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博深
2014年夏末,我有幸参加欧洲景观设计联盟的暑期课程——一次以“Running out of land”为主题的workshop。这次课程把重点放在了解决德国北部Middle Ammerland地区的土地问题。
Middle Ammerland位于Lower Saxony州,人口约70500,面积422.5平方公里。这里的主要产业大部分为第一产业,种植业,苗圃,养殖业和采掘业,旅游业和其他投资有很多都是基于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公园式景观”。这样的产业结构意味着这个地区要发展,土地是最珍贵的资源。经过专业的测算,截止2030年,如果各个产业都经历持续发展,整个区域的土地豁口将达到550公顷。
在村庄和城镇骑行走访了两天,展现给我们的是大片的草甸,玉米地和苗圃,湖水荡漾,街道惬意,园艺更是当地人的骄傲。和居民接触之后我们了解到这里的人普遍受教育水平较高,欧洲的资本经济下农场主、苗圃主以及泥炭开发业主充斥这个地区。五名中国同学一致认为就这种风景田园式的欧洲乡镇生活正式许许多多国人梦寐以求的定居地;这样的美好正是我们所以为的景观设计的最终目标。
然而当我们越来越多地和当地的利益相关者接触之后,问题渐渐浮现。各行各业都有发展的优势和瓶颈,他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我们的第二个任务就是把自己当作一类利益相关者,站在他们的角度弄明白他在地区中的“power”,他们自己在地区中的份额,和其他利益相关者活着其他类型土地的关系,未来的机遇和挑战等。以苗圃主为例,Middle Ammerland苗圃行业规模很大,苗木产量占整个Lower Saxony州的50%,本地苗木公司Bruns更是整个欧洲最大的苗圃,为这个地区赢来了不少殊荣。但苗圃主们并不是这个地区的多数派,他们认为他们目前正处于一种微妙的处境。首先,苗圃需要土地,而且苗圃生产具有时间长,不易迁移的特点;但是就目前来说,由于欧盟对可再生能源的提倡,种植玉米的农民可以得到可观的补贴,因此他们更容易从地主手中争夺土地,损失巨大。第二,这个地区之所以能够形成“公园式景观”,和这里世代相传的苗圃业有很大关系。正是由于这种“公园式景观”,Ammerland的旅游业也因此发展起来。第三,上个世纪之前用于划分界限的树篱占用大量土地,但是限于相关生态法令,他们只能忍受土地空间的浪费。苗圃业主认为他们的行业应该会保持平稳发展;除了农民,他们和其他行业没有冲突。其他利益相关者在该地区的角色也类似地表达出来,整个区域的人地关系也渐渐明晰。
建立在对人地关系相对了解的基础上,项目进入最后设计阶段。与以往的规划项目不同,这次workshop并没有使用传统的用地分类方法,而是从土地上具体的利益相关者以及具体的活动为入手点,进而形成概念,提出利于所有人利益的解决办法。景观设计师的任务也不再局限于我们熟知的“空间规划”层面,而成为了某种程度上的原则制定者。比如其中一组同学的概念就是首先从大众利益入手,保护一定数量的生态保护和生态补偿用地,形成绿色基础设施的格局网络,在此基础上结合现有的用地进行远景规划,产生矛盾的时候,进行讨论听证;还有一组同学则从开发强度的角度出发,从生态,地理以及土地使用现状角度出发,将土地划分为高密度使用,中密度使用和低密度使用三类,对三类用地赋予相应的使用原则,发生用地冲突的时候进行利益相关者的博弈和民主决策。这样的规划概念直接体现出景观设计学对人地关系的解读,在法定规划之外形成了具有相当执行弹性和发展弹性的发展规划。
从这次德国的workshop来看,欧洲国家和我国面临的景观设计学挑战有一定差异。我国尚处于城镇化高速发展的阶段,生态债务到处可见,因此许多项目针对于生态恢复;新城建设也此起彼伏,规划的思路基本上是不同程度的新建,很少侧重于更新。欧洲国家则已具备高度城镇化水平和相对完善的生态补偿机制,大部分项目为改造项目,因此规划中涉及到土地上发生的复杂的社会关系。但是随着我国政府对地方财政赤字的控制进一步加强,规划建设的主题必将转型。
无论在中国还是德国,都有法定的城乡规划编制;但是从景观规划角度而言,尚未形成相应法规,因此在方法上更加自由,可以采取较为特殊的方式以便更加贴近场地情况。本次workshop紧扣“running out of land” 这一主题,将需要使用土地,规划土地的人提取出来,从社会问题上升到土地空间问题进而寻求解决办法,切实地寻找人地关系中的矛盾点。之后的概念方案也尽可能地土地社会两手抓,并不单纯地提出空间解决方案,而是在此基础上提倡居民共同解决社会问题,从而达到人地关系的协调,这正是景观设计学所关注的(俞孔坚,李迪华,2007)。
这次workshop从场地真实的情况出发,采用角色带入的方式进行使用者感知调查。研究表明,设计师和使用者的感知存在差异(Yu,1995; Hofmann etc.,2014),而设计师的作品是为使用者设计的。这样的过程难免会和场地的真实人地关系有出入,从利益相关者的角度出发考虑问题则有效地避免了这样的问题。综合分析各个利益相关者的交互关系,这样的成果相对完善地表达出了场地的真实现状;而且从真实的人的角度来分析未来的发展,比起设置计划目标,对于高度发展的城乡基底來说更加具有可操作性和现实实现性。同时,这种方法将当地人融入到规划的过程和体系中来,增加了公众参与的可能,也给规划赋予了新的意义。
德国《建设法典》明确规定,公民有权了解规划目标,有权参与方案编制,有权参与规划方案的讨论,并提出相关想法或建议。从第一天到达Ammerland,无论是利益相关者意愿调查,还是项目汇报,从市长到农民,大家都热情地参与到讨论中去。一位泥炭采掘业主听了设计概念之后十分激动地赞同,并从他的经验中分析了如何克服土地决策上的不公平。参与者们表示这种各行各业的人相聚的机会很好,希望可以多进行类似活动。Middle Ammerland人们的这种热情处处体现着他们对生活,对未来的认真和细致,他们的经验也值得我们借鉴。
本次暑期课程最大的收获就是将所学的理论和实际相结合的过程中开始真正理解景观设计的终极目标是解决场地上存在的问题,而不仅仅局限于堆山造型。原本看不到摸不着的“以人为本”也植根于此,让我理解了“人本主义”——它不只是对个人利益的支持和最大化,还包括平等自由的参与权欲决策权——它出于对人的尊重。
参考文献
[1]Hofmann, Mathias. Westermann, J.R. Kowarik, I. Meer,E.Perceptions of parks and urban derelict land by landscape planners and residents[J]Urban Forestry & Urban Greening.2014,11:303–312.
[2]任国岩.论公众参与城市规划[J]规划师.2000,16(5):73-75.
[3]Yu, K.Cultural variations in landscape preference: comparisons among Chinese sub-groups and Western design experts[J]Landscape and Urban Planning.1995,32(2):107–126.
[4]俞孔坚,李迪华.可持续景观[J]城市环境设计.2007(1):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