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皮围巾

李耀和

神秘壁橱

男孩塞恩今年十二岁。这年暑假，他和父母一起，搬进了爷爷的故居。

小阁楼是塞恩的新房间。一踏进新房间，爸爸就警告他，这个房间的壁橱永远不许打开。爸爸对塞恩说：“我从小也住这个房间，住了十九年，我遵守了诺言，从没打开过壁橱。现在，我要你用男子汉的品格保证，永远别碰它。”许多年前，在爸爸还是个小孩的时候，爷爷就给壁橱上了锁，之后再没打开过。里面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塞恩只好点了点头。

窗外有个大花园，很久没人打理，杂草丛生。花园里有一大一小两棵柠檬树。大的那棵硕果累累；小的那棵却很干瘦，上面只挂着两只小柠檬。爸爸说，大柠檬树年年都长得好，因为爷爷年轻时射死了一只狐狸，把它埋在了这棵树下。听了爸爸的话，塞恩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一晚，塞恩怎么也睡不着，每次张开眼睛，就情不自禁地望着壁橱。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挨到清晨，看到窗外天色微亮，就起床了。起来后第一件事，他就想把床挪个位置，搬到窗边。这样一来，躺在床上时就看不到那个壁橱，还能顺便看到窗外的那两棵柠檬树。

床很重，塞恩费了好大的劲，慢慢地把它挪到了窗边。床下满是灰尘。他正扫着积灰，忽然发现地上有块木板是活动的。塞恩把木板撬起来，发现有东西在隐隐发光。他大着胆子伸手进去一摸，摸出来一把生锈的钥匙。第六感告诉塞恩，它百分百是那个神秘壁橱的钥匙！

就在这时，妈妈喊他下楼去吃早饭。塞恩心不在焉地匆匆吃了几口，恨不得马上跑回房间，去试试钥匙是否能打开壁橱。但是，刚吃完早饭，爸爸就让塞恩帮忙，清理花园里那些小灌木。就这样，他们砍了整整一天的小树。

到了傍晚，塞恩问爸爸：“那两棵柠檬树你也要砍掉吗？”

爸爸说：“先把杂草小树弄干净，到时候再看。你先回去玩吧。”

狐皮围巾

塞恩一听，马上跑回自己的房间。锁上门后，拿出那把生锈的钥匙来到壁橱前。他刚把钥匙轻轻插进锁孔，锁竟一下子给拧开了。门“吱呀”一声打开，壁橱里赫然挂着一张完整的狐狸皮！它挂在壁橱里的钩子上，身体非常地扁，蓬松的长尾巴几乎垂到了地面，眼睛是用玻璃珠子做的。塞恩正凝神看狐狸皮，突然之间，狐狸的嘴巴微微张开了一条缝。他一声尖叫，猛地把门关上，飞快地跑到楼下。塞恩想跟爸爸说，但问题是，爸爸昨天刚警告过自己，永远不准打开壁橱。

吃晚饭时，塞恩一直想着那张狐狸皮，眼睛出神地望着远处的一面墙。突然，他看到墙上挂着一张爷爷的照片，爷爷身后有个衣帽架，挂着帽子、雨伞以及—狐狸皮！塞恩放下饭碗，激动地指着照片上的狐狸皮问：“爸爸，那是什么？”

爸爸耸耸肩，说：“就是我昨天和你说过，爷爷射死那只狐狸的皮。爷爷剥下狐狸皮，给奶奶做了条围巾，但她死活不肯戴。”爸爸补充说，奶奶不愿将动物的皮毛围在脖子上，说小狐狸看上去好像还活着一样，怪可怜的。奶奶不喜欢这件礼物，爷爷很失望。后来，围巾不知道去哪了。

塞恩脱口而出：“说不定就在那个锁上的壁橱里呢！”

爸爸诧异地望着塞恩，塞恩脸红了。爸爸严肃地说：“如果狐狸皮围巾真的在壁橱里，那就让它永远呆在里面。答应过爷爷的事，一定要做到。”爸爸望着那张照片，又叹了口气：“这张照片褪色了。本来，你爷爷那双大眼睛，是海水一样碧蓝的呢。”

塞恩对褪色的照片毫无兴趣，脑子里不停地想着那只可怜的小狐狸。那晚，他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声音在喊，让他半夜去花园，去大柠檬树那儿摘一只柠檬。塞恩一下子惊醒了，他坐了起来，看到壁橱门打开了，狐狸的玻璃眼珠在月光里散发着光芒。塞恩的恐惧忽然消失了，他走到壁橱前，手缓缓地摸着狐狸那柔软的皮毛，巨大的悲伤涌上了心头。狐狸就像个美丽的空袋子—骨头、心脏、生命早就消失—但他知道，这些东西都埋在那棵大柠檬树下面。

塞恩对狐狸说：“我决定了！我要去摘一只柠檬。”他悄悄走下楼梯，向着夜色中的大柠檬树走去。许多年前，爷爷曾亲手将狐狸的尸体埋在这儿。银色的叶子间，悬挂着一只只熟透了的柠檬。塞恩把手伸得高高的，扯下树上的一只柠檬，再蹑手蹑脚走回房间。接下来该怎么办？狐狸皮软软地搭在钩子上，一声不吭。塞恩轻轻打开狐狸的嘴巴，把柠檬放在它的牙齿间，然后关上壁橱门，跳回床上。

塞恩拿被子蒙住了脑袋，就算这样，还是能听到从壁橱里传来轻微的咀嚼声、吮吸声、吞咽声。狐狸在吃给它摘的柠檬！塞恩放心了，慢慢睡着了。

两只柠檬

早上起床，塞恩朝壁橱里望去。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仔细一看，柠檬没有了。他抚摸狐狸皮，摸到尾巴末端时，手指不由得一顿。尾巴硬硬的，好像里面支着一根细小的骨头。塞恩吃了一惊，之前那儿没有骨头。

第二天晚上，塞恩又去摘了只大柠檬，狐狸又把柠檬吃掉了。隔了一晚，它的尾巴变得更硬了，又多了一根骨头。

就这样，在暑假的白天，塞恩帮爸爸一起砍小灌木，把木头扔到碎木机里；到了晚上，就摘大柠檬树的果子喂狐狸。两星期后，狐狸变得饱满结实，皮毛有了光泽，变得很好看了。

塞恩感到大功即将告成。这天半夜醒来，他把手按在狐狸的胸口上，第一次感觉到了它的心跳。塞恩激动极了—它是活的，虽然还挂在钩子上，但鼻子却是潮湿温暖的，红色的舌头在牙齿间颤动。塞恩将壁橱门敞开，对狐狸大声说：“出来吧，到外面去玩。”

狐狸不吭声，那双玻璃眼珠毫无生气。塞恩明白了，它还需要眼睛，一双真正的眼睛。他来到窗边，凝视着外面的花园。在曙光的笼罩下，大柠檬树上，只有两只柠檬了，它们散发出红色的光芒。

塞恩对狐狸承诺说：“明天，我就给你眼睛。”

接着塞恩关上壁橱门，躺到温暖的床上睡回笼觉。不知睡了多久，迷糊中传来一阵阵轰鸣声。他猛地坐了起来，竖起耳朵，听到树枝被碎木机绞碎的声音。

塞恩赤着脚“噔噔噔”跑下楼，看到大柠檬树已经被砍掉了。塞恩心都快碎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爸爸，那两只柠檬，你把那两只柠檬摘下来了吗？”

爸爸惊讶地抬起头：“没有，那两只柠檬还青着呢，没熟。”

塞恩想起瞎眼的狐狸，不禁放声大哭。

爸爸大惊小怪地“啧”了一声，说：“我的老天，不就是两只柠檬，你用得着这么伤心？”

深情凝视

塞恩没法告诉他真相，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房里。塞恩抚摸着狐狸垂下的脑袋，说：“对不起，狐狸，你以后都看不到东西了。”

就在这时，窗外飘来爸爸的声音：“嘿，塞恩！那棵小柠檬树还有两只果子。你不是想要柠檬吗，为什么不来摘这两只呀？”

塞恩来到窗边，伤心地望着那棵小柠檬树，心里暗想：没用的，它没有种在埋小狐狸的地方。不过，塞恩还是抱着一线微弱的希望，想试一试。等到日落时分，塞恩缓缓走向那棵小柠檬树，他伸出手一碰，两只小柠檬就掉了下来，落进了他的手心里。塞恩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两只柠檬，走回房间，把柠檬放在狐狸白色的牙齿间，然后关上了壁橱门。他没听到任何声响，没有咀嚼声，没有吞咽声。失败了。塞恩垂头丧气地走下楼吃晚饭，爸爸和妈妈想着各种法子，想让他高兴起来，但都没有用。

妈妈焦急地问：“宝贝，你病了吗？”塞恩沮丧地说：“是的，但没有药能治。”

这时，爸爸大声说道：“你们听见没？我听到塞恩房间有响声，有人在楼上吗？”

当三个人一起冲到楼上时，发现壁橱门和窗子都打开了。壁橱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

妈妈喊道：“你们看那儿！”顺着她指的方向，塞恩看到在花园里的小柠檬树下，站着一只漂亮的狐狸，它的尾巴在银色的月光下闪闪发亮。狐狸转过身来，望着他们，他们全呆住了。

妈妈又一次喊道：“老天呀，瞧它的眼睛！”

狐狸深情地凝视他们，大眼睛像海水一样碧蓝，仿佛望进了人的灵魂。狐狸的脸上带着留恋的神情，仿佛在说：“谢谢你，再见！”

塞恩哭了，当他举起手抹去泪水时，狐狸已经走远消失。

第二天早上，小柠檬树就死掉了，每片叶子都枯萎了。

爸爸纳闷地对塞恩说：“这棵小柠檬树一直都长不好。照理说，它应该长得很壮才是，因为，我把它种在了你爷爷的坟墓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