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萨斯以来的人口理论与实践

王丰：复旦大学人口与发展政策研究中心教授

人口众多被认为是国富民强的象征。英国经济学家马尔萨斯1798年出版的《人口原理》描述了粮食增长无法跟上人口增长，过度的人口增长将带来饥荒、瘟疫、战争和各种灾难，把人口当成了灾难的源泉。马尔萨斯给当时人口随工业革命快速增长的欧洲敲响了警钟。

但让马尔萨斯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会远远低估了后来世界人口的增长。在他对人口增长极为忧愁之时，世界人口总数从1750年的7.5亿增加到1800年的9亿。在此后的100年中，世界人口总数从9亿增加到16亿。

世界各国没有一个比中国这个第一人口大国更深受马尔萨斯阴影的笼罩。在一个以批判马尔萨斯学说的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的国度，出台了一个“两种生产理论”，把马克思和马尔萨斯创造性地巧妙结合起来。人口决定论不仅被用来解释中国近代的经济发展缓慢和环境破坏，甚至被国内外诸多学者用来作为解释中国历史上所有的落后现象。正是在这种极端的马尔萨斯阴影的严重影响下，中国政府在1980年推出了独生子女政策。

马尔萨斯同时无法想到的是，由于健康水平提高、死亡率下降带来的人口增长，也带来了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物质精神文明的繁华。人类一次又一次地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打破了“马尔萨斯诅咒”。20世纪世界人口增加了4倍，与此同时，全球物质产出增加了16倍。

马尔萨斯最无法想到的可能还是人口增长，包括20世纪人类社会的人口爆炸，不仅是人类发展的必然阶段，而且仅仅是人类人口变化历史中一个相对短暂的篇章。在经历了由死亡率率先下降导致的人口增长之后，各种经济社会变化不仅导致生育率下降，而且正在产生人类历史上没有经历过的另一个人口变化：低生育率和人口老龄化。

如今，全世界近一半的人口生活在生育率水平低于更替水平之下的国家。联合国依照中等生育水平假设预测，21世纪末世界人口增长率将降至0.06%，仅为马尔萨斯写作《人口原理》时水平的六分之一。依照低生育水平假设，世界人口在21世纪末甚至将以-0.81%的年增长速度下降。照此速度，世界人口每86年会减少一半，即不到下个世纪末世界人口将会减少到本世纪末人口数的一半不到。

作为马尔萨斯学说中人口增长带来灾难的典型例子的中国亦不例外。过去30多年，依靠制度改革和人民的辛勤努力，中国社会创造了经济发展、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的奇迹。在长达20多年的时间里，中国的生育水平已远低于更替水平。未来十年之内，中国人口将步入长时间的人口缩减。马尔萨斯“人口诅咒”的阴魂还没有散尽，而他的理论却被现实再一次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