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命运的担当者

韩新枝

作家蒋韵的小说一向品质很高，但是很奇怪，她的知名度远远没有她的实际写作实力和成就那么大，有点“名不副实”，就像当年的严歌苓。但是蒋韵一直保持着一种良好而平和的状态，不徐不疾，且歌且行，将时间过往、生死离恨细密编织，娓娓道来。

蒋韵新近发表的小说《晚祷》，沿承了她一贯的对女性命运的关注和悲悯，也体现了她一贯的高水准创造态势。对于我们这种每天都在阅读大量当下一线作家小说的人来说，这依然是真正意义上的好小说。蒋韵的作品总是有一种内在的张力，吸引我们用她特有的感知和表述，来体悟时间带给我们的失去与怀念。她的作品大多以过去的年代和事件为主线，这篇也不例外，时间跨度比较大，叙写了小说主人公袁有桃一生的悲情与悔愧。事情起源于有桃十岁经历的那次不幸事件，那个在她面前落入冰窟的孩子，是她背负一生的罪恶和秘密，为此她付出了全部代价。自那以后有桃的身心都落下了顽疾，她不再有资格快乐，即使和她拥有塞外长城上那段美好时光的英俊少年苏慈航也不能使她回头，即使成年后那个深爱着她的温柔浪漫的法国人郑千帆也无法拯救她，她不允许自己幸福，不允许自己从那个水淋淋的孩子面前逃脱……最终，已经身患绝症的有桃在异国一个小教堂里说出了惩罚自己一生的内心隐秘，在生命的尽头，灵魂终于得到了救赎。小说的撞击人心之处，是那种宗教般的对命运的担当和敬畏，以及人性深处的悲壮的内省力量。小说初读之下，内心非常沉重、悲痛，但是读到结尾，心下就释然了甚至有一点轻松了。在这里蒋韵揭示的是一种人性的自省意识与自我赎救，为了一念的罪恶而惩罚自己一生，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在蒋韵那里人和人的根本区别，是品行与精神上的，是生命内里的尊严和高贵。

古人写诗、画画，讲究“造境”，蒋韵小说的另一特色就是高妙的意境铺陈。不管是塞外长城，还是异域乡村田园，她轻而易举地把读者带入主人公的各个人生场景，那极具画面感的情节使人过目不忘，比如小说中，有桃和苏慈航在古长城上看书、吃饭、聊天，特别是看那副《晚祷》的情景，令人如临其境。塞外的天空、落日、古长城、烽火台，那么苍凉而静美。只有在西部生活过的人，才能把那种酷烈的生存写得那么刚健、硬朗而又充满诗性。

蒋韵的作品量虽不多，却每一篇都是珍品，足以被大家评点和喜欢好久。这是一个对文学对读者对自己负责的好作家。而好作家好作品在时间面前在阅读者面前是有公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