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王传奇

2015-05-13 12:10菊韵香
民间文学 2015年3期
关键词:蛐蛐儿弹子刀疤

菊韵香

一、白牙青

月上枝头,住在隐龙岭下的驼背秦老大推开院门,走向山坳。走着走着,前方不远处的山旮旯里,隐约出现了一束不停晃动的亮光。上前一瞧,发现弓腰趴在地上的,是个看上去也就八九岁的小男孩。不等他开口,小男孩已觉察到身后有人,扭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瞅瞅小男孩脚下的竹笼,秦老大明白了:他在拿蛐蛐儿。以斗蛐蛐为乐的人,管捉叫拿,这是行话。静候片刻,一只大个头的蛐蛐儿跳出了草丛。小男孩猛地往前一扑,张开双手捂向蛐蛐儿。秦老大瞧出了不对,紧赶两步薅住小男孩的脖领子,硬生生提离了地面:“小心,有蛇!”

就在小男孩去拿蛐蛐儿的同时,岩缝里“嗖”地探出一个蛇脑袋。蛇没捕到蛐蛐儿,张口咬向小男孩的手掌。尽管秦老大飞起一脚踩扁了蛇头,可还是慢了半拍,小男孩的手被蛇的管牙咬出了两排“八”字牙痕!

生有管牙的草蛇,大多有毒!秦老大心头一惊,将小男孩扛上驼背就往岭下跑。撞开门冲进屋,他从柜子里翻出一包草药,催促小男孩快伸开手。张开手掌,瞅着被攥得稀烂的蛐蛐儿,小男孩咧开小嘴哭出了声:“爷爷,死了。”

秦老大一把打掉死蛐蛐儿,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半夜三更的拿蛐蛐儿干吗?”

小男孩一听,豆大的泪珠儿“吧嗒吧嗒”地掉出了眼眶,说他叫天昊,今年八岁,妈妈叫郭丽,在县城一户有钱人家里当保姆。雇主叫赵凯,养了一只蛐蛐儿。郭丽一时没照顾到,蛐蛐儿跳出竹笼,让小狗给吃了。原本约好要跟虫王青龙斗一场的赵凯勃然大怒,要郭丽赔偿五万块钱。见妈妈被逼得走投无路,一个劲地哭,小天昊就偷偷跑进隐龙岭,想抓几只大的赔人家。好不容易逮住一只,却给攥死了。

个头大的蛐蛐儿大多是雌的,不好斗,也不值钱。秦老大明白这个,不过没多说,只是给小天昊敷上草药,哄他睡了。一觉睡到天亮,小天昊刚睁开眼便瞅见了他那只竹笼。笼子里,装着一只褐色的小蛐蛐儿。

“爷爷,这么小,人家能要吗?”小天昊皱着眉头问。秦老大呵呵一笑,没吱声。吃完早饭,两人翻过隐龙岭去了县城。中午时分,两人到了一座二层别墅前。秦老大敲开门,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秦老大,警觉地问道:“你找谁?”

这时,一个女子从外面匆匆跑来,紧紧抱住小天昊,话未出口人已哭成了泪人儿。

这个女子,便是小天昊的妈妈郭丽。秦老大举起竹笼对中年男子说:“你是赵先生吧,我找你,是想帮你斗败青龙。”

“就它?你开什么玩笑。”中年男人斜瞥着笼中蛐蛐儿哼道,“我那是勇战三秋、天下无敌的白牙青,花五万块钱买的。我和青龙约的赌局,全被这个没用的女人给毁了,毁了!”

二、垂青一线飞珠

在这座不大的县城里,自古就流传着“二月富万户,一厘值千金”的佳话。大约从宋朝时起,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外地客商云集至此,一掷千金斗蛐蛐儿。而在白露、秋分、寒露这三个时节,则是斗蛐蛐儿的高潮期,也便是赵凯所称的“勇战三秋”。他提及的白牙青,是蛐蛐中的一个品种,天性善斗,不死不休。从他近乎咆哮的叫骂声中,秦老大听出了个大概:半月前,赵凯和号称虫王的青龙定下赌约,准备一决高下。为彻底打败对方,他可没少下功夫,探听到虫王最霸道的杀手锏是铁弹子,他便花重金购回了铁弹子的克星白牙青。谁想尚未开赌,他的白牙青就进了狗肚子。

“你为何要和他赌?”秦老大问。赵凯冷声说:“这和你无关。”

秦老大也不管赵凯同意不同意,径直踏进客厅,环视一圈说道:“你压根就不懂养蛐蛐儿,斗也是输。”

“胡扯。我的白牙青要是活着,谁都不是对手!”

“这养蛐蛐儿的罐儿,有瓷的,也有陶的,最好的是用澄江泥烧制的旧物。”秦老大敲敲摆放在桌上的金属罐,自顾自说道,“口儿大,膛儿深,壁厚,上面得有盖儿。你这种罐儿,养蛤蟆都得憋死。光有罐儿还不行,还得有水槽儿和过笼儿。”

见秦老大说得头头是道,赵凯不由一怔:“你到底是谁?是干什么的?”

“我只是个山里的老头,街坊们管我叫秦老大,也有叫秦罗锅的。”秦老大摸摸小天昊的头接着说,“他大半夜的去山里拿蛐蛐儿,还被蛇咬伤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哪能不管?我帮你斗败虫王,但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就凭这只不起眼的小东西,也能斗败百战百胜的虫王?赵凯将信将疑:“什么条件?”

秦老大抬头直视着赵凯,说:“一、不准再为难他们娘儿俩;二、见好就收,对虫王不准赶尽杀绝。”

“好,我答应。”赵凯反问,“如果你输了呢?”

“无论你和虫王赌的是什么,都由我来承担。”秦老大回答得格外坚决。

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次日下午,赵凯捧着蛐蛐儿罐准时赶到了约定地点。两下碰面,一打开罐盖,就见虫王青龙两眼放光,失声惊呼:“垂青一线飞珠!”

赵凯对蛐蛐儿没多少研究,只知道花的钱越多,买的蛐蛐儿越能打斗,但青龙是行家,从他惊愕的神情中完全能看出,秦老大带来的这个小东西非同一般。特别是听到虫王叫出蛐蛐儿的名字,赵凯登时精神大振。敢情,这就是凶猛好战的垂青一线飞珠。青龙啊青龙,这回你输定了!

真正的玩家,非常讲究规矩。正式比赛有专门的斗盆作为战场,有专人担任裁判,还有专人负责核准参赛蛐蛐儿的体重。一切就绪,眨眼间,两只蛐蛐儿便蹬腿鼓翼,甩开大腭撕咬成一团,其激烈程度绝不亚于古战场上最残酷的肉搏。

你来我往,十几个回合过后,赵凯的垂青一线飞珠明显占了上风,步步紧逼。赵凯瞄到虫王的额头上渐渐渗出冷汗,不由亢奋大叫:“宝贝,加把劲,快咬死它!”而那只垂青一线飞珠好像感应到了他的心情,蓄势蹿起,欲置铁弹子于死地!

三、绑架

这次打斗,秦老大始终躲在远处没露面。看到赵凯走来,秦老大问:“赢了?”

“没赢也没输,平手。”赵凯心有不甘地说。虫王青龙的那只铁弹子也真够顽强的,身子急转躲过了致命一击。情知再缠斗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白瞎了这两只活物,裁判便叫停了比赛。虫王狠狠瞪了赵凯一眼,扔下句“来日再战”,带着蛐蛐儿走了。

听闻这个结果,秦老大走了神:“不应该啊,怎么会没赢?”

赵凯说:“我从头盯到尾,铁弹子绝不是飞珠的对手。秦老大,这只蛐蛐儿我买了,你开个价。”

“我说过,只帮场,不卖。”秦老大抓过蛐蛐儿笼,驼着背走远了,任凭赵凯把价提到了八万,他也没回头。

当晚,秦老大住进了一家小旅店。做人当言而有信,没赢了虫王就不能回隐龙岭。他要了盘花生米正喝闷酒,郭丽撞进了门,“扑通”跪在地上:“秦叔,求求你救救天昊,天昊他被绑架了!”

秦老大听得浑身一哆嗦,急问:“是谁干的?”

“我不知道。他们说,天昊在他们手上,想见到活的,就来找你。秦叔,你可一定要救救天昊啊。”郭丽悲声痛哭,弯腰就要磕头,这时手机响了。她刚按下接听键,便听到一阵怪异的话音传出来:“秦老大,你和天昊素不相识,还能帮他,说明你是个好人。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咋样?”

“别给我戴高帽子,有话明说。”秦老大回道。

对方嘿嘿一笑,挑明了用意:“用你的蛐蛐儿交换小天昊。若敢报警,后果自负。我给你半个小时考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稍加寻思,秦老大想到了一个人:郭丽的雇主赵凯。自从进城,他只见过赵凯和天昊娘俩。而且,赵凯执意要买垂青一线飞珠,难保不会做出这等下三烂的事。一念及此,秦老大拔腿就往店外奔。不承想,赵凯拎着一盒礼物站在他了面前:“秦先生,一点小意思,请收下。”

秦老大没接,硬邦邦回道:“我这人是罗锅,可我喜欢直来直去。说吧,你什么意思?”

“痛快。”赵凯说,“我想买你的蛐蛐儿。十万,如何?”

“一只小蛐蛐儿,过了寒露就会死,你觉得值吗?”秦老大问。赵凯说:“值不值,那是我的事,你卖不卖?”

“不卖!”秦老大毫不犹豫地回道,“只要你放了天昊,我白送给你。”

“天昊怎么了?”赵凯不由愣了神。

糟糕,绑架天昊的不是赵凯。呆立半晌,秦老大一跺脚,推开赵凯冲出了门。拐来拐去,他闯进一家物流公司,“咣”地一脚踹开了办公室的门。

坐在老板椅里正逗蛐蛐的,正是虫王青龙。秦老大奔到桌前,抬手打翻了蛐蛐儿笼:“青龙,做事别太绝情。放了天昊,他还是个孩子。算我求你了,行吗?”

四、虫王

四目相对,见青龙冷眼无情,秦老大禁不住心尖刺痛。父子能走到仇人般水火不容的地步,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年轻时太张狂,做下了太多丧良心的恶事。

没错,虫王青龙是秦老大的亲生儿子。想当年,在隐龙岭,秦老大堪称无人可比的虫王。他的曾祖父和祖父,也都是身怀绝技的蛐蛐儿把式,用现在的话说,也就是给有钱的玩家伺候蛐蛐儿的专家。到了秦老大这一辈,斗蛐蛐儿挂的彩头越来越大,良田房屋,甚至老婆孩子都被押进斗盆,许多腰缠万贯的玩家常常在一夜之间变成穷光蛋,家破人亡。

秦老大的父亲担心儿子误入歧途,就把祖上传下来的养蛐蛐儿秘法扔进灶坑,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可这并未烧断秦老大的念头,没几年,天性聪颖的他又琢磨出一套调教蛐蛐儿的法子。经他手调教的蛐蛐儿,不论是白牙青、白牙紫、铁弹子、大飞腭,只只如同打了鸡血,好勇斗狠。前前后后参加了上百场斗局,几乎未尝败绩。有一年,他不顾父亲的再三苦劝,带上新调教的“垂青一线飞珠”扎进了斗场。小小斗盆,财源滚滚,短短两个月,他便赢下了百万家产,还有数套房子,七八辆车。兜里有了钱,人也忘乎所以飘飘然。得知他在外面包养了女人,本就体弱多病的妻子翠娥气得吐血,没过多少日子就撒手人寰。

后来,斗场被警方捣毁,秦老大也被抓进了监狱。站在被告席上,听着诸多被害人的痛斥,他幡然醒悟,悔得肠子都差点断成好几截——一只小小的蛐蛐儿,竟让三个输得倾家荡产的玩家丢了命:一个跳了楼,两个上了吊!在监狱里蹲了整整十五年后,秦老大刑满释放,重新回到了隐龙岭。

服刑期间,秦老大看过不少关于“玩物丧志”的故事。比如宋代被称作“浪子宰相”的李邦彦和“蟋蟀宰相”的贾似道,他们不务正业,斗鸡走马,常与群妾伏地斗蟋蟀,最终把半壁河山断送给元军,留下了千载骂名。而最鲜活最惨痛的例子,当属他秦老大,斗来斗去,夫妻阴阳两隔,父子形同陌路,小命也差点葬送在大牢里。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刚进隐龙岭,他就听说儿子青龙也迷上了斗蛐蛐儿!

回想着旧事,秦老大重重叹了口气:“青龙,你恨我,我能理解,可我毕竟是你爹,哪忍心看你走爹的老路?你想要垂青一线飞珠,我给你,求你把小天昊放了吧。”

青龙捡起蛐蛐儿笼,眼底多了丝不屑:“你还真是我爹,居然想帮外人打败我。实话实说,就你养的那玩意儿,我还真没看在眼里。这只铁弹子,见了公鸡都敢较量。你要不信,我演示给你看。”说着,青龙命员工抱来一只铁爪利喙的大公鸡。让秦老大目瞪口呆的是,那只蛐蛐儿果真触须高扬,振翅发出了长节奏的警告。

蛐蛐儿发声,靠的是摩擦翅膀。身为虫王,秦老大自然能听得懂它的鸣声:这是我的领地,给我滚远点!

“你的技术早过时了。”青龙得意地说道,“至于你说的天昊,我有必要绑架他吗?不过我倒很好奇,你对他那么上心,不会是……私生子吧?”

“闭嘴。我进城,是怕你在错路上越走越远!”秦老大扯着脖子说。

“我的路怎么走,我自己说了算。”青龙冷哼一声下了逐客令,“你走吧,不送。就算你继续帮赵凯,我也要让他输得一败涂地,永远滚出这座县城!”

五、迷局

赵凯和儿子青龙都没绑架小天昊,难道另有其人?回到旅店,秦老大正想得头大,绑匪又给郭丽打来电话,问秦老大想没想好。人命关天,秦老大一咬牙,应了。绑匪让秦老大带上垂青一线飞珠,前往地处城郊的柳湖公园,以虫换人。此时,天色渐黑,行人稀少,恰是进行交易的好时候。没想到,他和郭丽刚走到半路,一辆黑色轿车突然从斜刺里冲出!

“秦叔,快闪开!”危险突降,郭丽惊叫着去推秦老大。秦老大驼背,行动不利索,当即被轿车挂住了腰身,重重摔在地上。借着路灯的暗淡光线,他依稀瞅见从车里跳下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抢过蛐蛐儿笼立即又钻进轿车,疾驶而去。在轿车的另一侧,小天昊被推了出来。

一只蛐蛐儿换条命,值了。秦老大头一歪,昏厥过去。小天昊颠儿颠儿跑来,抱住他哇哇大哭:“爷爷,你醒醒啊。妈妈,快救救爷爷啊!”

昏昏沉沉中不知过了多久,秦老大醒了。他强忍撕裂般的头疼微微睁开眼,便瞅见病床边围了好几个人。有郭丽、赵凯,还有儿子青龙。赵凯瞪着郭丽,问她看没看清劫匪的模样。郭丽哽咽着说,轿车来得太快,她吓坏了,什么都没看清。赵凯叹了声“可惜”,沮丧不已地走向门外。青龙见状,腔调怪怪地对他说:“赵先生,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三天后见。”

斗蛐蛐儿,要讲规矩。那场打斗尚未结束,理当继续下去。若有一方爽约或缺阵,就按照事先的约定办。赵凯收住脚,苦闷地回道:“我会奉陪到底的。宁可输钱输公司,我也不会输人输脸面。”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医院走廊,青龙压低声音问郭丽:“赵凯的白牙青,确实让狗给吃了?”

郭丽点点头:“蛐蛐儿是我放出来的。狗吃时我在跟前,连根翅膀都没留下。他让我赔五万,这笔钱你得出。”

“你放心,我言出必行,一分都不会少。你回去好好盯着他,有情况马上告诉我。”青龙瞅瞅秦老大,接着说,“等他醒了,给我打个电话。好歹他是我爹,我去给他雇个护工。”

原来这看似弱不禁风的郭丽,竟是青龙安插在赵凯身边的卧底!青龙走后,秦老大霍地坐起身,再三追问,郭丽支支吾吾总算道出了个中缘由——在这座县城,本来有四家物流公司,两年不到,青龙就通过斗蛐蛐儿拿下了三家。目前,只剩赵凯还在坚持。赵凯对玩蛐蛐儿不感兴趣,青龙便花钱买通他的手下,领着他慢慢接触。见斗赢一回比跑半年车赚得还多,赵凯的心思活了,不知不觉中掉进了青龙设下的圈套。这次赌局,俩人都想吃掉对方,故此挂的彩头可不小:谁输谁转行,撤出物流业。

“你觉得谁会赢?”秦老大问。郭丽不假思索地说:“青龙。”

垂青一线飞珠被抢,赵凯短期内万难寻到上佳的蛐蛐儿。正如郭丽所言,十分胜算青龙至少攥住了九分。可是,万一抢走垂青一线飞珠的人搅局的话,青龙和赵凯很可能会两败俱伤。一念及此,秦老大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

一转眼,青龙和赵凯约定的斗蛐蛐儿时间到了。斗场选在一家大酒店的包房内,邀请的观战者也多是生意场上的朋友和有名望的蛐蛐儿玩家。双方一亮出宝贝,青龙便哈哈大笑:“赵先生,还是乖乖认输吧。”

行家一搭眼,便知真与假。赵凯拿出的是只墨绿色的草上飞。这种虫看着强悍,但一遇到强手就会使出看家本领:逃。果不出所料,刚放进斗盆,不待裁判探出毛刷激发斗志,就见草上飞后肢猛力一蹬,试图逃脱。睹此情形,青龙愈发得意:“赵先生,蛐蛐儿都懂得识时务,你真该向它学习学习。胜负既定,你还有何话说?”

“他没话,我有!”喝声响起,一个长相凶恶的男子挤进了人群。来人,正是驾车撞了秦老大的刀疤脸!

六、黄雀在后

奔到青龙身前,刀疤脸打开了蛐蛐儿笼。笼内装的,正是秦老大的垂青一线飞珠!

秦老大忙拽着青龙退到一旁,紧张兮兮地劝他别较真。他那只飞珠,喂的不是草叶草根,也非豆粉肝粉,而是细加工的杜仲、茯苓、当归之类能强健体力的草药,愈战愈勇。你的铁弹子若不能速战速决,缠斗下去只能是输。

“你不是声称从此金盆洗手,再也不鼓捣这些玩意了吗?”青龙面露嘲讽。秦老大苦笑道:“我是发过誓,可用蛐蛐儿参赌的玩家越来越多,我就养了几只,想斗败他们,让他们及早回头。青龙,你相信我,我绝不靠斗蛐蛐儿再赚一分不义之财。”

青龙凑近秦老大的耳朵,说:“你终于肯说出养蛐蛐儿的秘密了。那我也不瞒你,我喂的是激素。”

使用违禁激素是能增强蛐蛐儿的爆发力,但耐力不足,亦能令蛐蛐儿性情狂躁,只攻不守,破绽毕露。秦老大还要再劝,青龙却绕开他,问刀疤脸挂何彩头。刀疤脸“啪”地甩过一沓资料。随手翻了几页,青龙顿觉心头蹿火。其中不仅包括刀疤脸要开物流公司的审批手续,还有他和诸多客户签的业务协议。而那些客户,全都是他青龙的老客户。更令他恨得牙痒的是,证照上法人代表一栏里,郭丽的名字赫然入目!

完全没想到,是素来最信任的郭丽盗取了他的客户资料。她和刀疤脸早就合谋,意欲蚕食、吞并他的公司。都说“情人有毒”,这话真是一点不假,我安排她去下套,她却给我下了致命圈套!青龙狠叨叨看向郭丽,郭丽却盈盈一笑,那眼神似在说:对不住了青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千万别见怪。再者,你天天说要和原配离婚,给我名分,可我都等三年了,名分呢?是你对付赵凯的手段启发了我,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和赵凯赌什么,我就和你赌什么,谁输谁滚蛋。”刀疤脸咄咄逼人,冷冷说道。

“赌就赌,难不成我还怕你!”青龙率先将铁弹子放进了斗盆。不想,铁弹子看上去有些蔫,斗志全无。青龙忽地想起,昨晚,郭丽悄悄去了他那里,陪他过了一夜。十有八九,是她暗中做了手脚。

紧要当口,偏偏出了差池,这不要命吗?青龙抓过毛刷触碰了几下铁弹子的触须,铁弹子虽强打精神,可明眼人能瞧得出它不在状态。

“心虚了吧?要不,我们另选日子?”刀疤脸将了青龙一军。青龙暗暗叫苦:看铁弹子的样子,今天要不斗,没准儿明天就会挺尸。事已至此,也只好赌下去。青龙正要应战,秦老大却凑上前,伸手捏出铁弹子后,又放入了一颗乳白色的麦粒。

那不是麦粒,是只中华灶蟋,俗称白蟋蟀。这小生灵长着八字形的小尾巴,能爬善跳,机灵乖巧,生命力也极强,即使在大雪纷飞、滴水成冰的严冬,也能听到它的叫声。但在青龙的印象里,此类品种性情温和,不善争斗,老爹让它上阵,半点胜算都没有。刀疤脸也认出了秦老大放进去的小玩意,丝毫没给青龙反悔的机会,飞快地将垂青一线飞珠放了进去。

蛐蛐儿入盆,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即刻上演。垂青一线飞珠剽悍强势,白蟋蟀则伶俐干练,进退自如。青龙屏住呼吸死盯着它们,心跳如打鼓,紧张得手心里都攥出了汗。秦老大斜瞟着刀疤脸和郭丽,口气淡淡地说:“白精灵,玩够了吧,该收场了。”

谁能相信,白蟋蟀宛若听懂了秦老大的指令,如同猫戏笨狗,纵身跃到垂青一线飞珠背上,张口咬断了它的触须!

垂青一线飞珠输了!

随着喝彩声起,刀疤脸突然转身,扬手抽了郭丽一记响亮的耳光:“臭女人,你不是说他们没别的活物,我一定能赢吗?怎么又冒出只小白虫来?”

“你凭啥打我?”郭丽也急了,涨红着脸又抓又挠。俩人就像两只蛐蛐儿般打得不亦乐乎,小天昊冲了过来,张开双臂护住郭丽,边哭边告饶:“别打我妈妈,别打我妈妈!”

七、真正的赢家

其实,在遭遇车祸的那一刻,秦老大便隐隐觉出郭丽有问题。轿车撞来,郭丽“奋不顾身”地推开他,真正想救的并不是他,而是那只蛐蛐儿。躺在医院里,想到被抢走的垂青一线飞珠定会再次现身,他又连夜返回隐龙岭,钻进一个人迹罕至、每晚都要去查看的山洞。洞内,挂满了蛐蛐儿笼,每一只都无比好斗,他从中选了白精灵。

听着郭丽和刀疤脸的对骂,又一个事实浮出了水面:郭丽早就听说秦老大是真正的虫王,为帮刀疤脸拿到极品蛐蛐儿,她竟打起了儿子小天昊的主意,故意让他夜拿蛐蛐儿,博取秦老大的同情。那时她就躲在暗处,观察到秦老大背儿子下了山,知道计谋已经得逞了。然而,一路斗下来,秦老大却成了最终的赢家。

看看气急败坏的刀疤脸和又哭又嚎的郭丽,再瞅瞅垂头丧气的赵凯,秦老大的目光落到了儿子青龙脸上:“斗败你们的不是蛐蛐儿,也不是我,是你们永不满足的胃口。我在监狱里服刑时,警官曾对我说:胃口是吃人的无底洞,焚身的无名火。胃口太大,欲望太盛,毁掉的只能是自己。你们都好好想想吧,我也该回隐龙岭了。”

秦老大收起白蟋蟀,驼着背走了。若干天后,他便听说儿子青龙和赵凯在生意场上依然是竞争对手,但在场外却成了朋友,闲暇时也斗斗蛐蛐儿,彩头最大也不过一顿饭而已。至于郭丽和小天昊去了哪里,很长时间都没音信。

这天,县城举办斗蛐蛐儿大赛,让秦老大开心的是,关系始终不冷不热的青龙竟给他报了名。在兴冲冲赶往城里的路上,秦老大无意中看到路边新开了家饭店,店名起得很有意思,叫“小胃口”。店门口,有个小男孩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秦老大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曾夜上隐龙岭拿蛐蛐儿的小天昊。

能过上平静的生活,多好。秦老大会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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