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故宫藏乾隆《盐源县志》著者考

[摘要]台北故宫藏乾隆《盐源县志》的著者在不同方志目录中著录内容不同，或指为杨丽中所纂，或称佚名。而据笔者考证，杨丽中实为乾隆六十年《冕宁县志》的编者。通观乾隆《盐源县志》的内容、嘉庆《四川通庆》与光绪《盐源县志》的相关记载，以及清代修纂县志的规定与惯例，可以认为：一、乾隆《盐源县志》成书时间为乾隆四十八年或四十九年；二、时任盐源知县的曾正浩为此志的主修者，纂者主要为县衙中的官吏；三、台北故宫博物院现所藏孤本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传抄本，应为誊写本。

[关键词]乾隆《盐源县志》；台北故宫；曾正浩；方志研究

中图分类号：C9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9391（2015）02-0017-04

作者简介：赵心愚（1953-），男，西南民族大学西南民族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民族史。四川 成都 610041

盐源地处青藏高原及藏彝走廊的边缘，位于多民族居住的四川省西南部，其西即云南省宁蒗县。盐源虽然地处边远，但历史悠久，两千多年前已见于史籍记载，西汉时即在此地置定笮县。之后，历代皆建府置县于此。清初，先袭明制，在此地设盐井卫，直到1728年（清雍正六年），根据形势发展的需要，清王朝才决定裁盐井卫，设盐源县。盐源正式设县之时，正值清代编修地方志的第一个高潮，全国各地包括四川各府、县，都在这一时期编纂了不少地方志。尽管远离省城成都，建县之后，盐源在这一高潮中也编纂了清代当地的第一部县志——乾隆《盐源县志》。①这部县志成书之后，流传并不广，清代相关的著述中皆未提及此志，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有的方志研究者在谈到清代四川各地县志时，也未谈及此志。②由于种种原因，此志大陆各地大小图书馆现皆无收藏，目前仅有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其抄本，读者难得一见。根据已搜集掌握的材料，笔者拟对这一珍贵孤本的著者问题作一初步探讨，并提出一些不成熟的看法，拟就正于读者。

一、方志著录中的矛盾及影响

乾隆《盐源县志》孤本尽管仅藏于台北故宫，大陆读者难得一见，但大陆方志界仍知其下落，这是因为大陆方志目录对其有著录。大陆20世纪先后出版的有着较大影响的两部大型方志目录，对这一孤本均作了著录，方志研究者及读者虽然难见其书，但从其著录中可了解到一些基本信息。可是，对比之后即发现，两部大型方志目录对这一县志著者的著录内容完全不同，这给研究者与读者带来不解与不便。朱士嘉《中国地方志综录》（增订本）在“附录”部分著录了此志，具体内容为：“《盐源县志》不分卷，杨丽中纂修，乾隆六十年修，抄本，故宫藏”。[1]此处所言“故宫”，本北京故宫博物馆，但此志后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需注意的是，朱士嘉在其著录中，明确称这一县志成书于乾隆六十年，明确著者为杨丽中。同样是关于这部县志，出版在后的由北京天文台主编的《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的著录则明显不同，其具体内容为：“《盐源县志》，不分卷，清佚名纂，清乾隆间抄本，台湾”。[2]此处“台湾”，指藏书者即藏书单位在台湾。这一著录显然不同大型方志目录关于此志著者的著录内容，但既没有明确其成书时间，也没有明确其著者为何人，只称“清佚名纂”。这两部大型方志目录公开出版后，在大陆方志学界有很大影响，二者对乾隆《盐源县志》著者的不同著录，也就直接影响着有关的研究者与读者。

20世纪80年代初，有学者在其相关研究文章中说：“台湾珍藏有乾隆六十年杨丽中纂修《盐源县志》抄本，是书不分卷。此为今存最早之本（指乾隆《盐源县志》抄本为清代当地最早的一部县志抄本。本文作者注）。这位学者在文中明确称，“据朱士嘉编《中国地方志综录》。”[3]从时间上看，这位学者撰写此文时，《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还未公开出版，所以当时只是查了朱士嘉所编方志目录，并以其相关著录为据。进入21世纪后，即《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公开出版十多年后，有的新编方志在谈到乾隆《盐源县志》时，仍依据朱士嘉所编方志目录的相关著录内容，称：“乾隆六十年（1795年）杨丽中纂修《盐源县志》，将此志列清代盐源县所编方志之首。[4]这表明，朱士嘉所编方志目录相关著录的影响在另一大型方志目录出版后仍然存在，尽管乾隆《盐源县志》著者已出现新的不同说法，但相关编纂人员仍以前者的著录为据，明确其著者为杨丽中。与朱士嘉所编方志目录相比，北京天文台主编的《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公开出版时间晚了二十多年，但因其收录的方志更多，相关信息在著录中更为准确和详细，所以出版之后影响很大。这一大型目录在“四川省”部分著录了乾隆《盐源县志》，其具体著录内容前已谈及，重要的是，这一著录也对相关研究者及读者产生了影响。2011年成书并排印的《四川历代旧志目录》中就明确称：“（乾隆）盐源县志不分卷，（清）佚名纂，清乾隆间抄本，孤本藏于台湾”。[5]观此目录之《凡例》第二条内容，可知其“主要参考资料”即《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这一大型方志目录的相关著录影响由此可见。在2012年公开出版的《四川历代旧志提要》一书中，对乾隆《盐源县志》及其篇目、内容等作了介绍，关于其著者及成书时间称：“清佚名纂”，“此志不著纂修职名”，“今存乾隆抄本”，“今藏于台湾”。[6]此书《凡例》虽然未将《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列入主要参考书，但其提要相关内容的资料显然为这一大型方志目录的相关著录。因此，从此书的相关内容中，也可见《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相关著录的影响。从以上较为具体的介绍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两部大型方志目录有关乾隆《盐源县志》著者的不同著录对相关研究者及读者均产生了影响。需要指出的是，后出版的这部大型方志目录，虽然否定了前者的相关著录，但并没有提出著者为何人，也未言杨丽中不是著者的依据。乾隆《盐源县志》著者是否为杨丽中？如不是，又是何人？在四川清代方志史的研究中，这一问题显然有必要作一探究。

二、台湾有关方志目录著录的情况

大型方志目录的编纂，均需要参考不少藏书目录与方志目录，《中国地方志综录》及《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也是如此。从二者相关的资料来源中，可以发现其有关著录的依据及线索。朱士嘉在《中国地方志综录·自序》“附注”第5条中说：“解放前，中央图书馆、北平故宫博物院图书馆、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北京图书史料整理处所藏稀见方志，以及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所藏全部方志被国民党反动派劫运至台湾。被劫运的稀见方志目录已编入‘附录。”从此条以上内容可知，朱士嘉所编方志目录“附录一”所列的方志即以上藏书单位后运至台湾的方志，值得注意的是，在“附录一”有关的著录中，乾隆《盐源县志》最后一项“备注”注明为“故宫藏”，即此志运往台湾之前是藏于故宫博物院图书馆的。但是“附录一”中有关乾隆《盐源县志》的著录内容是依据何种方志目录撰写的，其自序“附注”第5条未进一步作具体说明。不过，从第5条明确提到“北京故宫博物院图书馆”来看，朱士嘉所编方志目录中有关乾隆《盐源县志》的著录，可能参考了故宫博物馆图书馆的某种藏书目录及其资料。北京天文台主编的《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在其《前言》中说，此目录先以朱士嘉先生《中国地方志综录》为蓝本，经过多次反复过程，进行核对、补充和修改，并参考“《台湾公藏方志联合目录》，……进行了仔细的复查和修订”。在其《凡例》中谈到藏书单位排列时又明确称：“台湾省所藏地方志依《台湾公藏方志联合目录》著录，除北京图书馆在台湾之地方志以“*”号加在“北京”之后外，其余均暂著录为“台湾”。这一大型方志目录的《前言》与《凡例》中，已明确提到《台湾公藏方志联合目录》，其关于乾隆《盐源县志》著者等的不同著录，显然出自此方志目录。

《台湾公藏方志联合目录》是由台湾中央图书馆编印的一部大型方志目录，1957年编成并出版，1981年又有增订版出版。此目录关于乾隆《盐源县志》的著录为：“《盐源县志》不分卷，不著纂修人名氏，清乾隆年间抄本，故宫。附：余不详”。[7]此处的“故宫”指台北故宫博物院。这一著录同样没有明确著者为何人，也只称乾隆年间抄本，没有言具体成书的时间。对比之后可看出，《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的相关著录的确参考了《台湾公藏方志联合目录》的以上著录。《台湾公藏方志联合目录》的资料来自台湾各公藏单位，台北故宫即其中之一。台北故宫有关书目又是如何著录乾隆《盐源县志》的呢？经查，台北故宫博物院编印的《故宫博物院善本书目》下编“史部地理类”对乾隆《盐源县志》作了著录，其内容为：“《盐源县志》一卷一册，清不著撰人，抄本”。[8]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善本书目《序》中称：“本院藏书，其源有二，一曰逊清秘府所贮，一曰宜都杨氏观海堂所藏”。根据清代县志的编修惯例，乾隆《盐源县志》抄本应为前一种情况，即原文“逊清秘府所贮”，后才成为故宫博物院藏书。对比一下，即可发现，《台湾公藏方志联合目录》在参考此善本书目著录的基础上，还是具体看了抄本，所以在“抄本”之前明确增加了“乾隆年间”四字，使时间较为具体，在之后又附“余不详”三字，表明未进一步考证。1982年，台北故宫博物院又出版了《故宫博物院善本旧籍总目》，对此志的著录为：“乾隆《盐源县志》，抄本，一册，线装”，并注明“清宫旧藏”[9]这一著录有些方面比善本书目著录要详细一些，但不知为何原因，未提及著者。

《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有关乾隆《盐源县志》的著录与台湾以上几部目录著作的相关著录是一致的，朱士嘉编方志目录的著录则完全不同。两部大型方志目录著录哪一部更合实际情况，还不能简单地下结论，还需要具体查阅藏于台北故宫的这一抄本。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乾隆《盐源县志》抄本无封页，无序跋，不分卷，不著纂修人名氏，楷书，线装，有总目。从此志篇目内容明确提及的年号看，可确定为清乾隆年间成书，但不是乾隆六十年。因此，可以认为，朱士嘉所编方志目录的相关著录应误，该抄本本身并未明确杨丽中是此志的著者。③

三、乾隆《盐源县志》的成书时间及著者

需要指出的是，《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及台湾的几种目录著作对乾隆《盐源县志》的著录虽然与所藏的其抄本情况相合，但其著者究竟为何人，台湾大陆这几种目录的著录内容也并未明确。笔者认为，在没有任何记载，抄本亦无著者名氏的情况下，还可在其内容中去寻找线索。乾隆《盐源县志》为平列分目体结构，全志近20目。④细观全志，各目内容材料多出自档册，其中多处有明确年号，乾隆年号时间最晚的年号，志中也有数处，其最晚者，应是“营利”目“会盐营”中的一条材料：“乾隆四十八年，增添二十四名。现存马兵三十名，战兵五十四名，守兵二百九十一名。连外委额外，实在共三百八十一名”。⑤从其书写到语言、语气等看，此条材料与前后内容一致，应是修纂时就写入，不是补缀材料。因此，这一材料所记具体时间，应是乾隆《盐源县志》全志材料的下限，即修志时修纂者收集材料载至于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在一般情况下，作为一部材料并不多的县志，此志的编纂成书时间也就应在此年或稍后一年，不会太晚。根据嘉庆《四川通志》及光绪《盐源县志》的相关记载，乾隆四十八年及四十九年在盐源任知县的为江西奉新进士曾正浩。此人乾隆三十五年即到任，在盐源任知县十余年。从省志及县志的相关记载看，在其之前，盐源知县也有任职时间长达十余年的。曾正浩在任上颇有政绩，省志、县志均记其“尤多慈爱，教民耕种”。⑥按清代修纂县志的规定及惯例，作为官方修志，曾正浩是一县之长，修志之事责无旁贷，主其事是理所当然的。因此，从其任职时间看，至少可认为时任知县的曾正浩为乾隆《盐源县志》的主修者，纂者则主要是县衙中的官吏。正是由于这一原由，此志材料多采档册，此志修成之后，按规定誊写一份向上呈报，原稿应本当有，但后不存，故当地后之修县志者不知乾隆年间曾修有县志并向上呈送。⑦向上呈报的誊写本应选报送四川省，以供四川修省志之用，后又出于何种原因被送往“一统志馆”，最后即藏于所谓“清秘府”，民国后又转藏于故宫博物院。

根据乾隆《盐源县志》的内容、嘉庆《四川通庆》与光绪《盐源县志》的相关记载，以及清代修纂县志的规定与惯例，可以认为：一、乾隆《盐源县志》成书时间为乾隆四十八年或四十九年；二、时任盐源知县的曾正浩为此志的主修者，纂者主要为县衙中的官吏；三、台北故宫博物院现所藏孤本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传抄本，应为誊写本。⑧

西南民族大学旅游与历史文化学院方志学硕士研究生刘苏协助查阅了部分资料，特此致谢！

注释：

①黄苇在《方志学》书中认为，康、雍、乾时期形成清代第一次修志高潮。见其书第217页，复旦大学出版社1991年版。从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全国所修地方志的数量及分布来看，这一看法是有理由的。

②有的方志史研究者认为，盐源直到光绪才有县志出现。换言之，则不知乾隆当地已修县志。见何金文《四川地方志概略》，载《中国地方志分论》，中国地方史志协会、吉林省图书馆学会1981年印。

③《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第794页有乾隆六十年杨丽中纂修《冕宁县志》的著录，此杨丽中，在咸丰《冕宁县志》卷六《职官·题名》中作“阳丽中”，称其为广西桂林举人，“乾隆六十年署”。咸本《邛嶲野录》卷四十一《职官·冕宁县知县》记为：“杨丽中，……乾隆六十年署。县志作阳丽中”。又据嘉庆《四川通志》卷百五《职官·题名》，盐源县乾隆六十年在知县任上者为张炎魁。根据以上各书记载，作为冕宁县知县，乾隆六十年杨丽中纂修的应是《冕宁县志》，非《盐源县志》，朱士嘉所编方志目录抄录相关材料时误。

④《四川历代旧志提要》关于乾隆《盐源县志》的介绍中说，此志有“天文”、“艺文”等目，但从台北故宫藏抄本来看并无。见其书第512页，四川科技出版社2012年。

⑤乾隆《盐源县志·营制》“会盐营”条，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抄本，标点笔者所加。

⑥嘉庆《四川通志》卷百五《职官》“题名”、“政绩”，四川大学图书馆藏嘉庆二十一年刻本；光绪《盐源县志》卷八《职官志》“题名”、“政绩”，巴蜀书社《中国地方志集成——四川府县志辑》1992年。

⑦从盐源现存的道光《盐源县志·陈震宇序》等来看，当地后之修志者不知乾隆年间已修有志。见盐源县志编纂委员会《盐源县志》第1005、1006页。四川民族出版社2000年。

⑧1985年由台湾“汉学研究资料及服务中心”编印的《台湾地区公藏方志目录》中，已在关于乾隆《盐源县志》著录中称其为“写本”。见其书第99页。

参考文献：

[1]朱士嘉.中国地方志综录（增订本）[M].北京：商务印书馆，1958：310.

[2]北京天文台.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M].北京：中华书局，1985：794.

[3]傅于尧.《盐源县志》及其《建置沿革》考说.[M].民族学报，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83.

[4]《盐源县志》编纂委员会.盐源县志[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 2000：1004.

[5]四川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四川历代旧志目录[Z].四川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印， 161.

[6]四川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四川历代旧志提要[M].成都：四川科技出版社，2012：512.

[7] 台湾“中央”图书馆特藏组.台湾公藏方志联合目录（增订本）[M].台北：台湾“中央”图书馆，1981：88.

[8] （台北）故宫博物院.故宫博物院善本书目[M].台北故宫博物院， 1968：339.

[9] 台北故宫博物院.故宫博物院善本旧籍总目（上册）[M].台北故宫博物院，1982：4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