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林ВЛ 孙连庆 李志庆
中图分类号:D851.2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0961(2014)05-0005-04
绝大多数人认为,俄罗斯“转向东方”首先应该面向和依靠中国。原因很明显:这两个国家的利益有很多共同点,不只是体现在共同谋求建立新的世界秩序、建立新的亚太安全体系、解决全球发展的重大问题和世界各地的具体问题等实践中,在确保两国毗邻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方面也同样表现出共同的利益。在这种情况下,双方存在共同利益的地带不应局限在双方边界地区,涉及的地域应该更广阔。因为巨大规模的石油和天然气交易、开发北海航线等实践涉及非常广阔的领土。俄中战略伙伴关系应该为迎合俄罗斯太平洋发展的新构想创造一些适当的形式,用一些新的形式和模式来补充扩展双边关系。
一、俄罗斯太平洋地区发展重心
目前,由俄总统和政府确定的太平洋地区发展重心是由两个主要因素决定的:(一)克里姆林宫办公厅形成的关于俄罗斯太平洋地区发展途径以及在国家中的地位和作用的认知;(二)俄政府在该地区(莫斯科传统上认为,该区域包括远东和外贝加尔地区)确立的发展目标,以及更广义的,在东亚和太平洋地区的发展目标。
在我看来,只有确定了该地区的发展道路和模式,才能认为国家领导人对俄罗斯太平洋地区在国家内外政策中的地位和作用的认知已经确立。很显然,21世纪初确定的俄罗斯太平洋发展政策是以三大因素为前提的。第一,俄罗斯太平洋地区的领土是俄罗斯参与太平洋地区事务和拥有太平洋地区及全球大国地位的一个不可或缺的条件。普京在担任俄总统之初就制定了“在所有亚洲事务上站稳脚跟”的任务,然后得出了重要的论断:“俄罗斯在该地区的经济利益和地缘政治利益是一致的”。2012年12月在总统向俄罗斯联邦会议提交的国情咨文中提到,必须利用“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的巨大潜力”,“在亚太地区占据应有地位”。为了占据“应有地位”,确保上述地区社会经济的发展、经济水平的提高、加强与亚太地区国家(主要是中国、韩国、越南等)的经济合作成为不可替代的先决条件。
第二,把自然资源和该地区的空间地理位置作为国家社会经济发展的强大资源。2012年11月俄罗斯总统不止一次重申,国家东部地区是“俄罗斯繁荣和迅猛发展的重要因素”。
第三,涉及哲学、地缘政治和经济方面的权衡问题,即在东西方之间寻找一种平衡。显然,俄罗斯东部地区的发展重心必须能权衡俄罗斯在欧洲一太平洋世界中的作用。当前,随着乌克兰事件的发生,这项任务变得更加迫切。
克里姆林宫的目标、原则、认知和依据,究竟是什么因素妨碍其执行呢?首先同时也是最重要的障碍是,俄罗斯太平洋地区社会经济发展的不平衡。该地区的生活条件和舒适度都远远落后于俄罗斯其他地区,甚至落后于毗邻的日本、韩国和中国的相关地区。这一差距的后果是当地人口的急剧缩减。这一惨痛的后果从20世纪90年代一直持续到今天,并没有因为外来的移民流(主要来自中亚地区)而得到有效缓解。从1990年到2014年,远东联邦区的人口数量缩减了22.6%(从805万人缩减到622万人)。该地区的人口危机在维护俄罗斯领土完整性问题上的潜在威胁是不容忽视的。因此,当前俄罗斯东部地区发展最紧迫任务是:(一)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得到根本提高;(二)稳定和扩大当地人口数量;(三)加强东部地区与中心地区的联系(通过交通基础设施现代化首先是西伯利亚大铁路和贝阿干线的现代化,以及向远东提供一些优惠待遇)。
但是,区域发展模式的选择、相对有限的财政和经济手段以及人口资源,成为解决这些艰巨问题的绊脚石。尽管在过去十年中已经制定、批准并实施了20个远东和其他地区的联邦战略发展规划和部门方案,甚至还有几十个区域(边疆区、州、市等)社会经济发展规划,但其执行结果极不理想。2013-2014年俄罗斯政府意识到制定上述规划和方案是徒劳的,要想有实质性突破,必须从制定规划转向新区域建设的具体实践。
坦白地说,从上个世纪末专家们就开始探讨、最终得到的俄罗斯太平洋地区发展构想并不是整体的,而是区域(点状)的。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的报告中提到了西伯利亚和远东发展的新出路。这一报告的作者对这一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提出了有发展前景的区域和资源丰富的区域的“创新发展点”,这一观点此前曾被一些经济学家提到过,但是没能得到政策上的支持。“没有发展前途的区域”只能是绊脚石,“远东整体发展”的构想是不切实际的,同时靠国家来提高上述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水平也是不可行的,更别说要确保它们在现代化轨道上发展了。
然而,我认为,今天的政府在心理上已做好准备接受优先发展最有前景地区的观点,不再片面强调区域整体发展了。从另一方面看,它最重要的意向就是将区域发展所需要的投资负担转到国内外企业肩上。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该正确评价2013年秋由远东发展部制定的新的《2018年前远东和外贝加尔地区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纲要,其中体现了2013年俄联邦总统普京在提交联邦会议的国情咨文中提到的,区分俄罗斯太平洋地区中的“加速发展区域”(TOP)构想。政府有信心,通过这种组织形式能够吸引企业到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发展,并使该地区摆脱经济落后的状况。今天,各区域为了争取“加速发展”的权利,纷纷消除当地影响经济增长的行政壁垒:在一般原则上实施豁免……采用最好的俄罗斯国内和国外的行政惯例……制定基础设施安全程序,增强与亚太地区毗邻国家的竞争力。
极具挑战性并尚未解决的问题是寻找愿意投资该地区发展的投资人。此前,公开宣布的吸引外资参与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发展的支持政策,中央和地方当局在现实中几乎没有做到过。现在,情况正在发生改变。但要说有实质性的进展,还为时尚早。
二、俄中关系框架下的俄罗斯太平洋地区:新的趋势和主要潜力
俄中之间签署了一系列边境地区合作协议,其中最为重要的是《毗邻边境地区发展规划合作协议》。根据已签订的协议,我们大可对双方边境地区合作的形式、结果或者存在的问题进行详细讨论。但是,俄中关系发展实践证明,双方合作规划和宣言只有很少一部分被付诸实施。我曾多次强调:跨地区合作的发展具有很大程度上的自发性,并不应盲目将其列入战略伙伴合作框架之中,否则将给跨境合作的具体参与者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从近期的局势发展可以看出,两国政府将集中精力推动毗邻边境地区合作。这种合作潜力巨大,但至今尚未充分实施。乌克兰事件引发的西方对俄罗斯的打压,彻底打碎了俄政治精英和民众期望美欧与俄平等合作的幻想,实际上把俄罗斯推向了东方。从建立新的世界秩序和开展经济、人文领域的合作来看,俄罗斯必须扩大和深化与亚洲国家的相互合作,首先是与中国和印度的战略合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近期美国对中国压力的持续加强,以及中国与邻国(日本、越南)关系的紧张,都促使北京加强和深化与俄罗斯在各个领域的相互合作。俄中两国内部的社会政治稳定都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两国合作能否不断优化升级。而两国合作的不断优化,不仅要依靠两国经贸合作的拓展,更要依靠两国人才、科学成果和教育资源的有效利用。
关于毗邻边境地区和跨地区合作在俄中关系中重要性的论述比比皆是。两国元首和政府首脑的每一次会晤几乎都会签署相关协定,或者至少发表一个关于两国地区合作重点发展领域的宣言。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主要在于两个方面:一是两国地方政府的利益驱使和大力倡导(首先是中国边境省份);二是莫斯科和北京方面的理解与支持(主要在理论层面上)。但是,在毗邻边境地区合作的重要决策制定和具体行动实施上,显然,中央层面缺乏足够的推动力。官僚的阻碍(主要由两国强力部门实施)和心理因素(中国威胁论、文明的相容性要素)依旧是两国合作实践中的主要障碍。
从这点来看,2014年两国首脑上海会晤签署的《俄罗斯联邦与中华人民共和国联合声明》,原则上,并未提出什么新的东西。依旧是僵硬地程式化地谈论“积极发展跨地区合作”、“加快发展跨境运输通道建设”、“开展跨境水资源保护与合理利用领域的建设性合作”等问题的必要性。相对比较新鲜的是提到了“加快制定在俄境内发电站建设项目规划,扩大对华电力出口”,“促进交通运输设施、矿产资源开发等领域的相互投资增长”等新的意愿。双方提出的“改善中国货物通过俄铁路网、俄远东港口以及北方海路过境运输状况”,具有远大的发展前景,但其实施过程也必将十分复杂。
后两种方案,我觉得更为重要。俄太平洋地区基础设施落后是其发展的重要障碍。这种落后不仅表现在内部各地之间的联系不畅,还表现为该地区与外部世界的联系不便。中国北方和东北省份对开通包括北方海路在内的大洋贸易航线的浓厚兴趣,为俄中在交通运输领域合作提供了良好基础。该领域合作方案有很多:修建珲春一波谢特港铁路,实施亚洲一美洲洲际铁路方案(近期该方案得到雅库特和俄罗斯铁路集团总裁A.亚库宁的热切支持)等等。但是,各地方主体的勃勃雄心、交通实体所有者狭隘的偏见(比如,俄太平洋地区很多港口设施的所有者均身在远离远东海洋、远离中国的地区,对远东交通设施发展的重要性认识不足)、各方利益的冲突等等,大大增加了这些项目实施的难度。
俄太平洋地区的发展需要大量的外国投资,而大量的中国战略投资可以为当地经济吸引来自日本、韩国、新加坡、台湾等东亚国家和地区的资本打开一个突破口。这一方面是因为中国对俄太平洋地区的投资会产生示范效应;另一方面是因为俄邻国不情愿中国独占在俄太平洋地区的经济优势,而会采取相应的应对措施。然而,倘若俄国家层面不给于外国投资者担保,不严厉约束和打击强权部门的放肆行为,那么俄罗斯显然无法吸引到外国资本。
对于俄中两国而言,当前重要任务是把以前空泛讨论的“高技术领域合作”和“深化科学技术领域联系”落实到具体合作项目实施上,从空谈转向实干。当前,中国已经建立起仪表等科技领域的基础、培育优秀人才的体系,具备了与俄在基础科学领域平等、高效合作的能力。2014年《联合声明》中提出的“在确保经费和科技投入对等、创新链条完整、有效保护知识产权基础上开展具有前景的联合科研”任务,原则上,是可以实现的。20年来,俄罗斯科学院远东分院各研究所在与中国同行们合作中遇到过很多挫折,这些教训不应简单予以忘记。因此我认为,必须制定专门的双边协议,为两国科技合作营造法律空间和安全环境。
但是,上述规划完全可能沦为空谈。在远东发展部2013年秋天提出的《2018年前远东经济社会发展规划纲要》中,只是在论述中俄边境铁路支线改造时谈到中国几次,这足以使我们放弃对俄中毗邻边境地区合作与地区合作发展所抱有的过度乐观情绪。此外,一些地方企业主按照原定规划进行方案项目建设时,也遭到各级政府部门的干扰和阻碍。
两国元首极力倡导的一些国际项目,或许会成为中俄毗邻边境地区合作的突破点,例如滨海边疆区南部大型科技港口自由经济区的建设项目。当代俄罗斯的发展实践表明:在当前情况下,俄罗斯重大的、战略性建设任务只有得到俄国家元首的个人庇护才能得以推行。俄太平洋地区的发展以及中国的大力参与即是这样一个重大的、战略性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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