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关洛学术争鸣的特征及其贡献

2015-04-29 00:44魏涛宫奕璐
华夏文化 2015年1期
关键词:程颢二程程颐

魏涛 宫奕璐

学术争鸣是学派发展的重要途径。历史上产生重要影响的学派多是在与其他学派的争鸣中确立其地位的,如同汉代思想家王充所言的那样:“两刃相割,利钝乃知;两论相,是非乃见。”(《论衡·案书》)所谓理不辩不明。而这一点在思想文化极度活跃的宋代表现得最为叫显。北宋时期是中国儒学发展的重要时期,历经多位儒者的理论建构,理学——这一中国学术史上的新的范式得以出现。与此同时,思想界也异常活跃,致使“庆历之际,学统四起” 深受佛老思想的冲击与挑战所形成的“儒门淡泊,收拾不住”之局面在儒者们的相互争鸣中日渐改观此时形成的濂学、洛学、新学、关学、蜀学和涑水之学等儒家学派既在相互争鸣中于政治上谋求统治地位,亦在争鸣中不断地强化自身的理论特色。在这中间,尤以关学创立者张载与洛学创立者程颢、程颐之间的学术争鸣影响为巨。 以往在有关关洛学术争鸣的研究中,沦者多从二程与张载思想分歧的视角人手,对于论题的深化固然有很多推进,却往往将两者之间的相同方面予以遮蔽。以问题的视角而非静态比较的视角关注关洛学术争鸣这一重要的学术史问题,对于北宋思想史乃至整个中国哲学史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一、关洛学术争鸣的主要特征

首先,从理论根本处着眼展开争鸣。张载在《正蒙》中确立了以气为本的哲学体系,面二程兄弟则创立了以理为本的哲学体系。对于这样的理论根本问题,两者之间的分歧异常突出。这在《张载集》和《二程集》的多处文献中可以看得出来 过去论者多以为张载和二程的思想分歧有阶段性,其实这是一种误解。这可以从程颢的《定性书》看出来。尽管作于嘉祐四年前后的张载书信已经佚失,但是从程颢的这封答书中却可以管窥张载的思想实际上已有了气本论之苗头。张载在此后与二程的讨沦中直至去世都坚持了自已的观点。程颐《再答横渠先生书》云:“况十八叔、大哥皆在京师,相见且请熟议,异日当请闻之。内一事,云已与大哥议而未合者,试以所见言之。”(《程氏文集》卷九)从程颐的答复看,张载与程颢“议而未合”的,是对《孟子》“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一句的理解 在程颐看来,张载信中所论,与程颐的观点并无本质的不同。这也透露出他对张载的思想还没有完整的把握。在两者的争鸣中,以在本体论上的争议最多、最大。程颢曾批评张载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若如或者以清虚一大为天道,则乃以器言而非道也 ”(《二程遗书》卷十一)在程颢看来,张载虽然认为宇宙本体的气具有“清、虚、一、大”等特征,但这样的本体之气仍然属于形而下的东西,不足以作为宇宙的本体。这也可以从张载第一次进京时与程颐的讨论看出来:“观吾叔之见,至正而谨严。如‘虚无即气则虚无之语,深探远赜,岂后世学者所尝虑及也(自注:然此语未能无过)”。(《程氏文集》卷九《答横渠先生书》)程颐对于张载的“虚无即气”的思想持批评态度。尽管两派历多年争鸣,但一直都是各自坚守着自身的根本立场,终生未变,表现了充分的理论自信。

其次,从理论形成的方法上展开争鸣,充分表现了理论自身发展的复杂性。张载与二程都主张应该改变汉唐哲学“知人而不知天”的思想,但是张载主张天人合一,而二程主张“天人本一”。张载天人合一思想的逻辑起点是“先识造化”一尽管他讲“天人不须强分”,需“一滚论之”,但从其哲学总纲“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正蒙·太和》)四句可见,他非常重视以“合”的方法来建构自己的理论体系。相对于张载“天人合一”的架构,二程是“天人本一”的思想体系,这一建构的关键是把“理”“天”合一化为一整体之观念,程颢说:“天者,理也。”(《程氏遗书》卷卜一)程颐说: “自理言之谓之天。”(《程氏遗书》卷十一)他们以理释天,将天、理合二为一,融合为一个终极概念,上升为宇宙的最高本体。这样天理具有了独立性、客观性、绝对性。程颢说:“天理云者,这一个道理,更有甚穷已?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人得之者,故大行不加,穷居不损。这上头来,更怎生说得存亡加减?是他元无少欠,百理具备。”(《程氏遗书》卷二上)针对张载的方法,程颢批评:“天人本一,不必言合。”他们对于对方的理论方法互有攻诘,然由于各自的角度不同,故难见分晓,理论发展的复杂性历历可见。

再次,从理论服务对象上展开争鸣。理学理论建构的初衷固然要从理论深度上超越佛老,超越汉唐,使得儒学的地位稳固化,其最终的指向还在于提升儒者的修养境界。于是为学之方成为理学家们讨论的重要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张载强调“以礼为教”,主张渐次提升儒者的修养,通过内在的“大心”“虚心”和外在的“知礼”“践礼”实现“减明两进”和“内外相合”。而他认为大程的“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不需穷索”的为学之方不太切合一般学者的实际,过于圆融,不便掌握:“亦是失于太快,此义尽有次序。须是穷理,便能尽得己之性,则推类又尽人之性;既尽得人之性,须是并万物之性一齐尽得,如此然后至于天道也。其间煞有事,岂有当下理会了?学者须是穷理为先,如此则方有学。今言知命与至于命,尽有近远,岂可以知便谓之至也?”(《二程遗书》卷十)大程则认为张载的修养之方“以大概气象言之,则有苦心极力之象,而无宽裕温厚之气,非明睿所照,面考索至此,故意屡偏而青多窒,小出入时有之”(《河南程氏文集》卷九)小程则综合两者的特点,既重视大程所说的“涵养”工夫,也兼举张载强调的“渐修”,提出了“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的命题,提出既要给初学者提供入门工夫,也要重视程度高者的进一步涵养提升。在关洛争鸣中,小程的理论达到了新的高度。

二、关洛学术争鸣与北宋儒学的发展

在宋代影响最大的争鸣往往被认为是朱陆之辩。这使得对其研究成为整个中国哲学史研究的热点而备受瞩目 岂不知这一重要争鸣乃是南火洛学术争鸣开其先导的。过去以冯友兰先生为代表的研究者多将朱陆之辩的先导视为是二程思想的分歧,而从现存义献来看,没有丝毫证据证明二程兄弟之间曾经展开过具体的讨论。而关洛争辩实际上恰恰发挥了宋代理学开风气之先的作用。张岱年、侯外庐、姜国柱、陈俊民、李存山等学者都在一定意义上对于关洛学术争鸣问题有所关注和研究。这一哲学史上重要争辩的意义和价值已经在他们的研究与讨论中日渐彰显。新世纪以来,当人们以问题与思潮背景的方法探讨北宋儒学发展的内在逻辑的时候,青年学者杨立华基于对朱子视野中关洛分歧问题的深入研究,给我们展现出了以三个阶段和三个问题把握这一课题的新视角。然限于题旨,对于关洛学术争鸣与北宋理学发展之间的关系问题关注不够。

作为关学学派创立者的张载和洛学的创立者二程兄弟在当时尽管影响没有像王安石、司马光、苏轼大,但他们之间的学术讨论与政治的关联最小,最符合纯粹学术讨论的特点。所以他们在学术问题的讨论上也最有深度。

其一,他们对宇宙本原、天理人欲、为学之方等重要问张载之前,尽管各家各派也有围绕相关问题的诸多讨论,但真正上升到宇宙本体高度刈汉唐儒学展开系统的清理,并且建构起系统的理论体系,在北宋则非张载与二程莫属。他们之问的争辩最终使得过去隐藏在儒学文献和话语体系背后的问题显露出来。激发了儒者们在此后的社会发展过程中,进一步强化了“学政不二”的儒者本色。

其二,关洛争辩也为后世的理学发展留下了诸多理沦问题和丰富的讨沦空间。 尽管关洛二派皆以“倡明儒学”为己任,但从其争鸣可见,无论是话语体系的建构,还是核心问题的突出方式,以及对待儒家传统经典的态度,都存在着诸多差异,他们都重视从佛老思想中汲取营养,力阐孔孟儒学的真精神,在宋代儒学发展过程中独树一帜。与宋前期的柳开、欧阳修、李觏、“宋初三先生”等仅从儒家思想内部改造传统经学不同。亦与批评汉唐经学,注重会通佛道,但往往在终极存在、终极关怀上皈依佛道的周敦颐、邵雍、王安石、苏轼、苏辙等不同,构成了北宋新儒学发展的中坚力量,为理学的成熟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其三,关洛争辩极大丰富了北宋儒学发展的方向,为道德理想与世俗伦理的结合留下重要的理论空间。从理论建构的总体上来看,张载重于理论的世俗化,故推崇渐次展开的“穷理尽性然后至于命”的修养方式;大程基于其“天人本一”思想,倡导提升人的境界重于“明睿所照”的“顺来而顺应,廓然而大公”的修养方式;而小程则基于其严格区分形上与形下的思想提出了“格物致知”的思路。可以看出他们在道德理想与世俗伦理的结合上各有偏失,为后丗留下了进一步结合与发展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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