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密缅甸国防军

2015年3月13日下午，缅甸军机炸弹落入中方境内，造成云南省临沧市耿马县孟定镇大水桑树村正在甘蔗地里作业的无辜平民5死8伤。该事件在中国国内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抗议风潮，不过，缅甸国防军（俗称政府军）经过短暂的停息后，仍然按照既定方针从陆地、空中不停攻击少数民族武装，显示出一种特立独行的不羁风格。

2015年3月27日，缅甸国防军迎来了建军70周年纪念日，国防军总司令敏昂莱大将在首都内比都主持了传统的盛大阅兵式，并发表讲话称“缅甸军队致力于维护国家稳定、法制及和平”。敏昂莱还表示，2015年11月大选即将到来，决不容忍破坏稳定、法制及用武力影响选举的行为。

深受英日军队影响

历史上曾经在东南亚雄霸一时，与包括中国在内的周边国家顽强交战的缅甸军队，终于在18世纪中后期遇到了“克星”，战败的缅甸于1886年正式沦为了英国殖民地。

英国对缅甸实施统治后，对曾经的统治民族缅族始终怀有戒备之心。英国殖民地军队中主要重用了克伦族、克钦族和钦族，而对于人口数量最多的缅族在士兵数量和军官职位上一直刻意控制，从而也为后来几个主要民族之间的矛盾留下了阴影。缅甸人早期从军的风格完全受英军影响，直至日本军队侵入缅甸才开始有了变化，而其中又与有“缅甸独立之父”之称的昂山将军密不可分。

1915年2月，昂山将军出生在缅甸中央平原上麻古为县的一个律师家庭。1932年，17岁的昂山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当时缅甸唯一的四年制高等学府仰光大学，随后参加了仰光大学学生联盟（RUSU），成为其日后为之献身的缅甸独立运动的起点，其间结识了缅甸独立后的首任总理吴努，并于1938年被推选为全缅学生联盟的主席。

1938年10月，昂山和吴努一起加入了塔金党（意思为“我们缅人的党”），后来塔金党内分裂出了两个左翼政党，一个是日后的缅甸共产党，另一个是人民革命党。昂山在担任塔金党秘书长的同时，还兼任了缅甸共产党的首任书记，为其日后团结缅共抗英、抗日，开展独立运动奠定了合作基础。

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受到英国殖民者和缅甸傀儡政府打压的塔金党将活动转入地下，开始摸索武装斗争争取独立的途径，并尝试与印度国大党、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取得联系。1940年8月，昂山登上了开往福建厦门的货船，却很快落到了厦门租界日本宪兵队的手中，并被秘密绑架到了东京。

正在缅北前线作战的缅甸国防军士兵，他们不抗拒外国记者的镜头（尹鸿伟/摄）

幕后操纵的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第二部第八课（船舶课）的原课长铃木敬司大佐，千方百计劝说昂山在未来进攻缅甸的战役中协助日军，昂山最终决定与铃木合作。1941年2月，日本成立了以铃木为机关长，由陆海军共同组建而成的直属大本营的特务机关——南机关，次月将包括昂山、奈温在内的“缅甸30志士”（其中1人在训练期间病逝，实为29人）送到日本海军在海南三亚的基地，进行了为期1个月的高强度军事训练。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不久的1941年12月27日，南机关以这29名骨干在泰国首都曼谷组建了“缅甸独立军”（BIA），铃木以南大将的名义担任BIA的总司令，昂山被任命为高级参谋，代号面田少将。1个月后，缅甸独立军随日本陆军第15军的第33和55师团攻入缅甸境内，至当年5月末，缅甸全境基本上为日军所控制。

在随同日军赶走了英军的同时，缅甸独立军也不断得到壮大。1942年1月23日，日本首相东条英机在国会施政演说中宣布要让缅甸和菲律宾独立，但此后并没有兑现，这便激起了昂山等人的不满，暗中与缅甸共产党、人民革命党等联合建立了“反法西斯组织”。1943年3月，昂山晋升少将，但日军随后将缅甸独立军改编为缅甸国防军（BDA），兵力从万余人被削减至2800人，昂山的军阶也从少将被降为大佐。

1943年8月1日，日本扶持了以原亲英政治家巴默为总理的傀儡独立政府后，又将缅甸国防军被改编为缅甸国军（BNA），昂山被任命为缅甸国军总司令兼国防部长。1945年3月27日，一直等待发难机会的昂山下令缅甸国军举行抗日武装起义，配合盟军与日军展开战斗。

1945年10月，重建的英缅政府整合了缅甸国军及英缅军等缅甸国内的武装，但昂山拒绝了英国当局任命其为新成立的英缅军副总司令的邀请，继续着手缅甸独立运动。但在英缅政府的努力下，新一代缅甸政府军队的雏形已经形成，其主要由两大派系组成：一部分为日本法西斯军国主义训练的，以昂山等缅族人为主;另一部分是英国殖民军训练的殖民地本土部队，以克伦、克钦和钦族为主。

鉴于这样的特殊历史原因， 1948年1月缅甸独立建国后，随之变身的缅甸国防军人员由于同时深受英日两种殖民军队思想的影响，导致威权主义和军国主义始终夹杂其间。在后面的长期内战中，国防军经常借鉴日军惯用的“三光政策”，目的是割断民众与反政府武装的联系，采取全部烧毁村庄、粮仓手段，使反政府武装丧失一切支持;在民众逃离后，还不断布雷阻止民众返回原地。

缅甸国防军总司令敏昂莱，于2011年3月30日就任

军政府力量的形成

在重重压力下，英国殖民者决定从1946年6月开始逐步将英缅政府的权力移交给以昂山为首的实力政治家，同意平稳地实现缅甸独立。以昂山为首的6人随即进入英缅政府的最高权力机关——行政参事会，昂山同时兼任行政参事会的代理议长和国防委员两大要职。

1947年2月12日，昂山与少数民族首领们签定了著名的彬龙协议，但随后7月19日在行政参事会所在地被反对派暗杀。1948年1月缅甸独立建国后，吴努政府便在原编入英国殖民军的缅甸部队的基础上成立了新的缅甸国防军，其主要力量包括缅族军的三个营和克钦族军的五个营等，总兵力约1.5万。

由于在英国殖民时期一直在军队中拥有很高的地位，克伦族不但拒绝加入以缅族主导的新政府，更以当初的“抗日部队”历史羞辱缅族的“亲日部队”。1948年初，克伦军联合其他民族军队出兵围困了仰光的吴努政府，拥有“缅军之父”称誉的奈温指挥嫡系缅族部队第四营顽强抵抗，后与从缅北赶来的克钦族部队共同打退了内讧互斗的克伦联军。

现代缅甸的基本版图，主要来源于雍籍牙王朝依靠武力征服其他众多少数民族，但也酝酿了少数民族与缅族之间难以调和的矛盾和冲突。随着缅甸的独立，这样的民族矛盾愈发剧烈，而且各方几乎都以军事冲突来解决。1948年以后，由于对“大缅族主义”不满，缅甸各个少数民族不断与中央政府产生摩擦，并陆续组建了自己的地方武装，与缅甸政府的国防军对抗，这样的冲突至今也不能停息，而缅甸国防军也在长期的战争磨练中不断发展壮大，成为了缅甸政治舞台上的关键角色。

1962年，“缅甸30志士”之一的奈温起兵推翻了吴努文职政府，开始了缅甸长达近50年的军人统治。

在奈温开启的军政府时期，缅甸国防军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化，不但大规模屠杀各政党、政治领袖，还持续对少数民族进行武力打压。缅甸国防军虽然一直没有能够完全控制缅甸全境，但其实际战斗力在亚洲国家中绝对名列前茅。

缅甸军队主要领袖从奈温到苏貌，再到丹瑞及如今的敏昂莱，总体实力一直呈高速扩张趋势，成为军政府有效控制全国局势、防止城市动乱、维持与10多支经常发生摩擦的少数民族武装组织达成的和平协议、打击缅泰边境反政府武装的关键力量。

不过由于军政府的无能统治，致使资源丰富的缅甸沦落为亚洲最贫困的国家之一，国内的不满情绪一直在积累。1988年7月，缅甸全国爆发大规模游行示威，长期独裁统治的军人领袖奈温被迫下台。同年9月18日，得到奈温暗中支持的苏貌接管了国家政权，继续以军人集团手段控制局势。

1992年，丹瑞取代苏貌掌权，进一步强化了军队在国家政治中的主导地位，2002年12月5日奈温在仰光家中去世后，缅甸军政府迎来了“丹瑞时代”。为了应对越来越复杂的国际局势，丹瑞军政府于2003年8月宣布了旨在实现民族和解、推进民主进程的七点民主路线图计划，主要包括恢复举行国民大会、成立新宪法起草委员会、全民公决新宪法草案、举行多党制全国选举、向民选政府移交国家权力等。

2011年3月30日，新当选总统吴登盛和两名副总统、以及由吴登盛任命的政府部长在首都内比都宣誓就职，意味着缅甸军政府向民选政府移交了权力，统治缅甸近50年的将军们从此退出了国家权力前台。

不过，缅甸国防军内部也一直派系林立、内斗不止，目前其仍然处于“后丹瑞时代”的特殊历史时期，敏昂莱虽然2011年3月30日升任总司令，但其势力范围更多集中于缅北，内比都、仰光等大城市集中的缅南地区则控制在内政部长顾顾手中。顾顾现仍然破例以中将军衔兼任国防部第六战区司令（第六特战总局局长），不但掌控首都驻军各兵种，还掌控全国警察系统、政府情报系统及管理全国监狱。

由于顾顾曾经拟任国防军副总司令及陆军总司令，目前相较敏昂莱更得到丹瑞的信任，这也成为敏昂莱持续要在缅北消灭少数民族武装，以换取政绩提升自身的政治地位的重要原因。

军方势力仍然尾大不掉

吴登盛政府上台后，作出了许多令外界吃惊的举动：释放了包括昂山素季在内的大部分政治犯并与其政治对话、解除互联网封锁、公开国民议会过程，允许媒体自由报道反对党的活动、允许外国媒体在缅甸设立记者站。吴登盛政府还在国际关系中获得了巨大突破：改善了与东盟、欧美的关系，除了陆续实现与美、日、英等国家的高层互访，还获得2014年担任东盟轮值主席国的机会。

不过，缅甸的一系列变化并不能动摇军方的统治地位，其仍旧控制着缅甸最大的商业集团和利润最丰厚的经济部门，而且宪法规定议会中四分之一的席位保留给由军方任命的人，因此军方拥有否决所有宪法修正案的权力。与此同时，缅甸国防军还一直保持着对少数民族武装打压的态势，因此缅甸23.2%的国家预算仍然用于军事开支，属于极高比例。

缅甸内政部长顾顾，现仍然破例以中将军衔兼任国防军主要职务，不但掌控首都驻军各兵种，还掌控全国警察系统、政府情报系统及管理全国监狱

缅甸军队一直是陆军独大，其核心作战单位为步兵和快速步兵营。1987年以来，缅甸国防军从254个营（步兵104个营、快速步兵150个营）发展到500个营（200个步兵营、300个快速步兵营），主力部队机械化师从8个发展到10个。随着炮兵、装甲兵、防空兵兵种的不断建成，缅甸军队成为目前亚洲最庞大的军事力量之一，每年的军费开支都在10亿美元以上。

目前，缅甸国防军宣称总人数大约为60万，其中陆军45万，空军2.3万，海军1.9万，边防军1.5万，另有警察7.2万（含武装防暴特警4500人）。全军划分为六个兵团、十五个大军区，下辖31个师旅（10个陆军师、20个野战旅、1个空降旅），10个装甲旅，10个炮兵旅;另外还有六个军分区，一个边防军司令部，10个师级防空指挥部等。

长期被孤立的缅甸国防军也逐步为国际社会接纳，并有机会参与到“金色眼镜蛇”等一些国际军事活动中，美军也主动对缅军人员进行培训，希望其早日步入规范化军队行列。今年1月，美国太平洋司令部副司令等高官访问缅甸，其间商讨了第二批缅军军官赴美受训等事宜，引起了外界的高度关注。

缅甸国防军与少数民族武装的关系颇为微妙，很多时候互为政治需要，借以证明自身存在的重要性与必要性。缅甸各种少数民族武装与政府军的交战已经长达60多年，至今政府军还没有彻底消灭过其中任何一支;少数民族武装也缺乏强大的对抗力量，始终处于政府军的威慑之下。

目前，缅甸政府里除了卫生部、教育部、劳工部和国家计划和经济发展部外，大多数的部长和内阁仍然由军队官员控制着。而且在现政府各部的领导人和人民院、民族院中的大多数议员，都是不久前才刚刚脱下军装，换装从文的军人。所以，缅甸现政府表面上是文人政府，而实质上还是军人利益集团在掌权。

由此，缅甸国防军面对的国内冲突问题其实是复杂的政治问题，以单一的军事手段无法解决。2015年11月缅甸将举行新一轮大选，其被视为缅甸民主进程重要里程碑，但要一直习惯控制政府的国防军反过来接受政府的管理与调遣，似乎还是一个遥远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