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雅砻（组诗）

陈跃军

错那，梦中的大雪

每次梦到错那，都在下雪

一场接着一场下，一朵比一朵美

下在故乡的大地上，也下在我的心里

我站在雪中，找不到回家的路

雪花狂舞，酒精在血管里迷路

风像牧人的鞭子，驱赶着我的激情

英雄们用鲜血在雪地里绣了一幅藏南地图

忘了标注诗人的故乡

优美的诗句被世代传诵

那与爱情无关，人生是一次修行

错那是出发的地方，却不是最终的归宿

青春的墓碑上忘记了刻名字

杜鹃花依然年年盛开

萨玛酒歌中，门巴姑娘的笑让我一醉不醒

拿日雍措边，雪花带着康格多山的信飞奔

香加拉上，孤独的脚印歪歪扭扭

一个个都走了，只有我在坚守

思念是一场暴雪，我把它塞进你的梦里

下吧，使劲地下吧

我只想告诉你，我依然在这里等你

桑日，我愿

我愿成为思金拉措边的一块玛尼石

把你的信任当成一种使命，在缺氧的

寒风中，守望着你的梦想

不管你走得再远，我的祝福都在你的身边

你幸福，我为你喝彩

你痛苦，我为你疗伤

我愿成为达沽飞瀑中的一朵浪花

把你的心事装进厚厚的信封，在湍急的

水流中，保守着你的秘密

不管我流浪到何方，我的思念都在你身边

你快乐，我在印度洋和你一起跳舞

你忧伤，我在亚丁湾为你打开心窗

我愿成为沃卡温泉中的一滴水

把你的疲惫和疾病洗净，在火热的

激情里，给你一个深深的拥抱

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唯一

你来，我就给你帝王般的奢华享受

你不来，我年年岁岁虔诚地向你朝拜

加查，神湖边的思念

一场大雪，埋葬了拉姆拉措

想告诉我的秘密

我站在琼果杰寺的废墟上，仰望四座神山

亲吻三条河流，不知道神湖是谁的眼睛

又是谁的眼泪，我无法知道

我的前世和来生

那十三种惊艳的花，在哪儿悄悄盛开

我知道无论怎么努力，缘依然在远方

那是怎样的一场瘟疫，垂危的生命

奄奄一息，你一定是白度母的化身

盐巴不只是调味品，而是救命的良药

历史中没有脚印，传说依然动人

加查，一个似懂非懂的名字

这是打开那段岁月的唯一密码

朝圣的脚步络绎不绝，虔诚的心

悬挂在五千多米的高空，这一生的守望

这一世的聆听，与幸福无关

就像我此刻的思念，与爱无关

这是一种仰望，即使抵达不了你的高度

这是一种怀念，即使你已走得很远

曲松，我的王朝

在邱多江刺骨的寒风中

我曾想种植一株玫瑰

让爱情在卓玛的心里生根发芽

然后建设我们的王朝

无论怎么努力，五月的雪中

它依然只是一颗种子

牛粪炉的火焰让她害羞的脸越发红润

多像故乡那熟透的柿子，等着你去采摘

这个遥远的梦一想起就心疼

空空的宫殿里没有一个人

拉嘉里已成了传说

这里是否有一条通往古格的路

历史沉默不语

阿嘎声响起，泥点沾满了我的新衣

宫殿正在复原，梦想又一次被点燃

我的亲人，我的爱人，我的仆人

你们去了哪儿？为什么还不回来

夕阳的余晖照耀着我金碧辉煌的宫殿和

荒草凄凄的坟墓

没有人知道我是这里的主人

一对牧人依偎着坐在我上面

唱着歌、说着悄悄话

这里不再属于任何人

也许只有河流是永恒的

我无聊地数着身边陪葬的金银玉器

其实，我的王朝只是我自己

隆子，如果我一直牵着你的手

看着你的眼睛，我想起错嘎湖的水

我曾想扔颗石头

不知道有没有美丽的旋涡

你那乌黑光亮的秀发

让我一次次有抚摸的冲动

一朵野花把你装扮成村里最美的姑娘

亲爱的，我能不能牵着你的手

快乐在隆子的幸福里

喝着雪萨酥油茶 吃着黑青稞糌粑

陌生和羞涩早已被青稞酒灌醉

我们一起去耕地，我前面扶犁，你后面施肥

我们一起去放牧，我赶着牛羊，你挤着牛奶

我们一起去跳舞，我轻轻拥你，你紧紧抱我

亲爱的，幸福在我们的心里

今夜，我躺在钢筋混凝土囚笼里

汽车的噪音让我无法入睡

你送我的藏刀已布满灰尘

我又想起了你的笑容

和你那小兔子一样奔跑的心跳

如果我一直拉着你的手，在隆子的草原

我们是否已经儿女成群、富甲一方

你是否依然会爬在我的肩上

憧憬遥远的未来

琼结，我为你擦干眼泪

触摸青瓦达孜宫的残垣断壁

遥望沉默不语的藏王墓

昔日的辉煌，曾经的金戈铁马

一切都已经远去，我的王朝

我的公主，我的达娃卓玛究竟去了哪儿

不会有人回答我，其实我想哭

你却已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历史从不回头，传说白发苍苍

嘎泉的水汩汩流淌，石碑上的字模糊不清

他们想告诉我什么，但我听不懂

可爱的笑容、坚定的承诺，一切仿佛在昨天

通向拉萨的路并不长，你在守望和等待

孩子们却没有再回来

亲爱的，我为你擦干眼泪

请你不要悲伤，这里是我们的根

你一直在我们心里，我们都在归乡的路上

高原没有远方，走过的地方都是故乡

我们都记得，我们是陶罐里种大蒜的人

我们都没有忘记，我们是琼结的子孙

扎囊，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你是一朵怒放的野桃花，开在传说里

开在历史中，开在记忆里

我在敏竹林寺的芳香里寻找你

我在朗塞林庄园的金碧辉煌里寻找你

我在桑耶寺的佛光里寻找你

从前生找到今生，从今生找到来世

你最先带来温暖的消息

盛开在冰冷的枝头

白色、粉色、红色，星星点点

像一个个火把，燃烧在雅鲁藏布江边

有一朵桃花，开在德吉的脸上

春天在心中涌动，我在等待幸福

为什么爱情之花迟迟不能开放

青浦沟修行洞里，我找不到长发飘飘的你

扎央宗溶洞中的歌声虚幻而飘渺

牛皮船在浪花中晃晃悠悠

柳树又在准备卖弄她那曼妙的身姿

亲爱的，你到底在哪里

我们还能不能回到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洛扎，紧紧地抱着你

清晨，你总是迟到

中午刚过，你已经早退

每一个人，每一头牛，每一棵树

都希望你慷慨一点，多陪我们一会儿

谁是你的主人，又是谁在催赶着匆匆的你

亲爱的，让我紧紧地抱住你

欢乐佛忘记告诉我幸福的秘密，地球

派温泉为我治病疗伤，没有心爱的姑娘

我依然是赛卡古托里最潇洒的公子

心中的灯照亮了通向地狱的路

崎岖的路挡不住跋涉的脚步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为什么总在远方

亲爱的，请珍惜这短暂的时刻

请允许我紧紧地抱着你

不管春夏秋冬，不管流言蜚语

我把你的爱藏在心里，也请你

带着我微弱的体温，把温暖

撒在每一个冰冷的心里

浪卡子，我一直在你的身边

在湖中我绝对是最美的，我有这个自信

我是一个圣洁的少女，我是一颗蓝宝石

我是青藏高原的眼睛，我是一滴眼泪

你用再漂亮的词形容我也不过分

我是一株高原的罂粟，你见过我就会上瘾

我就在你的身边，温柔地陪伴着你

有人说，我蓝得让人心痛

白云说，我是她的化妆镜

有人说，我清得让人沉醉

草原说，我是她的青稞酒

有人说，我冷得让人清凉

阿妈说，我是浪卡子人的肺

雪山、草原、牛羊都是我的陪衬

你也是，千万别和我合影

你带不走我的一点姿色，只会自惭形秽

亲爱的，把我装在心里吧

只要你一想起我，我就会让时光倒流

把我的冰清玉洁再次献给你

贡嘎，我们一起飞

一针一线，你的青春、勤劳和智慧

在邦典上开花，那么惊艳迷人

你把美丽和温柔系在腰间

搂着你，就是抱着幸福

曾想一直这样，牵着你的手

陪你走过每个有我的日子

江边的树叶红了，秋天已经熟透

羊湖写好了信准备让雪花邮寄

出发和到达，你已司空见惯

雅鲁藏布江又开始了年度瘦身计划

裸露的河床，让我想起了阿妈萎缩的乳房

没有奶水，她依然是我最亲的人

谁也飞不出西藏的牵挂

思念的线被拉得生疼

我爬在窗口，外面的风景让人浮想联翩

屋子里一片骚动，为什么不出去呢

大门缓缓地打开，你准备好了吗

让我们一起飞，带着不变的梦想

到很远的地方，那里只有你和我

措美，你的草原、我的湖

谁的弯刀丢在了哲古草原，一头野驴看着

湖中的影子傻笑，露珠亲吻着卓玛的脚印

帐篷中的炉火高兴得手舞足蹈

酥油茶的清香让人食欲大增

太阳送走了月亮和星星，揉着惺忪的睡眼

这是安静的一夜不舍地结束

这是忙碌的一天匆忙地开始

我扬起鞭子，催促着慢腾腾的牛羊

躺在野花织成的地毯上

让梦和鹰一起飞翔

湖里的鱼仰望着雅拉香布雪山

风中有歌声在飘荡

快乐在哲古草原上流淌

吃草、咀嚼或者奔跑

随性而发，每一天都是狂欢节

绿绿的草原，蓝蓝的湖

雨后的彩虹，在记忆里描摹一幅山水画

藏獒忠诚地跟着那个神志不清的女人

她反穿衣服的样子是草原上最伤感的风景

回家——回家——回——家——

你的草原，我的湖

想起她含糊不清的语言、摇摇欲坠的背影

我泪流满面，不知道还有谁能带着她回家

乃东，你是我的唯一

贡布日神山巍然屹立，面对光秃秃的头

很难想象这里曾是伊甸园

神猴和罗刹女的爱情开花

我们都是果，在大海的目光里成长嬉戏

我们走下山，创造了许多第一

但是我真的希望，你是我唯一的

故乡，我可以在你的怀里为所欲为

雍布拉康孤独地站在山顶，通向拉萨的路上

熙熙攘攘，她看不到所思念的人

昌珠寺里的锅灶冰凉，斯人已去

谁还能用它做出可口的晚餐，珍珠唐卡上

菩萨的目光慈祥而温暖，爱在传递

我鼓起勇气，再一次走向远方

面对雅砻河皲裂的伤口，我想象

母亲乳汁的香甜，不敢与你告别

悄悄地逃离，怕你会遗忘

我把根深深地扎在你的心里

面对城市的风情万种

我有点恶心，一切都不重要

我又想你了，但不知道

今夜还能不能在梦中回家

责任编辑：次仁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