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兴玲+冰儿+刘泽球+白鹤林+康城
唐兴玲诗二首
我看到一个身怀绝技的女人
死得其所。风声送她
穿身于自己的绝技,
听血分成很小滴很小滴地滴下。
一个江湖中的人,
心中有江有湖有浪迹,
世间不是你负了我,便是我负了你,
世人,执念勿深,
出门不是遇见神明就是魔鬼。
身怀绝技又如何?
你这个遍体鳞伤的女人,
我看见你在昼与夜之间行走,
在大漠与戈壁之间行走,
你走出一种幻像。
我看见你纯属偶然,
你不知道我在把你当成传奇书写。
虽然我看到了最终你剑落时的无奈,
还有沉于绝技的孤独。
安静
亲爱的,让我带你去看海上的月亮,
坐在凉爽的礁石上,听我叫你“该死的无赖”。
亲爱的,让我带你去高原看着雪山泡温泉,
你会眩晕、缺氧、直至想在我的怀抱里死去。
亲爱的,让我带你草原过冬天,那种萧条
可以杀死你的许多柔情,你会更加在意我的温暖。
亲爱的,在这个世界,我介意的东西不多,
谁不是有任务的人,谁不在关注谁。
亲爱的,我看见了这个世界惟一让我留恋的光,
看见了你内心太多的理性与挣扎。
亲爱的,如果我无法还你夜晚的安宁,
就让这个世界把我安静地带走吧,沉入永恒的黑暗吧。
冰儿诗一首
农服下的豹子
午夜。豹子醒来,在衣服下蠕动
它蹲着的姿势略微前倾,似乎随时会一跃而起
奔跑。凡有幸见识其速度
和野性之美者,无不在深夜进行
一个同样的仪式,他们向上托举的手
和庄严下垂的眼睑
都在向神秘致敬。被俘于,猫科动物的温顺
那些沸腾的熔浆,全归顺于一张狐狸的脸
让露宿的人想抚摸,取暖于它光滑的皮毛。将生死爱欲
揉成静谧的荷塘入梦
当猎人的酣声四起,它却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蠢蠢欲动
而偶尔的假寐,其实正在将衣服外的目光一一扼杀
那些饥饿的,安详的,温顺的,审判的,灼烧的
哪一种不曾在它面前匍匐?多年的深居简出
练就狂风骤雨也无法撼动其
稳据某个制高点上眺望的安详
——不长啸,不尖叫,不呻吟,不叹息
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激情。无可掠夺。因为被压缩而降
低了沸点
有时候征服整个世界,只需要点燃,一部分人血管里
的血
用一波接一波的汹涌,来迎接豹子抖落一身尘埃
出山。直到草木变低,山峦消失
而山谷的回音正声声摧毁渴意:豹子,豹子,今夜
安否?
有目共睹:你和这个世界互为猎物和猎手,世界却在你
面前俯下身来
刘泽球诗二首
十二月,东山
风被这片林子裹紧
像夜间乌蓝天空收起的星星和云朵
河流在更阔远的地方熄灭
银杏正以节日游行的速度枯黄
文字般从书本里离开
这正是你所想象的
蜿蜒向上的环形坡路
如同罗盘里湿漉漉的指针
不断有人被你超过
或者将你超过
但你却仿佛和那些风一样
被泡桐的铁锚固定在某个地方
即使你加快脚步
汗水在衬衣里越来越多地流淌
时间却在慢下去
那些山谷里的寂静下午
满树候鸟的积雪
并没有让它们显得更为寒冷
另一条路
哦,那些春天迷醉的枝条,上苍,
你在我的大脑里
潮水般汹涌着另一条路,
另一座天空,羊群般柔软起伏的田野。
我们像两个还没有获得翅膀的天使,
摸索着草茎的阶梯,
把星辰越走越低,越接近
一些没有完成的标点,
直到黑暗的象形文字,
突然向我们显露命运的无知,
仿佛指尖若即若离的重量,
仿佛另一种小飞翔。
而谁知道,那闯入梦境的
再无所顾忌的百合,
会是我的前生,
还是今世,
当灯光前的这条路,
如同一对闭拢的眼睑,
重合进我们没有走过的另一条路。
白鹤林诗一首
图书馆里的诗人
把诗集混进图书馆,的确不容易,它不只
涉及编辑学,更关乎社会学和经济学。所以,
当我们经过一楼的门卫室,不知道是该打探
可能来自法国小城戛纳的汉语诗人,还是访问
名为郑炳文的图书采购编目员。幸好,抵达
图书馆的高处,要远远容易于接近诗歌的精确——
很快,在二楼采编部办公室一角,我发现了诗人
正埋头伏案的身影。并在彼此穿过杂乱书堆
相聚的目光中,实现了预约的首次会晤。
康城兄啊!恰如史蒂文斯所言,诗歌是最高的虚构:
当我穿越网络或电话这虚拟的世界,而第一次
来到你诗歌中无数次写到的图书馆,那曾一直停留于
猜测的诗学,才算是真正触摸到词语及物的按钮。
继而在简短的寒暄,和你奉上的一套浓缩的
功夫茶之后,彼此迅速按下了镜片中友情的快门。
黄昏时分,我们上出租,你骑摩登电瓶,转身下坡,
消失在漳州的街区……那晚,在你和诗友常聚的
澳角渔村,我们喝酒、聊诗。而在那本并不太厚的
你新近出版的诗集里,在另一个“东山的夜”,
你写到: “大海是不安的发电厂……”
康城诗一首
给闹闹
妈妈为你准备衣物
奶嘴、和摇篮
我有七个书架的书、诗集
七百多首诗
而烟灰缸和酒瓶
我也没有收藏和隐瞒
放在你看得见的地方
窗外有雨
在我们生活的漳州
不止是雨,年复一年
窗台上的吊兰第二次开花
桂花也是
你不用担心错过
到现在,如果我有什么后悔
那是有时担忧错过
而软弱和付出的妥协
晚上,你妈妈在看电视
有时就在客厅的藤椅上睡着
我在电脑或者书桌前
这是我们的生活
而你会带来什么样的情感和体验
执着或者改变
我对此一无所知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
我们生而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