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晚年对社会形态理论的完善和发展

2015-04-29 05:01戚嵩
宁夏党校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唯物史观马克思

戚嵩

摘要:社会形态理论是唯物史观的核心和基石。马克思运用当时人类学、实证科学的最新成果,通过对人类史前社会和东方社会的全面系统研究,在未来社会、原始社会以及东方社会等重大问题上取得了突破性的理论进展,进一步完善和发展了社会形态理论中先前比较薄弱的环节。

关键词:马克思;唯物史观;社会形态理论

中图分类号:B03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8-2921(2015)03-0039-04

社会形态理论是唯物史观的核心和基石,马克思穷其一生都在不懈探索社会形态的发展演进规律,以期寻求人类迈向自由王国之途径。处于生命黄昏的马克思,除了继续《资本论》的研究和写作外,基于“不喜欢留下‘一些东西让人去揣测”[1](P129),以超乎常人的毅力,一方面对未来社会的发展进行了艰辛的探索,于1875年写下了《哥达纲领批判》,深刻论述了未来社会发展阶段的理论;另一方面,“更加积极研究古老的社会形态,进一步阐明资本主义以前的社会包括原始社会发展的规律性,深入探讨当时在世界广大地区存在的农村公社的历史命运问题”[2](PII-III)。在人类历史特别是人类史前社会的研究方面积累了丰富的资料并取得了以《人类学笔记》《历史学笔记》为代表的重要科研成果。在这些著作中,马克思通过对史前社会和东方社会的剖析,在未来社会、原始社会以及东方社会等重大问题上取得了突破性的理论进展,进一步完善和发展了社会形态理论中先前比较薄弱的环节。

一、对未来社会形态发展阶段理论的完善

马克思早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就开始了对未来社会发展阶段问题的艰辛探索,力图从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必然性中去理解共产主义的实现。当时的马克思认为,作为“否定的否定的肯定”的共产主义是人性复原和人类解放的一个现实的、必然的环节,也是最近、将来的必然形式,而且马克思还指出,要消灭现实的私有制,“实际上将经历一个极其艰难而漫长的过程”[3]。马克思在这部重要的实验性文本中将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形态划分为五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为“粗陋的共产主义”,这是共产主义最初的形式;第二个阶段为“民主的或专制的”共产主义,这是“人的异化”的否定阶段;第三个阶段是人的异化的积极扬弃阶段;第四个阶段是人对自己本质全面占有的阶段;第五个阶段即人的自由发展阶段。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通过对资本主义这一特定生产方式的分析,揭示出“两个必然”,即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同样是不可避免。在《资本论》中,马克思事实上已经把共产主义划分为第一阶段的共产主义和完全的共产主义两个阶段,只是尚缺乏准确的理论术语、固定的理论形式。通过总结巴黎公社的实践经验,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中形成了完备的未来社会发展阶段理论,把未来社会发展分为三个时期。

1.“长久的阵痛”期,即由资本主义社会向共产主义社会的革命转变时期,即过渡时期。马克思指出,在这个时期,不仅在经济上需要过渡,而且在政治上也需要过渡,政治上需要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马克思的过渡时期理论是建立在唯物史观基础之上的,是实行共产主义过程中必须遵循的客观规律。

2.“共产主义社会第一阶段”,即社会主义社会阶段。马克思指出,这个阶段“不是在它自身基础上已经发展了的,恰好相反,是刚刚从资本主义社会中产生出来的”[4](P304)。因此,在经济基础方面,还存在着资产阶级权利;在上层建筑方面,还带有资本主义制度的痕迹,还存在国家。但是,这个国家只能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

3.“共产主义社会高级阶段”。在这个阶段,工人与农民之间、城市与乡村之间、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之间的差别都不复存在。劳动不再是人们谋生的手段,而是生活的第一需要。生产力高度发展,人自由全面发展。只有到那时,“社会才能在自己的旗帜上写上:各尽所能,按需分配!”[4](P305-306)

马克思对未来社会的划分完全合乎逻辑,并且十分清楚!。马克思的未来社会发展阶段理论,进一步完善了社会形态理论。其重大意义就在于,“他在这里也彻底地运用了唯物主义辩证法,即发展学说,把共产主义看成是从资本主义中发展出来的。马克思没有经院式地臆造和‘虚构种种定义,没有从事毫无意义的字面上的争论(什么是社会主义,什么是共产主义),而是分析了可以称为共产主义在经济上成熟程度的两个阶段的东西”[5]。

二、解开“原生形态”秘密,完善五种形态理论

在路易斯·亨利·摩尔根《古代社会》一书发表以前,马克思已经认识到亚细亚公社所有制、古代公社所有制以及日耳曼公社所有制都是从原始形式向次生形式的过渡形式,都不是原始形式,但对于原始形式还没有达到科学的认识。《古代社会》出版后,马克思予以极大重视并认真研究,并写下了《路易斯·亨利·摩尔根<古代社会>一书摘要》。在《摘要》中,马克思把原书的从生产技术的发展到政治观念的发展再到家庭形式的变化和私有制的产生的结构,历史唯物主义地改造为从生产技术的发展到家庭形式的演变再到私有制的形成和国家的产生这样一个结构,确立了人类自身生产以及在此基础上产生的血缘关系在唯物史观中的重要地位,为两种生产理论奠定了基础。

摩尔根在《古代社会》一书中以不可辩驳的事实证明了原始社会的典型社会结构是氏族。在原始社会中,不存在私有制、阶级和国家。而柯瓦列夫斯基在《公社土地占有制,其解体的原因、进程和结果》一书中又分析了从氏族公社到家庭公社再到农村公社等一系列演进的过程。这样,人类社会的原生形态被真正发现了。这一发现使得马克思纠正了此前所持的先有家庭后有氏族,将氏族看成是家庭的扩大的错误观念,确立了人类社会的原生形态就是“实行土地共同所有制和集体耕种的氏族公社”[2](P242),而亚细亚公社、古代公社、日耳曼公社都是从氏族公社这一原生形态中产生出来的,都是原生形态的最后阶段,同时又是向次生形态过渡的阶段。这就科学地确定了亚细亚生产方式在人类社会发展序列中的地位,并且把原始社会作为人类社会发展序列的第一个形态,结束了以部落所有制、亚细亚公社所有制以及亚细亚生产方式来代替原生形态的历史。这样,马克思就可以比较完整地排列出人类社会所经历的各个社会形态了。至此,五种社会形态理论最终得以完善。

马克思曾打算继续研究原始社会的基本结构及其发展规律,但马克思过早辞世。恩格斯在马克思逝世后,实现了马克思的遗愿。恩格斯在马克思留下的历史学笔记、人类学笔记的基础上,完成了《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书。在这部著作中,恩格斯提出了两种生产理论。在恩格斯看来,从归根到底的意义上而言,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在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中起到决定意义的作用。生产本身分为两种,一种是人们的衣食住行等必不可少的生活资料的生产;一种是人生命的生产,即人类繁衍后代。“一定历史时代和一定地区内的人们生活于其下的社会制度,受着两种生产的制约:一方面受劳动的发展阶段的制约,另一方面受家庭的发展阶段的制约。”[6](P30)恩格斯在两种生产理论的基础上,指出由家庭、婚姻所产生的血缘关系以及由土地公有制所体现的生产关系是原始社会中两种极其重要的关系,氏族是原始社会的基本结构。恩格斯还以原始社会为起点,考察总结了全部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阶段,指出:“随着在文明时代获得最充分发展的奴隶制的出现,就发生了社会分成剥削阶级和被剥削阶级的第一次大分裂。这种分裂继续存在于整个文明期。奴隶制是古代世界所固有的第一个剥削形式;继之而来的是中世纪的农奴制和近代的雇佣劳动制。这就是文明时代的三大时期所特有的三大奴役形式”[6](P200)。在这里,恩格斯第一个比较系统而科学地向世人呈现出人类社会的五种社会形态依次演进的图景: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未来共产主义社会。

三、对东方社会的探索

马克思在其社会形态理论的形成初期,其重心倾向于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统一性和普遍性。因此,在涉及东方社会及其发展道路时,马克思倾向于东方社会必须通过资本主义道路才能走向世界,强调欧洲化、欧洲式的社会是亚洲社会发展的前景。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在东方社会造成种种罪恶的同时,在客观上起到了革命的作用,把资本主义对东方社会的入侵称之为一次“社会革命”。比如,他在1853年6月写下的《不列颠在印度的统治》一文中就指出,亚洲的社会形态必须有一个根本性的革命方能结束长期停滞不前的落后状态。尽管英国入侵印度犯下了滔天罪恶,但却在亚洲促成了一场“前所未闻的、最大的老实说也是唯一的一次社会革命”[7](P765),成为历史的不自觉的工具。马克思也分析了英国入侵中国,英国的大炮迫使天朝帝国与世界接触。“与外界完全隔绝曾是保存旧中国的首要条件,而当这种隔绝状态通过英国而为暴力所打破的时候,接踵而来的必将是解体的过程。”[7](P692)到了晚年,马克思对世界历史进行新的分析并且由世界历史推进到各国历史,把对社会宏大叙事规律融合于对不同民族、不同国家历史发展的特殊性、差异性研究之中,开始谴责西方资本主义对东方社会的入侵行为“不是使当地人民前进,而是使他们后退”[1](P448)。针对当时的国际法学家、英属印度官员把英国入侵印度所造成的旁遮普公社所有制的破坏看作是经济进步的结果,马克思在柯瓦列夫斯基笔记中明确指出,英国人才是真正的罪人,资产阶级的入侵致使公社的宗法性质以及公社首领的影响都消失了,整个社会分崩离析。可见,此时的马克思已认识到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始于西方资本主义对东方农村公社的野蛮破坏。

基于上述看法,马克思开始反对把西欧发展的模式搬到东方社会,并尖锐批判了有些学者把西方特有的封建社会生搬硬套到东方社会的做法。针对柯瓦列夫斯基把东方社会的公社土地所有制解体过程视为西方社会的封建化过程,把印度的采邑制、公职承包制和荫庇制看成是西欧意义上的封建化因素,马克思批判指出,柯瓦列夫斯基由于忽视了农奴制这一西欧封建主义的基本因素,把仅存于印度某些区域的“采邑制”[2](P284)“公职承包制”[2](P283)和“荫庇制”[2](P283)当成是西欧意义上的封建主义。而实质上,在印度,封建主的作用微乎其微,土地都不是贵族性的,公职承包制也非全国实行。所以,印度社会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封建社会。马克思指出,东方社会不具备西欧封建制统治者的分封权力这个封建制度产生的重要源泉,因为“根据印度的法律,统治者的权力不得在诸子中分配;这样一来,欧洲封建主义的主要源泉之一便被堵塞了”[2](P274)。马克思还对约翰·菲尔把西欧的封建概念套用到东方农村公社的做法进行了尖锐的批评:“菲尔这个蠢驴把村社的结构叫作封建的结构。”[8]由此,马克思对东方社会农村公社进行了深入的探索,得出了东方社会现存的农村公社是公有制社会向私有制社会过渡的最后阶段的科学结论。

马克思一生都非常重视俄国这个东方社会的典型。晚年的马克思通过对俄国农村公社的审慎研究,改变了先前西方资本主义对东方社会的普遍意义的想法,抛弃了俄国农村公社的资本主义前途。马克思认为,俄国农村公社的过渡性决定了它具有二重性的特征。也就是说,在俄国农村公社中,不仅存在无阶级的公有制社会,而且存在私有制阶级社会。正是这种二重性结构使得俄国农村公社有两种发展的可能性。马克思指出:“农业公社天生的二重性使得它只可能是下面两种情况之一:或者是私有原则在公社中战胜集体原则,或者是后者战胜前者。一切都取决于它所处的历史环境。”[1](P450-451)这样,俄国在当时特有的历史条件下,有两条发展道路可供选择,要么走西方资本主义道路,要么避免西方资本主义的苦难,利用其全部成果直接进入共产主义。结合俄国当时的实际国情,马克思指出,如果俄国走上1861年的农奴制改革所开辟的资本主义道路,那么它就会坐失免受资本主义制度的一切极端苦难直接步入共产主义天堂这一天赐的历史良机。马克思在1881年写给俄国女革命家查苏利奇的复信草稿中,再次明确地肯定了俄国农村公社跨越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而直接进入社会主义的可能性,“它的历史环境,即资本主义生产和它的同时存在,给它提供了大规模地进行共同劳动的现成的物质条件。因此,它能够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而享用资本主义制度的一切肯定成果”[1](P437)。这就是著名的跨越卡夫丁峡谷的理论。针对俄国资本主义制度的崇拜者要否认俄国农村公社跨越的可能性,马克思以俄国采用机器、轮船、铁路以及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在俄国建立银行、信用公司等一整套交换机构的事实,来说明俄国农村公社完全可以不经受资本主义生产一切可怕的挫折、走过的弯路而直接分享它的发展成果从而实现跨越式发展。此外,俄国农村公社实现跨越的另一个有利的情况是:俄国农村公社不仅和资本主义生产共处于同一个时代,而且它还保存完好、没有经历触动的时期。“相反地,不论是在西欧,还是在美国,这种社会制度现在都处于同科学、同人民群众以至同它自己所产生的生产力本身展开斗争的境地。”[1](P432)总之,俄国农村公社面前的资本主义已不是先前那种风光无限的资本主义,而是处于千疮百孔、危机四伏的资本主义,“这种危机只能随着资本主义的消灭、现代社会的回复到‘古代类型的公有制而结束”[1](P432)。因此,俄国社会发展所考虑的不应该再是消灭农村公社的“历史必然性了”,而应该是跨越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的“历史必然性了”。1882年1月,马克思、恩格斯在为《共产党宣言》俄文版作序时又一次阐述了俄国社会发展的共同观点,同时试图把俄国社会发展同西方无产阶级革命联系起来,以期俄国革命同西方无产阶级革命互为补充、同舟共济,使俄国能够成为令无数人心驰神往的共产主义之发源地。

综上所述,晚年病痛缠身的马克思以超乎常人的毅力厘清了原始社会的秘密,并将自己取得的最新理论成果与东方社会现实存在的公社特别是俄国农村公社联系起来,进一步论证了东方社会跨越资本主义卡夫丁大峡谷的可能性,纠正了自己之前对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统一性和普遍性的倚重,创造性地揭示出蕴含在不同国家、民族、地区历史发展过程中的特殊性和多样性,包含着社会形态演进的一般过程和特殊过程辩证统一的思想。至此,马克思对社会形态理论的完善达到了高峰。可见,马克思晚年对东方社会发展的探索,不是否定而是完善和发展了他的社会形态理论。“只有从普遍性和特殊性、统一性和多样性辩证统一的高度,将世界历史与民族历史在具体分析过程中内在有机地结合起来,而非形而上学地加以割裂,才能正确地把握社会历史发展进程的本质和方向。”[9]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140.

[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列宁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00.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

[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8]马列主义研究资料:一九八七年第一辑[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16.

[9]许俊达,等.中国社会主义社会形态论[M].北京:学习出版社,2006:82.

Abstract: The theory of social forms is the core and foundation of the materialist conception of history. Marx used the latest achievements of anthropology, the latest research findings of empirical science to make a breakthrough progress on major issues of future society through a comprehensive and systematic study of prehistoric human society and the Oriental society and further improved and developed the previous weak link in the theory of social morphology.

Key words: Marx; historical materialism; theory of social morph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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