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冬天并不冷

小河丁丁

回忆起来，童年的冬天似乎从来不冷。

撒泡尿就冻成冰，开个门手会冻在拉手上，那是遥远世界的传说。我家乡的冬姑娘多么温柔啊，她每年如期而至，其实是要让我们享受冬天的快乐。

早上起来，我就跑去看池塘水田结冰没有，倘若结了，就扒一大块拿回家。拿回家也没什么用处呀，最快乐的时刻还是走在路上，人们纷纷投来惊奇的目光，“哟，结冰了！”“这么厚！”发现冬天第一块寒冰的孩子，要骄傲好些天。一年冬天，我在屋后发现一个破碗，碗底存着的水结了冰，倒出来，哈，一个圆圆的冰饼，心是空的，真好玩！

冰溜子更是珍贵的礼物，那么晶莹透明，多像冬姑娘的手指。住人的房屋一天到晚要烧水做饭取暖，檐上的冰溜子顶多是手指那么长，而且屋檐那么高，够不到。茅房彻夜暴露在冷风中，冰溜子常会有筷子那么长，屋檐又低，容易得手。有时候为了找冰溜子，我们冒着寒风跑到山上去，下山时个个鼻涕长长，嘴唇乌了，手指肿了，衣裤也弄脏了，鞋子更不用说——然而山上会找到酒杯粗的冰溜子，有小臂那么长，一切就都值得。

下雪了，雪粒雪花从天而坠，没完没了，我年纪小，多么惊奇呀，于是打着伞来到平房屋顶，站在那一片洁白里。雪粒子密密地敲打伞面，仿佛在对我说着什么，尽管一句也听不懂，心里却有一种美丽的东西在滋生涌动，不知是感动，还是窃喜。是的，我是一个喜欢雪的孩子，还那么小，就会不由自主地在雪中伫立，聆听神秘的雪语。伸出手掌，看着雪粒雪花落在掌心，慢慢融化，感觉天宇很近很近，很亲很亲，再不像秋天那么遥远陌生。

冬天去上学，我常常穿一双黑胶皮鞋，好像一只拥有蹄子的小野兽，不怕水，到处乱跑，故意踩水坑。为了保暖，我会自己弄些又干又软的稻草叶子垫在鞋子里，足底软乎乎暖乎乎，弹性十足，多舒服啊！

不论在学校，还是在街头，挤油是孩子们最爱的游戏。我们挨着墙壁排成一队，一齐往墙角用力挤，把占着墙角的人一个一个挤出去，叫叫嚷嚷，劲头十足，额上很快就会冒出亮晶晶的汗珠——那就叫挤出油来了。

那时候我们家养着一只猫，它好聪明哦，晚上我上了床，它就往我被窝里钻。我更愿意让它蜷在我脖子那儿——睡觉之前脚用热水泡过，不冷，而且脚那头不用出气，被子可以捂实。脑袋这头，人要呼吸，头必须露出来，脖子这儿寒飕飕的，毛绒绒的小动物蜷在脖子边，好比围着一条活围巾！可它蜷着蜷着就要往被窝里面钻，那里才是它最中意的温柔乡。我把它捉出来，它又钻进去，再捉出来，又钻进去……我睡着了，总还是由它去了。有一次，我睡梦中翻一个身，将猫压着了，它啊呜一声怪叫，好几天不敢上床。

腊月里，过小年，大放鞭炮，家家户户门口满地红，于是整条街都红了，暖意盈盈，我们小孩子就在满地红屑里寻找没有点着的鞭炮，到田野里去炸雪，炸水，炸泥巴……不论走到哪里，“噼叭”之声不绝于耳，听得耳朵也暖暖的。过大年那天，家家户户贴对联，红纸是火火的红，又似红红的火，沿街走过去，满眼是欢乐热烈的气象，就算大雪纷飞，也不会感觉很冷。

真的呢，童年的冬天一点也不冷，回忆起来，心口都是暖暖的。

发稿/小静

插图/崔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