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陈蔚
我同意杨树,虽然也不是从小在这里,既然一朝移居,就深扎树根,向天努力长高。张望诸神吗?等来了飞鸟消息,时问也到来了,八月燕子还在穿梭,在树冠处玩着追逐和坠落的游戏,九月是否就要准备迁徙?秋雨落一场就冷似_,.场,金色的蜻蜓忽然齐齐不见。我越来越不想说,我越来越在心里伤着别离。
我把手贴在杨树皲裂的树皮上,感受它内在的柔软和湿润,除了生活别无选择,除了内心别无去处。我不再更多希冀,才来同意杨树,我喜欢杨树其实并不太执著,才寒冷就会萧萧;我等着杨树派发落叶,但我终于不会真的太在意等待什么。我喜欢无意中.又听到风吹杨树,听到千万叶声如一场雨,再从臆想中的雨里仔细听清是树叶在发声。
啄木鸟硬喙敲击树干的声音,是杨树病了,杨树的病增添了美感,我要小心这样颓废的想法。挣扎着从杨树盛大的绿里淡出来,我仍然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又多此一举。我要认识到杨树从不要求我什么,我要安心于譬如朝露的人生里对杨树的爱已经足够。
这样不知死活的直白
鸡啼,极短的时间里不知身在何处,很快意识到身在何处,并且判断出鸡大致在中原路一带。
一只城市里的鸡,一只估计不久就会被杀掉的鸡,叫得还是那么乡村、那么旧时代。
我惺忪过后,就猜时间,然后看手机.真的是四点半左右。
后陈营路上的扫把声也响起来了,还有扫地的人们的交谈声。听见了蟋蟀唱,生出来不可救药的柔情。
世间仍是大片的静,心中不忍先起波澜。
鸡啼的历史感,如果是数年前,这时要响起唢呐声了,现在火葬场搬走了。或许只有唢呐声悲戚过,还有我心中一瞬的惊悸。鸡啼的空间感,故乡花浦村一时近在中原路那边。
鸡啼还真的是为天下白兴奋,只是不需要那种隐喻。雄鸡啼告诉别的雄鸡滚远点,雄鸡啼召唤母鸡们快来:这样直白多好,这样不知死活的直白多好。
中原路、后陈营路附近有母鸡否?
有母鸡千万只,我这刻也听不出来。
银杏树有着更长更年轻的影子
银杏树天天站在我们楼前,就在门洞口处不远,我有时看见它们,有时看不见。我有时因自身的痛苦看不见银杏树,有时因快乐看不见银杏树,有时什么原因也没有就看不见银杏树。秋天把银杏树金黄出来,我才那么经常地看见银杏树了,即将萧萧,即将失去凸显的珍贵。
偶尔我与银杏树这么近,感觉到这样的聚会恰好,不需要多余的激情,已尽了各自的责任。
遗忘不再艰难,回忆往事不只有懊恼。风来吹我,我有什么将落未落,我要一丝涟漪都不见.不只是名字写在水上。我的提前涣散,银杏树有越旋越紧的年轮。听说太阳已经中年,地球已经中年,那么,只有银杏树还年轻,银杏树有着更长更年轻的影子。
我喜欢自己的影子湮灭在银杏树的影子里,这么急功近利的人生,有着这么赖皮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