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管理哲学与中国现代项目管理

文／戚安邦

（美国）项目管理协会（PMI）的项目管理知识体系（PMBOK），国际项目管理协会（IPMA）的项目管理能力基准（ICB）和英国商务部的受控环境下项目管理方法（PRINCE）是欧美项目管理知识、能力和方法的主导或核心，它们在世界范围内都有各自的影响和应用。中国现代项目管理受中国传统管理哲学思想的影响，与欧美的现代项目管理思想和方法有诸多不同。因为自上古时代的太极、阴阳、八卦到《易经》，再到后来的道家、儒家、兵家和其他诸子百家的影响，中国的现代项目管理有了自己的独特性。

作者多年研究的结果表明，中外现代项目管理思想和方法的不同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是中国人更注重项目变更管理，这是因为受《易经》中变化及其管理思想影响的结果；其二是中国人更注重项目风险管理，这是受道家思想中关于世界万物发展变化规律和不确定性与风险管理思想影响的结果；其三是中国人特别注重项目集成管理，这是受儒家关于和谐统一思想和中国人独有的“天时地利人和”思想影响的结果。

中国管理哲学鸟瞰

中国现代项目管理是中国式管理或中国管理学派的一个组成部分，中国管理哲学思想从根本上与西方相关思想和方法有很大不同。中国人将项目和项目管理看做是首要的事情。对于每个国家、企业、组织和家庭而言，总是先有项目和项目管理，然后才会有日常运营及其管理，甚至日常运营及其管理也是项目全生命周期及其管理的一个组成部分，具体见图1。由图1可以看出，不同项目之间最大的不同是信息缺口大小的不同，而项目与日常运营之间最大的不同是日常运营几乎没有信息缺口。

图1 中国式项目管理中项目信息缺口与项目跟踪评估和决策示意图

由图1还可以看出，项目的信息缺口是随着人们对于项目和项目环境认识的不断深入而逐步缩小或弥补上的。人们从最初对于项目的信息很少，逐步到最后当项目转入日常运营的时候，人们对于项目具有了完备性的信息。因此项目与日常运营之间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日常运营及其管理几乎没有信息缺口（所以这种管理是结构性和程序性的），但是在项目过程中人们只有不完备性的信息（所以这种管理是非结构性和非程序性的，属于例外管理的范畴）。因此，项目和日常运营有不同的管理原理和方法，如图2所示。

图2 中国式项目评估与管理以及项目和运营管理的关系示意图

由图2可以看出，中国人认为要开展管理或项目管理，人们首先要做好“理”字（即管理评估或项目评估），以实现“有理走遍天下”的管理境界（即按照客观规律办事），然后才能去做“管”字（包括项目和运营管理），以达到“以己昭昭，使人昭昭”的管理效果。因此中国人十分看重“理”字这种管理评估或项目评估（尤其是项目风险评估）工作，同时中国人将项目管理和日常运营管理看做是管理两个不同的应用领域，且中国人更注重项目管理这一领域。尤其在当今创新型国家建设和知识经济发展的形势下，项目导向型社会和组织不断浮现，这些都是建设我国知识经济、开展二次现代化和实现“中国梦”的关键所在。

《易经》的影响与中国式项目变更与项目风险管理

在中国传统管理哲学和文化中，对中国式管理影响最大的是《易经》一书。这本书是中国先贤们“仰观天象，俯察地理，近观我身，远推万物”，通过观察和经验而得出的对于世界本源的解释，这就是哲学或管理哲学。从大约6000多年前伏羲八卦，到炎帝（连山易）、黄帝（归藏易）和周文王（周易）三个不同版本的《易经》，进一步到春秋战国时期演变发展成了两大显学的墨家（主要是连山易的思想）和儒家（主要是周易的思想），与一大隐学的道家（主要是归藏易的思想），中国人历经几千年才很好地认识了人们所要管理的对象和环境存在的发展变化特性。

按照《易经》的观点，世间万物都是发展变化的，其根本原因是阴阳变化推动而造成的（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这种阴阳的相互作用导致事物或项目的发展变化，从而人们必须对项目各方面（范围、质量、时间、成本和资源等）的变更进行管理，以便最终能够获得更多的项目风险收益和降低项目风险损失，所以中国人的项目管理主要管理的是项目的变化和项目的风险。

基于上述原理，作者经多年的研究于2010年出版了《项目风险管理》一书，给出了项目风险管理原理和方法涉及三个方面：其一是项目风险（R）等于不确定性（P）所带来的风险收益（O）与风险损失（L）之和，即有：R=P×{L／O} ；其二是项目风险管理（RM）等于努力降低项目的不确定性和项目风险损失的同时去提高项目风险收益，即有：RM={P↑}×{[L↓]／[O↑]}；其三是消除项目信息缺口和项目不确定性是项目管理的核心所在，即通过：{P↑}，去实现：P=？＝>P＜ 1＝>P=1，从而达到借助项目变更和风险管理实现项目价值最大化的目的。

中国道家思想与中国的项目评估和项目决策

中国的儒家和道家思想是最重要的中国传统文化和管理思想，它们是在春秋战国时期分别根据周易和归藏易思想而发展起来的（BC770—BC221）。其中，道家的创始人是老子（约BC571—BC471），他所写的《道德经》是对于归藏易和道家思想最深入与详细的解释。老子关于“道可道也，非恒道也”是对于世间事物变化的最佳描述，“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则是对于原始创新项目起始时信息等于零到项目完成时信息等于100%的科学描述。而老子关于“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的说法是指人们在项目之初应该去掉自以为是的态度，努力发现项目未来可能的发展变化。其中，最妙的是老子关于“恒有欲也，以观其徼”的论述，这是人类最早关于开展项目可行性分析的论述。图3给出了项目全生命周期评估的原理示意。由图3可以看出，任何项目决策都是根据项目前评估、跟踪评估或后评估的结果做出的，没有项目评估的支持，人们根本无法做出科学和正确的项目决策。

图3 中国式项目全生命周期中的前评估、跟踪评估和后评估示意图

图3所给出的项目评估过程和作用，就是图1中项目信息缺口不断填充的“学习曲线”，这些借助项目评估所新增的项目信息是图1中项目全生命周期各决策点上的项目决策依据。按照《孙子兵法》中“多算胜，少算不胜，况于无算乎”的观点，人们必须借助项目评估去发现项目及其环境的发展变化，并据此去做好项目的决策和管理。

中国儒家思想与中国的项目配置和项目集成管理

儒家的代表人物是孔子（BC551—BC479），他的《易传》和《论语》等是对周易和儒家思想最深入与详细的解释。实际上儒家思想是一种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管理和治理思想，儒家思想的核心在于和谐统一。中国传统管理哲学中关于天地人（三才）和谐统一的思想，关于修己安人的思想，关于“仁义礼智信”的思想都是强调事情或项目各方面的合理配置和有机集成，因此中国人在项目管理中最大的追求就是实现项目目标、项目产出物、项目工作、项目所需资源等各方面的合理配置和有机集成。作者所获IPMA2009年研究大奖的成果就是依据中国儒家思想中的和谐统一观念，以及毛泽东时代的“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的项目目标集成思想所得出的，具体可见图4中项目目标要素和项目全要素的合理配置关系。

由图4左边的视图可以看出，项目目标要素包括项目范围、时间、质量和成本四个方面，这正好是毛泽东主席在1958年提出的“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思想的集中体现，即努力把每个社会主义建设项目做得范围多，时间快，质量好，成本省。该视图中的实线表示项目初始集成计划的结果，即项目最初的四大目标要素的合理配置关系，而该视图中的虚线表示项目变更后再次集成计划的结果，即项目变更后的四大目标要素的合理配置关系。 由图4右边的视图可以看出，项目目标要素的实现还受到项目所需三种资源和项目风险四个方面要素的制约。同样，该视图中的实线表示项目初始集成计划的结果，即项目最初的目标要素与资源和风险要素的合理配置关系，而虚线表示项目变更后再次集成计划的结果，即项目变更后的目标要素与资源和风险要素的合理配置关系。图4中两个视图之间的关系可以使用运筹学的方法给出两个基本公式，其一是项目目标函数：Y=ƒ（Q，S，T，C），其二是项目的约束条件：Sub to：R（R1，R2，R3），R'，公式中的R（R1是信息资源，R2是人力资源，R3是劳力和物力资源）和R'分别代表项目的资源约束和项目的风险约束。

图4 项目目标要素和项目全要素的合理配置关系示意图

项目的范围、时间、质量和成本四个目标要素，不管是在项目初始集成计划中还是在项目变更后的再次集成计划中，都需要使用两两分步集成的方法，按照循环两次的过程去集成出项目四大目标要素的合理配置关系。 项目目标要素和项目所需资源以及项目风险要素的初始集成计划和项目变更后再次集成计划同样需要按照两两分步集成的方法，按照循环两次的过程去集成出项目四大目标要素和项目资源与风险要素的合理配置关系。显而易见，这种中国式的东方智慧，解决了西方使用平面两维坐标的几何描述方法（项目挣值管理的方法）只能实现项目两要素（项目时间和成本）集成的问题，从而给出了项目多要素和项目全要素集成计划的原理与方法。

结论

综上所述，中国项目管理学派与欧美项目管理学派的最大区别在于管理哲学层面，欧美更多强调的是项目管理的知识和能力，而中国项目管理学派更多强调项目管理中正确理念或观念的主导作用。从观念或理念上说，中国式项目管理更注重项目变更管理，认为项目变更是必然的，是不断改进项目管理的途径和手段；中国式项目管理更注重项目风险管理，认为这是人们抓住项目风险所带来的机遇和规避或降低项目风险所带来损失的根本所在；中国式项目管理更注重项目集成管理，认为项目各方面要素的合理配置关系的寻求和确立是项目管理的本质和目标所在，这些都是由于中国传统管理哲学思想和文化影响的结果。当然，中国与欧美在现行财税制度、社会制度、管理体制和文化等诸多方面的不同，也是中国项目管理学派不同于欧美管理学派的根本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