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峰
1776年斯密国富论的发表,宣告了从哥白尼时代开始,西方科学、民主和理性的思想革命在瓦特蒸汽机驱动下向全球扩散。从那时起,自由竞争的经济理性塑造了工业时代价值体系,达尔文式丛林法则逐渐成为市场经济的信条,它根植于人的动物本能,并深深嵌入到200多年的经济活动中。而近年来互联网的快速发展,特别是移动互联网、物联网的加快普及,万物互联时代悄然临近,人和人的关系从来没有这么紧密过,工业时代的思维和价值体系还有多少能够适应网络时代,互联网思维是一种全新的思维方式,还是工业思维的一种进化,将如何重塑经济价值体系乃至社会价值体系,值得我们深思。
在网络时代,由宽带、通讯、平台和数据所形成的无形关系网重新绘制了经济基本要素——劳动力、资本、能源和自然资源等的地图。在这种条件下,借用汤因比社会不是人的总和而是人的关系和网络总和的观点,经济关系和网络的意义将愈发大于每一个要素结点的意义。关系的凝结核是信息,处理关系的基础是信息,对信息的获取、挖掘,以及通过信息重新整合要素而对新模式的建构,这种资源配置能力本身将成为核心资源,要素的意义将让位于整合要素能力的意义。
里夫金认为,信息的获取成本将无限趋于零,数学家们提出,网络价值总和将随着网络用户数增长呈指数级增长,这两种效应的叠加很可能打破古典经济学关于工业时代边际报酬递减的假设,网络时代,回报很可能是递增的。这种理念正逐渐得到越来越多人的认同,回报递增很可能导致系统工程学所说的正向反馈机制,马太效应或者说经济学家提出的自然垄断在网络时代将被放大。其实早在PC时代,这种情况就已经很明显,因为当创新呈现出爆炸效应,摩尔定律支配世界的时候,潜在的竞争对手很难挑战既有的技术霸主,微软的操作系统、INTER的芯片一度都几乎垄断了市场。互联网条件下,创新和网络的双重爆炸相互加强促使资源和要素加快集聚,从而产生了平台经济。当我们每天都在淘宝购物、滴滴打车、大众点评的时候,平台经济已经深深嵌入到生活环节,将来还将普及到万物互联时代的生产、生活的全过程。平台经济的集聚效应创造出一个统一的大市场,自然垄断意味着一个行业由一个统一的平台或者至少彼此互通的多个平台是最有效率的,资源整合的步伐将会加快,年初“两滴”合并就是很好的例证。
自然垄断在工业时代可能是负面的,但在互联网时代,这种负面效应会由绝对优势向比较优势的转变而发挥正面作用。刚才提到,创新和网络扩张的双重爆炸效应形成了平台经济。现阶段体现更多的是网络扩张效应,BAT企业以及任何一家平台企业初期模式惯用的方式就是大规模投资获取客户资源,并基于客户资源积累信息资源。但随着网络扩张和渗透,资源的重新整合带来的新业务、新业态和新模式创新速度将更快,平台企业即便在网络和创新都具备绝对优势,但其最大的优势仍在网络扩展、平台维护和提供软硬件等基本服务,大量创新完全可以由新的网络生态下各类企业通过比较优势完成。这其中,大企业可以引导市场需求、技术进步和商业模式创新方向,中小微企业乃至每个个人都可以在这个平台上成为创客。
众创时代需要两个基本条件,一是创新门槛快速降低,另一个是网络的全面覆盖。网络时代,普通民众获取尖端知识更为便捷,开源软件、模块化新品以及未来可期待的低成本3D打印、小型数控机床很可能从阳春白雪变成下里巴人,进而打破工业时代被政府、科研机构和大型企业垄断的技术特权,创意向创新转化的门槛将不断降低。另外,网络的普及将拉近物理世界的距离,不同专业背景的创容通过网络串联实现全球协作,完全可以突破传统创新的智力和地域限制。创新模式也将由自上而下的精英式向自下而上的草根式转变,将由中心化向多元化转变。
在这样一个网络生态体系下,分工将进一步细化,任何一家企业的任何一个业务模块都可以通过众包的形式让专业化的利基主体来完成。企业只需要专注于比较优势,甚至很多内部工作都可以通过网络化的众包实现,木桶理论很可能不再适用,企业的价值将不再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板,而是最长的那块或者是最重要的支点。这种情况下,拥有不再重要,协作才是关键,核心在于通过流程的再造和优化实现精准控制。这种能力更加强调凯文凯利所说的软世界的规则,企业进行模块化改造并外包给专业化团队,用软件整合供应链、创新链和价值链,通过大数据分析和挖掘准确定位要素和市场资源,统领软世界的基本法则将重新定义硬世界,当每一台机床、每一座工厂、每一个供应商、每一个客户都连接起来,控制高于拥有,信息整合要素,软件定义世界。
这将是一个网络全面建构新社会的时代,我们不仅可以期待网络和医疗、教育、金融、物流的融合催生新的业态和模式,我们更可以期待这样一个生态体系下价值理念的全面重构。当每个人都专注于比较优势,从长期看,将会使网络生态体系下每一个主体价值均等化。即便在现在,我们也看到当苹果、小米专注于手机设计,富士康专注于手机制造,二者只要充分挖掘创新潜力,实现价值最大化,在要素充分流动前提下,也将趋于价值均等化。这种情况下,我所做的就是我最擅长的,也是最能体现自我价值的,也必然是基于人们的自由选择所最想做的,每一个主体的价值都会得到尊重和认同。
如果这种情况能够实现,这将是一个广泛参与合作的体系,我们甚至可以期待合作的目的将不再是基于自私的基因,竞争与合作这个伴随人类乃至生物进化的共生因子,在这个开放的体系下,在这个信息完备和充分流动的体系下,会共同衍生出新的价值理念,泛行于工业时代达尔文自由竞争法则很可能让位于基于人类最大共识的价值理念。如果按照某种理想主义的观点,这将是一个超级合作的时代,囚徒困境将不再需要通过重复博弈的各类策略来解决,企业间和国家间的修昔底德陷阱也许将会被永远填平,因为网络的全面的覆盖,主体的价值实现均等,整体和部分的关系愈加紧密,人们的经济理性同自由人的理性准则,乃至同普遍的道德法则是可以统一起来的。
但我们也不能完全期待这样一个大同的社会,因为网络对经济和社会价值体系的重构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开放的边界是什么,最大范围的价值认同能否打破传统半封闭式的价值和文化体系。政治主体间的竞争即便不再通过野蛮、暴力的占有,但对信息网络的控制也很可能会过于强调网络整体而忽略了个体的价值,从而造成新型的霸权垄断,或者由于过度强调个体价值而忽略了网络的整体生态,从而引发新型无政府状态。单就控制论而言,当网络熵值不断提高,O2O的全面渗透,虚拟和现实界限将愈加模糊,控制难度将会越来越大,是否会导致人类社会从复杂走向混沌,引发生态体系的失控,即便从现在网络社会治理体系的复杂度看,这也不是杞人忧天。
至此,我们似乎可以这样说,互联网思维更加强调开放、合作、众创和控制。这样一个时代下,价值体系将被重构,从历史的大脉络中,我们也看到对这种重构的评判还很难有定论。科学、民主和理性拨开了中世纪教权体系的乌云,工业文明改变了人们的思维方式和价值理念,既推动了社会的发展,也带来了斯宾格勒式的衰落。互联网时代,新的世界观、价值观也将会取代工业时代的旧有传统,开放的体系究竟是更多强调网络社会的整体和架构,还是更加注重每一个网络主体的自由和价值,网络社会的无限延伸和不断演进带来的是社会的全面繁荣还是人性的终极堕落,都还未可知。应该说,繁荣也好,堕落也罢,只不过是因为人类社会进化的目的和方向无法用传统的价值体系来衡量,更好的解释可能是创造性破坏。
但不论是普罗米修斯的火种,还是潘多拉的魔盒,互联网将开创一个新的纪元,将加速渗透到未来史的每一个阶段,每一个环节,正向反馈机制很可能会无限放大,蝴蝶效应带来的革新将超乎现代人的想象。PC互联时代,沉睡的蝴蝶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移动互联时代,美丽的翅膀抖动起来,万物互联时代,席卷全球的互联网风暴有如寒武纪大爆发的生命一样,将带动人类社会走向更加复杂和多样,创造将成为恒新。
作者单位:工业和信息化部办公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