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雪莲
天堆起朵朵乌云,快下雨了,我想起小时侯趴在母亲膝上,她唱: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歌声,悠悠地传到长满蒲公英的小园子,音符一直旋转、旋转……
天灰灰的,我在窗边看书。远远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笑声――是村里的孩子。每天,他们都笑得那么开心,每次,我都紧紧抓住窗框,伸长脖子看着他们。他们有时玩泥沙飞弹,谁一不小心就被打得个满头沙,有时挽起裤脚就跳进水中抓泥鳅,“砰”一下被溅了一身水,却哈哈大笑。当他们回家,每家的女人就抄起家伙,打得他们直叫“哎呦”。可孩子们还是开心地笑呀笑呀。
“你看人家西卡,就算是男孩都那么乖,不像我家谁谁,整日闯祸……”几乎每次女人们在溪边洗衣服时都这样说,我不知道这是赞美还是可怜。
我收住心,想继续看书。风起了,我听见风车呼呼转动的声音。大风车转呀转呀,转出面粉,转出丰收,转出希望。可窗外的蒲公英一动不动。母亲种下它们时告诉我:当蒲公英灿烂开放时就会传播希望与美好。如今,它们开得那么灿烂,却没有再飞舞过,好像不愿打扰母亲的安静。
正当我想翻下一页,“铃铃铃……”,自行车的铃声愈发清晰,我“啪”地合上书,掀起被子躺在床上。钥匙孔转动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下意识蒙住头。父亲轻轻打开我的门,慢慢走到我床边,轻轻整好被子,又慢慢地转身离开,锁住门,像没来过一样。
他转身的间隙,我悄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什么时候老了?脚步声渐远,父亲回到自己房里,我才敢起来。
“父亲”,多么伟大的词。我的父亲是大家称赞的好村长,就像头勤奋的黄牛,奔波在各家各户之间,我曾经在小伙伴面前多么骄傲啊。最美好的记忆就是,母亲在煤油灯边做针线,我在母亲怀里,母亲依偎着父亲,父亲笑声爽朗,讲一个个故事。
母亲离开时,他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他就站在那里,我在一片支离破碎中仰望着他,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窗外的蒲公英悄悄旋转。怎,怎么可能?我悄无声息地穿过走廊,飞奔至花园。
蒲公英还是静静地立在那里,没有风吹,一场虚惊。命运让我转身,看见这一幕:
白茫茫的花海里,父亲单膝跪着,朦胧中,母亲端坐在父亲前面,穿白色的裙,只对他一个人笑着。父亲像个小伙子,些许羞涩,脸微微红了,折下一朵蒲公英,簪在母亲如丝的黑发中。
风吹了,吹动蒲公英飞扬在我眼前,下雨了,视线渐渐模糊……
又是清明雨上……
※蒲公英里的思念
全文如散文诗般优美,充满了诗意,却又带着淡淡的忧伤。对一个幼小孩子而言,失去母亲几乎意味着失去了所有欢乐。听着窗外玩闹的孩子们发出的爽朗笑声,作者是羡慕的,他多么希望回家后也有一个女人因为自己的顽皮责打自己。听到父亲回家的声音,他迅速钻进被窝,这两个男人都失去了自己挚爱的女人,但他们还没有学会面对彼此。文中虽然没有直白的抒情,可是到处充满的蒲公英的意象,便是作者对母亲深切的思念。正因为这内敛、克制的表达,文章才更感人至深。(葵花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