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潍娜+尹马+叶开+郎启波+修女+孙立本
戴潍娜诗二首
深渊边的新娘
她是黑夜的新娘
身穿黑色的婚纱
在魏玛的那一年是最后一年
声音之上,还有一个永不申辩的国度
死者累积夜之伟岸
深渊边徘徊的新娘
柏林墙上的舞步危险才美丽
直至戒指失足与民主联姻
为这罪行累累之身——
她学会了一切复仇的语言
生日
蛋糕边,你在掉漆
不问镜子也知道,你是颗日渐走形的电灯泡
到底还有多少光热?
待将这一桶黑色年龄灌进去测量
水位不是一岁岁退潮,
你不是一年年变老,是一回伤心一回伤心
这一秒的你已比上一秒更无能为力
压根不需要什么烈酒消耗
你每天都在饮自己的余生
尹马诗一首
伐木者
斧子钝了,用锯。被胜利冲昏头脑的
铁,在黎明的第一缕阳光下
充当帮凶。那些好看的灌木
被斩断,肢解;锯坏了,用斧子
斧头扬过树梢
咬在死也不肯倒下的青 树上
整个撮箕口都响彻着
泥土为森林招魂的声音
1992年,庙坎涂氏,集全族人马
围剿洋芋坪,郭家湾子,华橡地
他们移山,仅凭张铁匠淬火之前的
魔咒,和腰间打了死结的草绳
木头飞走了,鸟站在地上
看留下来的天空。那些年
他们的儿子正趴在一张张发黄的纸上
玩命地书写勤劳的父亲,描绘
美丽的森林
三段式,小学教师眼睁睁
看一群麻雀越飞越低
伐木者,露出黝黑的臂膀
握紧命运的把柄,吹口哨,骂娘
偷自己的女人
他们有一张沧桑的脸,有一个
灌木一样卑微的名字
他们用小数点后面的纸币
打开春天的闸阀
用一筐筐洁白的菌头
救活死去的柴,在刀尖上安放村庄
1995年,雷雨来袭,洪涝恣肆
被剃光了头发的山岗,索命蚂蝗沟
巨石滚来的那晚,伐木者
他们的斧头,还高高举在
一场低过树梢的梦中
叶开诗二首
十四行献诗·璎洛
璎洛是温泉的孩子
她每天洗头发三次
记忆中露水变成珍珠
芙蓉在心里渐渐成熟
情人在闽江对岸
用一艘帆船写信
沙滩上留下璎洛
一串串贝壳脚印
璎洛是部落的公主
她有龙舌兰的皮肤
画眉时低吟浅唱
梳妆后翩翩起舞
十四行诗·街边
有些故事从前发生
在巨鹿路旧街边上
女孩的微笑有葡萄气息
她在苹果与柚子间迷离
男生每天走过水果摊子
他的腋下夹着一本诗集
他们之间那串葡萄
应该有凄美的故事
水果在哪个季节成熟
爱情就从哪里开始
店主是他们的孩子
他正考虑转手店面
我与两串香蕉一起
跟他说老板再见
郎启波诗一首
人问剧场
一路狂奔的高速列车
从北向南,试图挣脱
雾霾笼罩的中国大地
从夜间到白天的变化
一个来自人类的光线
一个来自太阳的照射
灰色始终是主要色调
还有每个夜晚的黑色
属于存在主义的咏叹
它们交替轮换或混杂
构成人间剧场的性格
场景始终如一地单调
主创根本不理会观众
坚持发布各档期布告
制造噪音,挖烂土地
砸碎楼房,污秽河流
禁止先锋和实验巨作
禁止上层建筑外创作
禁止高谈阔论和真相
禁止禁止禁止再禁止
喜剧需安排鼓掌喝彩
悲剧得统一口径哭丧
辉煌如一浪高过一浪
像仪式像模具像士兵
以戏剧之名颠覆戏剧
修女诗二首
写故事的人
突然想写一个跟男人私奔
逃走的女人
她有湖水一样的脸庞
能含情脉脉地看你很久
读者估断她的内心没有那么果敢
可是她就真的拎着化妆包踩着高跟鞋
嗒嗒地跑了
至于那个男人的形象一直在揣测中
可能是个婚姻不幸的教授学者出版人什么的文艺流氓
也可能是个暴发户型的煤老板
反正是个有料的新闻
人们都以为她不会回来了
多年以后
她像挎在肩头的
一个不起眼的小包袱
回到了当初她离开的小城
悄无声息在某个缝纫厂做女工
小说到此又找到了线索
茅山道
对于一个下馄饨的男人
我是一个谜语
对于一个猜谜语的男人
我是一句谶语
你懂得我全部的巫术
我的降头在你身上全无效用
你破解所有的咒语
我是一个为你下馄饨的女人
围裙的带子是你的法绳
孙立本诗一首、
月光帖
什么能在这种时候呈现,除了秋天
荒凉的山野泼出铺天盖地的菊花盏
月亮放下镰刀
它的锋刃被深含进谷穗的内部
月亮渐渐丢失
雾岚越来越大
收获的季节也被掩埋。大地混沌
一场盛大的筵席里,我看见了
霜,这月亮留下的颜色
染白我经过的这面山坡
黑夜的凤脉中,一轮月亮仿佛一只寒羊
幻想着,牧羊人皮袍内侧的温度
大地慢慢枯萎,时间的蹄子越远越密
只有消逝,比任何列车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