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有趣的人，做件有趣的事

肖如

这是一个七人团队，这其中有电视栏目的制片、古董店的老板、开了一间咖啡馆的西藏喇嘛、司机、以及一名西安美院的大学生，他们的头是一个“凶巴巴”的人：光头，牛眼，络腮胡，脖子上挂了两条粗银链，右臂上还有纹身。

每到一地，他们都会搭建起一座临时的老式照相馆，为人们免费拍片。虽然这位40岁的摄影师有着有点凶的外表，但是他很乐意倾听被摄者天马行空的想法，并全心投入，帮其设计得更完美。

他是马良，这是他的移动照相馆。

上海、合肥、青岛……一长串地名闪现在他的旅途中，他用卡车装着道具和服装，一路跋山涉水、风尘仆仆。而想要马良操刀拍照的人们，则可以通过新浪微博报名。

其实带着照相馆上路对于马良来说，最早是一个无奈的选择。在开着卡车上路之前，马良是知名的观念摄影师，再之前，他是上海广告圈“一哥”。而这之后，他的工作室被拆迁，于是他“无家可归”了。

曾经他拍过系列摄影《我的照相馆》，在作品前言里他写道：“正因为现实生活里太多的颠沛流离，所以总是力求那些小照片儿一定要比现实稍微美好一些。这是一个美工师最浪漫的职责所在，为了比不完美的生活仅仅好那么一丁点儿，值得用最绚烂的形式，穷尽所有力气。”

2011年3月，《我的照相馆》组照完成，反响格外好。作为一名以想象力著称并以此成名的摄影艺术家，马良想，中国那么多城市，干脆换种形式，把照相馆搬到卡车上，走一路，拍一路，一个浪漫的想法由此而生。2011年5月底，马良通过个人微博发布了这一想法，他万万没有想到，微博在短短几天内被转发上千次。当他将“移动照相馆”的想法告诉父亲，父亲一拍大腿，激动地说：“这就是我儿子应该做的，这个方式很好，比我们这代人好。”父亲的鼓励让儿子更加踌躇满怀。

在经过了长达半年的枯燥琐碎的前期准备后，2012年2月17日，“移动照相馆”上路了。“踏上这段旅程，我想证明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可以是简单并且温暖的，不涉及金钱，也没有怀疑，”马良说。除了卡车带的三十余箱服装、道具、背景等物品外，每到一个城市，团队都会在当地找一些有趣的物品加入到场景的布置中：在合肥，赶制出了牵动合肥几代人记忆的逍遥津大象滑梯；在兰州还整了一个羊皮筏子；在细节上更是吹毛求疵，工作中的马良非常专注，拍摄中，光线、人物、道具一定要恰到好处，不然又要一番调整，直到合适为止。每个人他都会拍上100来张，然后挑出最好的一张，打印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他设计的相框里，送给对方。

自然，旅途也不是一帆风顺，比如刚到威海，团队的人就因为食物中毒趴下了，拍摄只能推迟。不过对于各种意外，马良看得很开，“当浪漫想法付诸实践，你会发现你常常高估自己的意义和地位。很多人也不管你是谁，只是想拍一张不一样的老式照片罢了。”

移动照像馆最打动人的地方，莫过于它与无数陌生人之间的交集。一路走来，报名者越来越多，逐渐演变成一场马良作品爱好者的狂欢。在马良镜头的指引下，原本普通人身上的那份暗淡一点点消退，光芒重现，让所有人看到了“予草芥 以光芒”的神奇。

“中国风”、“人间喜剧”、“我的马戏团”……不同风格的主题一一上演，在第七站青岛，马良拍摄了微博红人“作业本”，那是一个“脑子非常好的普通小伙子”，但在网上，他的每句话都有无数人去欢呼和谩骂。作业本选了一套保安的制服，踩在液化气罐和一堆西瓜中，拿着电筒扮城管。看着作业本，马良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个既很狂妄，又有几分自卑的状态。

在“移动照相馆”内，上演最多的一幕就是两个俗套的字———爱情。因为丈夫无法赶到现场，南京站的一位女摄影师独自一人来拍婚纱照。她的丈夫生肖属马，于是马良让助手头套一个巨型白马面具，临阵顶替，能够看到并亲身参与这份美好，马良很开心。

这么多人愿意也放心把自己最重要的照片交付给一个陌生人，这种信任更让这个团队感到一份欣慰。微博上，常常能看到有人在开心地晒自己在移动照相馆拍的照片，在镜头前扮演回自己，这绝对是一件超级有意义的事情，并对此表示感谢。但马良却认为：“要感谢的是这场旅行，旅行中所有遇到的人。他所做的，只是还原艺术的平民本质，在这场流浪的修行中，用真诚去播洒善意的种子。”

他们是天真的，整个旅行，团队没有接受过一分钱的私人捐款，有的只是无偿的投入。只为了去做一件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为这个信仰，他们付出了时间和热情，当然还有钱，进行到最后，几个人几乎到了破产的边缘。

2012年11月初，移动照相馆自上海起程，又重回了原点。结束了全部旅程，8个半月，35个城市，1500个拍摄对象，当梦想的光穿透现实的幕布，又一次，斑驳了生命，却是那样的灿烂。马良坚信，多年以后，人们看着他拍摄的一张老照片，会回想起“移动照相馆”是如何穿越普通生活带去温暖的。

正如一位网友所言：“一直觉得，"有趣"是对人的最高褒奖，这样的人并不很多，不小心马良正好是一个。驱车数万公里历时8个多月，为数千人无偿拍摄最奇幻的影像。理想在物质年代成为理想主义，被崩坏的冒险。而他正在做一件最"有趣"的事，用最温柔的方式打败时间。”

用最绚烂的形式穷尽所有，在灯光打亮那一刻，所有人都是快乐的。

（摘自《现代青年·细节》）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