄九了,因为她怎么可能忍心将他抛弃,只不过此刻,她听得却是一头雾水。
狄九的伤不重,只是看着吓人,流血过多导致昏迷。他很快醒来,一低头就发现了趴在他身边熟睡的姜琪,他愣愣地看着她,手指隔着空气去描绘她漂亮的眉眼,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直到看见对方的睫毛轻轻地颤了一下,知道她要醒来,抬手在她脑后轻轻地一点,她的身子顿时软了下去。
狄九将红果塞进姜琪的旅行包,看见那副自己的素描画时呆了下,嘴角难得勾起一抹笑容,他毫不犹豫地将那幅画藏在了自己的架子上,然后转身,一手提着旅行包,将姜琪稳稳地抱在怀里,悄无声息地往外走去。
等他讯捷的身影消失在密林里,黑暗中才走出了两个人。
“族长,你怎么就这么让她走了呢?”小麻花辫阿岚抽了抽鼻子,眼眶红红的,她真是恨死了这个外来人,把她最喜欢的阿九哥哥抢走了。
今天下午,守林人在边界发现了不少鬼鬼祟祟的人,打探了一下,才知道那是来寻姜琪的家人,便急急地折回来告诉族人。克木族曾经也有过外人进入,但那次的记忆并不美好,那个人给村子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因此从那之后,他们越发地排斥外来人了。
族长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回去吧,阿九是怕我们拿姜琪做人质,所以才急着将人连夜送走,大概白天在陡崖上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了,所以才会慌乱地失手。”
“那、那万一阿九哥哥也不回来了呢?”小麻花辫不甘心地跺了跺脚,见族长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已经走得有些远了,这才急急地跟了上去。
未婚夫闯祸了
姜琪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上还挂着点滴,白花花的天花板和刺鼻的消毒水味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抬眼看见大马金刀地坐在她床对面的妖孽未婚夫时怔了怔,恍然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不可思议的黄粱梦。
“哟,琪琪可算是醒了。我说你这是进行远古体验去了吗?我刚找到你时,你身上那叫一个脏乱差啊,幸好伯父伯母没跟来,不然还指不定认为你是被哪只猩猩抓去做压寨夫人去了呢。”
男人眼波流转,修长漂亮的手指抓着一串红艳艳的果子,恬不知耻地往嘴里塞:“哇,这果子什么名儿,味道真爽……喂,琪琪你干什么?哎,小心小心!”
姜琪原本还以为自己真是做了一场梦,可一看见挂在胸前的那颗狼牙和那串红果子,几乎是瞬间就从床上弹跳起来,跟抢亲爹一样把红果子夺走了,胳膊上的点滴连带着架子稀里哗啦地砸了男人一身,男人跟只跳蚤一样连蹦带跳地躲开,顺势还扶了姜琪一把。
“谁准你吃我的果子了?”姜琪眼眶泛红地瞪着他,“还有,安南,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
“你真的忘了?你偷着离家出走,伯父伯母急坏了,我只好连夜出来找你,连刚到手的美人都没来得及哄。”安南一脸的义薄云天,“不过算了,谁让咱们俩是一起长大的呢,当然还是你重要些,后来我一路寻着找到这个小镇,听说你跟人发生冲突,被一个野人拽走了。”
姜琪眼角抽了抽,这人真的是自己的未婚夫吗,还刚到手的美人?来不及跟他拌嘴,她急道:“狄九呢,我要马上回去,不然他要着急了。”
“那个野人叫狄九?”安南夸张地瞪大了双眼,十分欠扁地笑起来,“你真是不乖哦,琪琪,你忘了你家亲亲未婚夫了吗?”
“我说我要回去!”姜琪吼道,“我原本就没打算离开的,我……”
“为了那个野人?”安南漫不经心地道。
野人两个字像根刺一样扎着姜琪的心,她的手微微颤了一下,脸色泛白。安南见状也终于收了玩笑,他跟姜琪两人算是青梅竹马,两家人早早地定下了婚约,安南是无所谓,反正没有喜欢的人,跟谁结婚不都一样吗,而且琪琪算是知根知底的,也不错。可是眼下看她的模样,似乎真的对那个野人动了情?
安南寻着线索找到密林边上,虽然天色昏暗,但他还是看见了生平难以忘怀的一幕,一个上身赤裸的长发男人将昏迷不醒的姜琪放到他身后,然后便身手矫健利落地折回了密林。
不过,安南总是诡异地觉得,那个男人阴沉沉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背后,让他非常不舒服。
姜琪当初只是被狄九点晕了,并没有受什么伤,但是她一直不肯离开医院,她知道一旦离开这个小镇,她跟狄九就再也见不着了。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疼得厉害,仿佛别人拿着一把钝钝的小刀,慢慢地打磨着她的骨头。
短短几天不到,姜琪整个人都迅速消瘦下来,本来没病的,都几乎要折腾出一身病来,有次安南醒来就听见阵阵细微的女声哭泣,吓得惊出了一身汗,还以为是闹鬼呢。
这天睡到半夜,安南敏锐地听到窗外有动静,他睁眼,猛地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影子趴在窗外,鬼气森森地看着他,他吓得一屁股摔下床。
喂,真是够了啊,这个野人到底想怎么样,跟仇人似的看着他的那眼神是怎么回事?
这动静惊醒了姜琪,几乎是立刻,她就认出了狄九,猛地蹿过去要打开窗子,但是身子太虚,一下子跌在地上。
狄九把姜琪送出密林的时候看到了安南,他心里从没这么难受过,也从没这么自卑过,他想,他们两人果然才是般配的,难怪姜琪一直想要离开,她是喜欢这个男人吧?可是看着安南将她带走,他却忍不住想要跟着,看一眼,再看一眼,直到再也移不开眼。
此刻见姜琪醒来,他下意识就要躲,可是看见姜琪摔在地上,他眼睛倏地瞪大了,脸上难掩担心和忧虑,用手不住地摩挲着窗子,似乎是想打开,但又找不到方法。
安南啪的一声打开灯,把姜琪扶起来,姜琪飞快地拉开窗子,紧张兮兮地去拉他的手:“阿九,你快进来啊。”
狄九瞥了安南一眼,没动。
安南横刀立马地往窗前一站,一只手贼兮兮地搭在姜琪肩上,满意地看着对方瞬间收缩的瞳孔,他十分欠扁地笑道:“啊,你就是琪琪经常提起的朋友狄九吧,我是她的未婚夫安南,幸会幸会。”
“阿九,你先进来再说,外面太危险。”姜琪紧张地看着狄九,但是也没有开口解释,狄九的目光一瞬间黯淡下来,他摇了摇头:“不了,我马上要回族里去。”
狄九咧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僵硬笑容,慌乱道:“我是下任族长的继承人,不可能离开族里的,也不能娶别族的姑娘为妻,我就是……”
狄九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清楚地看见姜琪脸上戛然而止的喜悦和瞬间涌上眼眶的泪水,他抬手想要碰触,姜琪却猛地后退一步,别开眼冷冷道:“安南,我们回家吧。”
“嗬,这就是你喜欢的男人?”安南忽然冷笑一声,扭头看着姜琪,难得的满脸严肃,“好,我们回家。”
拐你回家
安南开着一辆线条漂亮的红色小跑,一个帅气的急转弯,将后视镜里紧追不舍的男人甩出视线,坐在他身边的姜琪忽然身子颤了一下,死死地咬着嘴唇,抓在手里的狼牙几乎要将掌心扎出个洞来。
“怎么,这就舍不得了?”安南说着又瞥了一眼后视镜,那个男人居然又追来了,他故意放慢车速,像是在看场好戏一样欣赏着狄九疯狂的追逐,周围的车辆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他就像是没看见,一次次地从缝隙中钻出,视线牢牢地定在他的红色小跑上,仿佛一匹凶悍执拗的草原野狼,不死不休。
狄九觉得疼得要死过去了,无论他怎样努力,车子还是在慢慢变小消失,脚下一个踉跄,他狼狈地摔在地上,胸膛和手臂都被石子划过,瞬间溢出血来,他顾不上看一眼,爬起来继续狂奔,他想,无论天涯海角,他都要追上她。
“停车!”姜琪再也受不了了,忽然重重地去扳车门,“安南你停车。”
“他都不要你了,还要停车干什么?”安南不赞同地说,“狠狠心就过去了。”
“他喜欢我。”姜琪用手抹掉汹涌而出的眼泪,忽然肯定地说,“他就是喜欢我,可是他是个笨蛋。你快停车!”
跑车猛地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停在路边,安南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啧啧啧,还真哭……”
姜琪跳下车,砰的一声摔上车门,安南用手摸了摸差点被夹到的鼻梁,惊魂未定地说:“……了啊!”
“你滚你滚你滚!”姜琪用脚使劲地踢打着追上来的狄九,却被狄九猛地一把搂住,狠狠地扣在怀里,她号啕大哭着,双臂却缓缓地揽上了他的脖颈。
“对不起。”狄九大口地喘息着,嗓音沙哑得如同在砂纸上擦过的笔尖,“我错了,那不是我的真心话,你不要听。”
“什、什么话?”姜琪抽泣着,哭得有些停不下来,狄九轻轻地用手臂拍打着她的脊背,“我喜欢你,阿琪,喜欢得不行,你不要跟他走,行吗?”
姜琪没说话,哭声渐渐地小了起来,安南坐在车里,已经开始在琢磨退婚的措辞,他想,如果他向父母先提出来的话,会被打死的也说不定,不过,算啦,谁让姜琪跟他也算是青梅竹马呢,这个忙总得要帮。
狄九小心翼翼地用唇碰了碰姜琪的眉心,心里忽然有些甜蜜,见她没拒绝,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他说:“你陪我回族里一趟吧?”
“啊?”姜琪说,“还要回去?”
“去跟族长说明白,让他培养别的继承人,然后跟族人告别。”狄九脸上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眼睛黑漆漆地闪着光,“这辈子我跟你走,你去哪里,我就到哪里。”
说完这番话后,狄九忽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他当初以为姜琪并不喜欢他,又担心族人会受到外来的破坏,所以无奈之下才送她离开,可是一步一步地,却发觉自己早就离不开她了,庆幸的是,姜琪也喜欢他。
姜琪有些震惊地看着狄九,她其实从不知道族长一直将他当作继承人来培养,更没想到会有人如此轻易地放弃与生俱来的荣耀,她原本想,为了他,就算一辈子居住在克木族也没什么不好。
姜琪拿出那颗狼牙,看了看狄九,慢慢地,一圈一圈地将狼牙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她弯了弯嘴角,轻声应道:“好。”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细细碎碎地洒落下来,打在狄九的侧脸上,他俯身,轻轻地吻上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