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轩
小黑是条狗,跟名字一样是标准的中华田园犬,埋在狗堆里找不出它的一根杂毛,它是我爷爷从亲戚家抱回来的。据说当时和它一胎的兄弟姐妹早就各自送人,剩下它一只孤零零依偎在母犬旁,不过也因为这样它得到了充足的奶水,养的油光水滑。那时候我们家里好久没养狗了,之前也养过,但是都养不久,后来就干脆不养了。那亲戚随口一说这狗看上去就好养,喝的奶多,体格强壮,就让爷爷把小黑抱了回来。
在农村生活的人都知道,但凡家养的狗,谁是家里第一个抱过它,它的性格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影响,虽然没有科学性,但是我却深信不疑,因为从它身上我的确能看到我爷爷的一些生活癖好。
爷爷爱干净,家里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就会忍不住的去拾掇拾掇,小黑虽然是条狗,但是下雨天它从来不出去,因为泥水会弄脏爪子,它下雨天最爱趴在我们吃饭的八仙桌下面睡午觉,而且一趴就是一下午。爷爷也不爱雨天出去,看着电视就能打呼打到九曲十八弯。但是它依旧是一条勤快的狗,每次一看到爷爷戴上去田里的草帽,它马上摇着尾巴跟过去,不管酷暑寒冬。
现在想想,原来小黑已经离开我们三年了,它活到十岁,也算是狗当中的耄耋之年,12年的暑假爷爷慌慌的打电话过来说小黑不见了,我心一沉,随即他又反过来安慰我,说就是一条狗,也快到老死的年龄了,说不定是自己觉得快死了所以走的,乡下的家猫家狗都有快死之前不留在主人屋的习性,只是言语之中依旧掺杂着抹不掉的疼痛。
所以我就在想,农村人习惯养狗,看的或许不只是家,还有他们操劳一生的心。他们兢兢业业,把青春奉献给土地,土地也养育了他们以及他们的子女。但是子女并不能永远待在身边,就像根与叶,叶总是向往高处的,根始终追不上叶的脚步。他们操劳了一生,那颗被生活磨砺的心似乎别无所求。如果有一个沉默的伙伴,或许还能有所慰藉。
爷爷并不像我一样溺爱小黑,他似乎从来都不会去关注它,甚至于小黑会隐隐的惧怕他,但是打这个电话的人是他,话语中带着血丝一样疼痛的也是他,我突然意识到,像我这样的爱太轻浮,似乎只是浮在表面,但是他的爱就像水滴石穿,一点一点,在十年中渐渐渗透。
后来我回乡下看爷爷,他依旧是从前的样子,似乎那个在电话里惶惶然的是另外一个人。但是有一次田里有活要干,他习惯性戴起帽子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着什么的样子,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低低地说了一句,个杀千刀不在了。我们这边的习惯,总是把家里的狗称作杀千刀的,有时候夫妻吵架女方也会称男方杀千刀。我看着他的背影,老态龙钟又带着莫名的颓废,让人不忍看。
就像我曾经在一本书上面看到的:爱得越深刻,死的意义就越沉重,失落感也会越深刻。爱与死二者并无不同,只是同一个事情的两面罢了。希望小黑能在天堂过得快乐,其他太坏的,我始终都不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