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汉卿,名字身份都是谜

2015-04-17 08:59鲁竹
中外文摘 2014年12期
关键词:珠帘关汉卿

鲁竹

有一种文人,其名人们耳熟能详,其作品也家喻户晓,但他的生平资料却寥寥,连身份、生卒年都无法确知,徒留后世一份遗憾。“元曲四大家”之首的关汉卿就是这样的人(其他三位为马致远、郑光祖、自朴)。

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关于关汉卿的记载不仅少,而且互有错讹之处。大致说来,他的名不详,字汉卿,号已斋叟,是由金入元的士人。现存他的作品里有散曲《大德歌》10首。大德是元成宗的年号,时间范围是从1297年到1307年。根据关汉卿散曲中的一些文字记载,可以推断他的生年应在1250年之前,卒年应在1300年前后。

关汉卿的身份,有记载说是太医院尹,但人们遍查史书,元代似乎并无此官职。至于他的籍贯,比较通行的说法是大都入,也就是今天的北京。不过也有资料说是祁州(今河北安国)和解州(今山西运城)人。在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今天,各地争相发掘与自己相关的文化名人是常事。于是一些河北和山西的学者,连篇累牍地著文力争关汉卿是自己的老乡。河北安国还有传说中的关汉卿故里和关汉卿墓。但他们依据的资料多为清朝文献和民间传说,不具备坚实可靠的说服力。

为什么作为“元曲四大家”之首的关汉卿,资料会如此之少呢?这和中国古代“诗言志,文载道”的传统有关。一般的文人都认为诗歌和散文才是正经“主业”,小说、戏曲都不过是难登大雅之堂的雕虫小技。因此,很多后世十分景仰的戏曲、小说作家生前都籍籍无名,正史无传。

元朝存在的时间很短,只有90多年,而且吏治腐败,文化粗俗。蒙古族的铁骑驰骋于欧亚大陆,所向披靡,造成了他们极端不重视文化甚至仇视文化的心理。最令文人灰心绝望的莫过于不开科举。众所周知,通过科举考试,下层读书人有可能成功攀爬到上层社会,这种“十载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幻想与愿景,令全社会对读书和科举充满了期待与尊崇。而元朝废黜科举,令读书没有了实用价值。,儒生们入仕无路,又大都手无缚鸡之力,加之不擅理财,不少人难免生计艰难,生活狼狈,因此十分被人轻视。

为了生计,很多文人只好选择卖文为生。当然他们所贩卖的,不再是以往的诗文,因为诗文已经不值钱;而是百姓喜闻乐见的、新兴的杂剧。当时杂剧盛行到了文人都“组团”去写的程度。他们的团体叫做书会,作家被称为才人。关汉卿就是北京盛行的“玉京书会”的才人。

杂剧虽然受百姓追捧,但作为那个时代的作家,关汉卿可不像现在的影视编剧那样受人尊崇。毋宁说,与倡优歌伎为伍,为糊口而写作,从事供人娱乐与调笑的职业,在当时是很被人看不起的。据载,关汉卿滑稽多智,博学能文,也很风流。他自称“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从中便可看出他混迹勾栏的生活迹象。

关汉卿还将自己比作“铜豌豆”,他写道:“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鞠、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那,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放荡不羁,无所顾忌,一副夸张的“浪子”写照。

对死去的朋友也要戏谑

关汉卿一生创作了67部杂剧,现存18部。

元曲作家王和卿生性诙谐,常常和关汉卿互相嘲谑,而关汉卿往往落下风。王和卿去世以后,鼻涕长流。关汉卿去吊唁他,旁人告诉他王和卿是坐化的。关汉卿问鼻涕是怎么回事;旁人委婉地说是玉筋。关汉卿不以为然地笑道:我说你们不知道吧,这是嗓。那时把六畜劳伤,鼻中流出的脓水叫做嗓;也把喜欢中伤刻薄他人叫做嗓。关汉卿在朋友死后还如此戏谑,略显刻薄地暗示王和卿的为人与病情,颇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似乎一切事情,包括生死,在他看来,都不再有庄严感、也少见悲戚。而这种放浪不羁,幽默洒脱,在他的剧作中更是常常表现。

关汉卿的《救风尘》、《望江亭》、《调风月》、《谢天香》等,都是写下层妇女的喜剧。她们面临强权时的抗争和算计,精明又务实。她们勇敢地自救救人,不信天不信命,生命力异常顽强,和以往爱情小说、诗歌中悲戚柔弱的思妇怨女简直有着天壤之别。善良刚强、敢于控诉的窦娥,成熟老到、心思缜密的妓女赵盼儿,美丽多情、个性独特的谢天香等,都是以往高雅文化中不可能出现的人物。

至于国人都耳熟能详的悲剧《窦娥冤》,里面那一段窦娥临刑前的唱词,汪洋恣肆、指天骂地、痛快淋漓,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知识不多的弱女子的悲叹,而是一介知识分子对宇宙人生的拷问:

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遣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这种博大超越的情怀,对人类生存处境至深至广的诘问,是一切伟大作品的特质。无怪王国维称赞《窦娥冤》“即列之于世界大悲剧中,亦无愧色也”。

关汉卿还写了不少著名的历史剧。像《单刀赴会》、《西蜀梦》、《单鞭夺槊》、《哭存孝》等,这类戏赞美正义的事业,歌颂英雄的业绩。如在《单刀赴会》中,他歌颂了忠心耿耿维护汉家事业的关羽,谴责了玩弄权术、一意孤行的鲁肃;《西蜀梦》通过关羽、张飞的阴魂托梦刘备,要他起兵报仇,突出了关张虽死犹生的气概,谴责了见死不救、卖身求荣的奸佞小人;《单鞭夺槊》塑造了著名的草莽英雄尉迟敬德的形象,谴责了挟私愤、报私仇的李元吉;在《哭存孝》中,谴责李克用在取得军事胜利后诬杀功臣良将的行为,突出了“太平不用旧将军”的主题。在这些历史剧中,关汉卿表现了一个正直戏剧家的爱憎感情,这和他在其他剧作里所体现的精神是一致的。

除了创作,关汉卿还有表演才能,时常粉墨登场。他熟识社会三教九流的生活方式,也看透了世态炎凉、社会的黑暗与不公,他的创作于是具有二重性。他有平民阶层实际功利的价值观,对凡俗人生积极肯定,对富贵功名也充满向往。同时,传统读书人拯世济物的理想也鼓荡在他胸中,他对人间不公的揭露与批判鞭辟入里。endprint

和女演员闹绯闻

如此一个风流浪子,才华横溢,又寄迹青楼,爱情经历大约也是丰富的。现存他的散曲作品有很多关于男欢女爱的描写,直白坦率,甚至有些粗鄙。所有流传的八卦里,最有可能的是他跟女演员珠帘秀的关系。

珠帘秀是艺名,她本姓朱,河南洛阳人,是当时最著名的杂剧女演员,所谓“杂剧当今独步”,艺术造诣极高,不仅花旦等女性角色都能扮,甚至还可以女扮男装。蒙元灭宋前,她已在大都赫然成名。姿色虽说不是倾城倾国,甚至稍微有些驼背,但风姿绰约、能诗善曲、歌喉清婉,在大都不知有多少才子文人为之倾倒。

比珠帘秀年长20岁的卢挚,曾写过一首《醉赠乐府珠帘秀》:“系行舟谁遣卿卿。爱林下风姿,云外歌声。宝髻堆云、冰弦散雨,总是才情。恰绿树南薰晚晴,险些儿羞煞啼莺。客散邮亭,楚调将成醉梦初醒。”在一次分别中,卢挚还写道:“才欢悦,早问别,痛煞煞好难割舍。画船儿载将春去也,空留下半江明月。”珠帘秀也作答:“山无数,烟万缕,憔悴煞玉堂人物。倚篷窗一身儿活受苦,恨不得随大江东去。”

关汉卿和珠帘秀的“绯闻”,也是因为一首赠曲。南宋灭亡以后,大批北方剧作家和表演者南下。珠帘秀到了扬州,巡回演出于江淮一带。关汉卿就是在那里和她相见。一个是砚田笔耕,佳作频出的戏曲巨匠;一个是技压群芳,独步当今的表演明星,自然会惺惺相惜。关汉卿专门写了一首散曲赠给珠帘秀,里面夸赞道:“碧玲珑掩映着湘妃面,没福怎能够相见。十里扬州风物妍,出落着神仙。”

但是,珠帘秀虽然与关汉卿等文人过从甚密,具体关系却不得而知。她年纪大了之后开山授徒,被尊称为“朱娘娘”。她的弟子赛帘秀和燕山秀都是很有名的女演员。有材料说,珠帘秀后来嫁给了一个风流道士,过得并不幸福。世人美好的愿望是才子配佳人,于是各类八卦演绎都将珠帘秀与关汉卿写成一对情侣,包括田汉1958年创作的话剧《关汉卿》。

1958年,作为世界文化名人,北京曾为关汉卿举办过“关汉卿戏剧创作700周年纪念大会”,开国元勋陈毅为大会题词。同年出版的《关汉卿戏曲集》收入他的18个剧本;《大戏剧家关汉卿杰作选》收入6个剧本;《关汉卿戏曲选》收入8个剧本,小令、散曲若干……关汉卿的代表作《窦娥冤》在各地剧种中盛演不衰,“六月飞雪”的故事妇孺皆知。他的剧作还被译为英文、法文、德文、日文等,在世界各地广泛传播。

如今又是50多年过去,关汉卿的名字依然璀璨夺目,闪耀文坛。

(摘自《环球人物》)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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