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

2015-04-28 00:33南歌张建新藏马方石英古荡飞廉
诗歌月刊 2014年6期
关键词:山水

南歌+张建新+藏马+方石英+古荡+飞廉+炭马+胡人

南歌诗二首

中秋咏怀

嫦娥翩翩地,点亮这盏油灯。

她的翅膀,紧紧攫住四周倒伏的阴影。

十年前照耀我的泪水,十年后

流经啤酒瓶幽长的瞳孔。我坐在异乡

一片树林的闪烁中,冒着热气

悲哀如一只石缝间的蟋蟀。

我要鸣唱,树叶簌簌地要飞。

暗处的山泉叮叮咚咚,敲一块石头的门。

自由的水,请代我

问候每一棵远方的灌木。

我需要一朵花,在心底

代替我芬芳和凋落。它微暗的刺——

提醒我宽容就在隔壁。

我需要一只鸟,飞越祖国黝黑的脊背

在我陡峭的喉咙间筑巢。

夜谈中,忽然沉默如石凳。

只有黑暗中的大鸟,用更深的沉默

替我说出闪亮的缘由。

四壁之中的诗

秋天,街头戏剧

踢着纸上的石头。

拿起那个杯子,透明阶级,看水汽

沿额角升迁,影子的耳垂上挂一条冰棱。

四壁中腾挪的人,像一只气球

被无聊鼓励着,又被制度攥紧。

哪怕一个三流比喻

也让大伙儿现出原形:

你是果盘里的橘子,他是褪下的皮

卷曲;话梅核几被舌头一再挑逗;

而铁观音袅袅——

念下午的咒文。一条淡水鱼摇着尾巴

我们的啤酒肚,就要贴紧墙壁。

张建新诗一首

热风

又是阳光丰沛的一日,蝉鸣合唱精致,

醒来,依次打开两扇门:房门和客厅之门。

由内而外的生活,省略了痴话、醉话、梦话,

旋梯的布景上人来人往,风很大,

不得不缚住身体,加大重力,以免

在奔跑中脱身而去,想起前日明珠广场,

一个年轻人被飞行的广告牌瞬间秒杀,心有余悸,

告诫自己,脚步放慢些,爱要持久些,在

终将到达的路途中还要吞下两个米饺、一个烧卖,

失眠是另外的事,在彻夜失眠中静听大鲸

于深海翻滚波涛,产下幼子,

湿漉漉的疼痛证明了存在,存在于

貌似新生的一日,这隐秘的联系会成为

一种悲观的勇气吗?白昼的剧场有宽大的包容性,

随意摆pose,或者向虚无天空亮出手指的剪刀,

我更愿意撤离,顶着胃溃疡般灼热之凤

为你们留下一帧帧鲜活的影像

——这形式主义的极致,可以帮助记忆

却无助于怀念,很多人爱上了它,

使自己免于遗忘,以为是对受难的赦免。

藏马诗一首

母性的词(选二)

那些透过锁孔窥见的,将一如既往地呈现

语言里,有着月球和月光的全部

也并非一切都生长出飞翔的翅膀

连同那些最纯粹的死亡,也在渴望着

而梦,在梦拓展的疆域里却又被梦劫持

哦,将在寻找中学会接受,在命运的

一掷中开始滚动,当彼此都认识了黑暗

因此独有谁的诗句存活,犹如

走漏的风声

在很远的地方埋下了雷声。更远的是

永不消逝的那片焦虑,跟随着电波。

而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地方可是

穿梭在每道人群的衣角,剥离着困惑。

再加入那合唱队——却因陌生和无名

而在某处获得了自由。秘密将不多也不少。

哦,注满这衣钵,在充盈的片刻

听,以及听力,在消解着

方石英诗一首

娜杰日达

“我们活着,却感觉不到脚下的大地。”

一一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

包裹被退回的那天

也带来海森崴迟到的噩耗

娜杰日达,十九年的婚姻

仿佛一本老相册缓缓合上

紧闭双眼,曼德尔施塔姆夫人

即使悼念也只能秘密进行

神经裸露在黑暗中

时刻提防随时降临的迫害

在独裁者死亡之前

所有的俄语都在提心吊胆

到处都是特务

告密者扭曲的脸癌细胞般扩散

一切都变得不再可靠

白纸黑字写下也不例外

甚至带来更大的危险

噢,娜杰日达,诗人的遗孀

你在厨房斑驳的灯影下

有如圣徒祷告,默默背诵丈夫的诗篇

彻夜不眠,记忆收拢最后的星光

把能量一行一行注入你柔弱的躯体

即使颠沛流离依然不改初衷

死也要活下去,死也要等到天亮

钟摆敲响安魂曲,娜杰日达

在你的回忆录里,诗人正在大声朗诵

古荡诗一首

距离:致江离

有一阵子了,你我的距离

不止一列动车的时速

在闸弄口,哦不,更早时候的蒋村

我躺在蓝色帆布的折叠床上

听你的牙齿与舌头喋喋不休

在清醒时,我们谈论过什么?

诗歌只是偶然被提起,而生活

不过是醉与非醉间的重复切换

事实也许应该如此:我站在书架前

随手翻着,有时闪过贪婪的神情

或者那只是一瞬间的肌肉抖动

我并不感到抱歉,或者说

这其实根本没有发生。我们只是在

讨论“开始”。

更多的人先验地设立目的地

直到潮水势不可挡地袭来

直到悬崖处碰壁,一波又一茬

一小撮浪花成功抵达,旋即归落尘土

绝大多数撤退了,为下一刻另一波的绝少数?

又或者该倒置回来: “更多的走得太远

忘记了为什么出发?”

对此我们应该有激烈的争论,而不是

短暂的沉默?这些都没有关系

下一次,我们还会继续同样的话题

不经意的开始,蓄谋已久的结束。

现在,我站在小屋阳台上修剪花草

一些不规则的新芽被我舍弃

邮递员没有信笺送达

我只好沉默,等待绿萝

一节节地伸进身体

飞廉诗一首

山水

这些年,我观赏过李思训的金碧山水,

“悠然如在灞桥风雪中,

三峡闻猿时”的关仝山水。

游历过荆浩的太行山水,

石涛开辟的“黄山派”山水,

黄公望的富春山水,

那偏隅东南的青田山水……

追想过李成山水中的寒林平野,

他醉死在我的故乡,

不曾留下一幅真迹。

而只有凝望倪瓒的《虞山林壑图》,

我才清醒认知,事实上自己

早已死去。郭熙说王羲之喜欢鹅,

纯粹为了观察它们潇洒的脖子,

以练习执笔转腕;这些年,

我徜徉山水,

因我已来到人生中途,

深陷但丁地狱,战战栗粟,

日谨一日。整整八年,

我住进南宋马远的《凤凰山居图》,

空想着贝雅特丽齐。

到处都是魔幻现实主义,

我宁愿隐逸于空想,

“往往整个国家都靠空想才生存下去。”①

凤凰山上,电塔林立,

尽管如此,它还是我的贝雅特丽齐;

尽管东西南北,几乎所有

山水都戴上了镣铐,它们也都

还是我的贝雅特丽齐。

怀素夜闻嘉陵江水声,草书益佳,

钱塘江潮水,却让我的生活,越加混乱,

而“混乱已完成了他的杰作!”②

注:①契诃夫②《麦克白》

炭马诗二首

和女儿学拉小提琴

女儿学拉小提琴

吱吱呀呀

的声音

犹如一条泥泞的道路边上

绵延的花草

多年前,伯父的一把二胡

拉长了深巷的耳朵

粗糙的手指

吻出村庄隐秘的温柔

孩子们呼啸而过

我有过停滞的一刻

像暗淡的天空忽然明亮

旋又暗淡

直到女儿的琴声

也拉出我

吱吱呀呀的琴声

如同一只迟钝的大鸟

学着接近天空

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

坐在影院里,我突然想到

所有人缅怀的青春

就像一匹用心编织过的锦缎

只在记忆里柔软

不加刀尺

看完电影,街灯已昏黄

妻子和我边走边谈

剧情和人物,不过是我们缅怀青春的

一些似是而非的影子

我们谈到剧中一位叫阮莞的美丽女子

她的青春止于一场意外车祸

那是婚礼前夕,她赶着去听多年前

和前男友约定的一场偶像乐队的音乐会

尽管此前她的爱情被多次辜负

她的善良、宽容让人吃惊

她用死保存了青春和美丽

突然我们都沉默了

我们活着,却不知道如何保存

这些易碎的东西

胡人诗二首

午后的降雪

一一给女儿真真

午后的降雪

出乎气象台的预料

你正坐在小推车上

挥着手,朝人们致意

像一个民选女总统

在你的感染下

我和世界达成了和解

雪很小,有点脏

人们睁开昏沉的眼

怀念童年

那时的雪好大,好白

踩在上面,感觉踏实

很多年了,雪越来越稀薄

像人们的关系

习惯了沉默

也很少登门拜访了

这场午后的雪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感性的人还没有唱完一首歌

雪就化了

而你还是那么开心

真真,三十年后

当我成为一个老头子

当你从海外归来

一定会带来一场大雪

人们在广场上自由嬉戏

你朝人群中的我挥着手

像一个民选女总统

梧桐政治学

曙光路上,六十余年

梧桐树粗壮,根深地下数十尺

卷起祖父们的遗骸

去向不明

如今,冬天风不来

雾霾锁城

人们蒙着脸赶路

对于梧桐叶的飘落

没有抒情的兴致

就连诗人也闭上了嘴

或者被跨省带走

只有小学生写作文

换来布告上的大红勾

过了曙光路,是延安路、解放路……

也都是梧桐树

两面派的梧桐树

它们貌似强大

在雾霾中也惊慌了

大限将至

这是梧桐树的宿命

很多人并不关心

梧桐叶掉落在头上

他们随手掸掉,挤上公交车

生怕迟到了——

多好的公民

祖国真对不起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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