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湘红
一
上午在办公室,苏眉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君安,她迟疑了一下,接听:“喂~”
“阿眉,我是君安。还好吗?”君安的声音依然是定力十足。
“君安,好久不见了!我很好。你在哪里?”
“我在兰卡威休假,两天后去广州,想到深圳探望你,方便吗?阿眉。”
“真的么?非常欢迎!怎么会不方便,到了电话联系!”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惊喜。
“好的,保持联系。阿眉,再见!”君安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苏眉在想,如果君安来,其他事情都可以推后,君安才是第一位的。彼此再见的心愿即可偿还,苏眉有点莫名的紧张。
君安是厦门一家培训机构的职业培训师,为企业培训高级管理人员,客户遍布各大城市,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是在飞机上度过的。“空中飞人”能飞抵深圳,苏眉开心多过紧张。
三年前,苏眉离开厦门,来到深圳,涉足传媒业,每天在策划文案和宣传会务之间忙碌,生活节奏如高速旋转的陀螺,她却甘之如饴。心无旁骛地投入工作,自然成绩斐然,由业内一名新丁做到部门高管,也只用了三年时间。事业上一帆风顺,令她重拾自我,心底里,苏眉对君安满怀感恩之情。
厦门的一切,仿佛是前尘往事,几乎遗忘殆尽了。是的,苏眉喜欢繁忙的工作状态,令人有充分的满足感。更重要的是,可以忘掉烦忧。
君安的电话,纷扰了苏眉平静的心。厦门……厦门……一些遥远的记忆被轻轻唤醒,在脑海中不断闪回,带着无法阻挡的力量。
傍晚,随着下班的人流走出了传媒大厦,苏眉去停车场取车,周五的晚上,是用来放松休闲的,她决定去仙湖。
仙湖森林植物园,在深圳莲塘。
苏眉开白色雅阁从市区出发,将车停在山下,搭风景区的大巴上山,在庙区下车,沿着山间碎石小路下行,穿过青翠的竹林,走过小拱桥和弯曲的甬道就会看见宽阔无垠的绿茵茵草坪。迎面是恬静的仙湖,湖水在夕阳下,波光粼粼,清新的空气在周遭荡漾。
穿越喧嚣的城市,苏眉越发喜欢仙湖的静谧。在湖畔徐徐漫步,看清澈的湖水,望夕阳落日,观远山雾岚,于安然凝视中,感受深深浅浅的夜幕漫上来,领略流云天光演绎的绚烂和肃穆。
此刻,正是夕阳西下,大片的红霞在天际奔流,橙黄的落日在远山上留下半个剪影,明丽夺目。朦胧而沉重的深灰色山峦依偎在水面上,橘红色的夕阳被浅灰色的天雾冲淡,越往高处,灰色越凝重。落日的边缘,残阳正红,如鲜红的血液在汹涌……
残阳如血!苏眉不忍直视,以手掩面,慢慢低下头去。然而,汩汩的鲜血如流淌的小溪,不断汇集,在她的眼前澎湃,犹如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要将她吞噬。
她无力地靠在身旁的棕榈树上,右手神经质地握紧了左手腕。腕上佩戴着一条长长的白色手链。她的右手越来越用力,手链上精美的砗磲珠被挤压得几乎嵌入肌肤。然而,她却并没有痛觉。无人知晓白色手链下,曾经有过怎样狰狞的伤口,那是三年前婚变留下的印记。
四年同窗,六年共枕,十年的情感没有征兆地发生变故,痛不欲生的苏眉挥刀割下去,没有感觉到痛。心碎如片片飞花,又怎么能感受到身体的感觉。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与相爱的人常相厮守,过简单快乐的日子,一直是她的生活信念。
一日,老公突然跪在她的面前,哀求她成全。他在外面又有女朋友,而且怀了三个月的身孕。他不想女友闹出事端,他舍不得丢掉刚刚起步的仕途,孩子也是他想要的,苏眉却一直没能满足他。
老公的负心离去,顷刻间击碎了她的全部理想,她不知道生活还有什么意义。手起刀落间,有鲜血喷涌而出。竟然丝毫感觉不到疼,只看见不断渗出的血,鲜红的,水一样流淌。那种撕裂般的痛楚是在稍后的时间里慢慢分离出来的,越来越煎熬,穿心裂肺,辗转回旋,如泣如诉。
上天并没有给她弃世的机会,意识模糊之际,她被人发现,及时送到医院救治。君安就是那时出现的,身心俱裂的困顿中,苏眉记住了那双明亮而坚定的眼眸,充满了怜惜的目光。
两个月后,苏眉离开厦门这个伤心地,曾经处处洒满她清脆笑声的城市,如今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连绵不断的眼泪。曾经,爱情是她的全部生命,如今,只留下一道伤痕横陈在左手腕上,更深的伤痕随时间沉人心底……
君安的电话打断了苏眉的思绪:“阿眉,我在吉隆坡先搭机北上,北京方面有事处理,见面时间延后,届时电话联系。”
“嗯,嗯,好的。君安,一路平安!”
夜色笼罩,仙湖植物园的山风还透着寒意,苏眉拉紧了身上的风衣,心里一股暖流微微荡漾,有种安详的美好。
随游客下山,启车回城的路上,灯光的前方,依稀看得清君安的模样,清秀斯文的面孔,含蓄内敛的气质,深灰色挺括的西装,修饰的不落痕迹。她不禁微笑,一路到家,那微笑都没有消失。
二
君安第一次见到苏眉,看见她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便有一种冲动,想伸手抚平她的蹙眉。一个温婉如玉的女子,眉宇间一抹化不开的愁云,令他情不自禁地要去呵护,要去爱惜。
万念俱灰的苏眉出院后,学校正在放暑假,每天有大把的时间。出去散步总是习惯性地走进厦大校园,四年的大学生活,有多少欢笑的瞬间,有多少温馨的场景,偌大的校园犹如一部长长的时光片,流连期间,清泪涟涟。君安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伤口愈合后,苏眉就一直带着白色护腕。君安关切地说:“阿眉,天气炎热,摘下护腕吧!”
“不要!我不想让别人看到疤痕。”任性中带着倔强。
第二天,君安拿来一串砗磲手链,轻轻为她除去护腕,将白色手链戴好,手链很长,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缠绕四圈。
“阿眉,砗磲是深海精灵,可以宁心、安神,戴上它,会佐佑你平安的。”
疤痕被遮挡得了无痕迹,望着洁白的手链,阿眉语气淡淡地说:“君安,你不必为我做这些的。有什么意义呢?”
君安将护腕扔进垃圾桶,走回来,注视着她写满忧伤的面孑L:“阿眉,你已经为爱死过一次了,不要让新生命浸泡在泪水中,那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现在,你的生命是全新的开始,除了爱情,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这里不开心,为什么不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苏眉睁圆了双眼看着君安,一张脸充满了委屈和疑惑。
“是的,阿眉,你可以重新开始。”君安语气坚定地说。
苏眉突然失声痛哭起来,泣不成声地说:“我还有什么开始呢?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活得太失败了……”
君安拿起纸巾,轻柔地为她拭去不断涌出的泪水:“阿眉,你只是失去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而已。”
“你的聪慧,你的学识,你对生活的挚爱都在。还有,家人、朋友、关心你的人也一直都在。”君安的声音融入了无限柔情。
苏眉抽泣着:“我只要闭上眼睛,就感觉像在海上飘摇,四周无路可走,天地之间一片苍茫,我心里好害怕。看不到方向,也不知道未来在哪儿。”
君安感受到她内心的彷徨无助,轻轻握住她的手:“阿眉,不怕,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她忍住悲声,怯怯地问。
君安充满希望的目光凝视着她,掷地有声地说:“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
于是,由厦门到深圳,由中学语文教师到传媒人,向前迈出一步,状况便有了许多的不同。深圳是一个真实的世界,竞争激烈,创业艰难,大家都在辛勤工作,年轻的苏眉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时间过的真快,在深圳天地传媒,苏眉已经适应了富有挑战的新工作,案头上总有做不完的宣传文案。
忙碌的工作间隙,也会接到君安的电话:“阿眉,在那边生活还习惯吗?”
“习惯!”苏眉简洁地回答。为了赶功夫,她买三明治做午餐。
“工作上有困难吗?”君安的牵挂是不言而喻的。
“没有。”出去跑宣传推广,不认识路,要下许多功夫才能搞清方向。她只是学会了不再诉苦。
“心情还好吗?有没有哭鼻子?”
“过得去。还哭?哪里会有那么多眼泪!”这是真话,她已经许久没有哭过,她学会了承担。
君安笑着挂了电话,苏眉长长舒了一口气,“真婆妈!”
有人嘘寒问暖以示关心,放在以前,对苏眉来说,是一种享受。现在不同,她会笑他爱心泛滥。
不久,君安来电话问她春节回不回厦门,苏眉第一个反应:“春节啦?”然后回复:“这么忙,不回!”
忙,春节也有五天假期,是苏眉不想回厦门。
君安说:“你不回来,我去深圳。”并预定了年初二去深圳的机票。苏眉知道了,并没有太在意。君安是名出色的培训师,深圳有许多朋友和学生,人未到,欢迎君安老师的日程都已拟好。
春节的深圳,显得格外冷清,仿佛一夜之间,人们都回各自的家乡过年,人走城空的感觉。
张灯结彩的节日氛围还是有的,购物广场琳琅满目的货品,装饰精美的年货一条街,迎春花卉市场……苏眉一路逛下去,逛到日落西山。不上班的日子,时间竟然这么多。
逛到最后,她发现,所谓春节,只是一个假期而已,真正的春节并不在这里。春节在远处的家乡,在童年的记忆中,在妈妈做的丰盛年夜饭里,在亲朋好友相对的笑颜中。人在深圳,心在漂泊。苏眉还是喜欢有工作可忙的生活。
回到家中,倒在床上,阿眉累的不想再动。君安的电话打进来:“阿眉,我必须要对你说一声‘抱歉!”
“君安,怎么回事?你不是明天才到?”阿眉一下子坐起来。
“是,阿眉,现在情况有变化,刚刚接到山东的电话,爷爷突发心脏病,我要赶过去,见他最后一面。所以,非常抱歉,不能去深圳陪你。阿眉,我……”
“君安,不要让自己留下挂碍,安心去山东。深圳,以后有大把的机会。”
君安感受到苏眉语气中的淡定和果敢,时隔半年,阿眉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他多么想立时三刻就见到她,然而,他要先去山东。
三
一个人的春节,很乏味。家人在千里之外,朋友在万里之遥。深圳也不是没有朋友,只是过年,苏眉不想去打扰。
一个人空闲下来,思绪就会异常活跃,兜兜转转总是被一个人占据着,欲罢不能的。
君安此刻该启程了,山东很冷,去那里一定要穿厚厚的冬衣,而深圳不必,这里还在下雨,温暖的只要一件外套就够了。
君安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与爷爷感情深厚,此番相见,又将是一场生离死别。
君安……
苏眉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君安的影像。她是受过伤的人,不敢再去冒险尝试了。她突然很想喝酒,穿上外衣,去了街角的酒吧。
春节,酒吧里的人不多,吧台上斟酒的并不是年轻的waiter,而是一个身材魁梧的老板模样的人,他用异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苏眉,苏眉冷冷地回敬了他一眼。
她叫了一杯红酒,坐在一个角落里,沉默地喝着。酒吧里的背景音乐听起来很舒服,台上的歌手在唱一支情歌,歌声婉转惆怅,带着几分忧伤。橘黄色的灯光映在墙壁上,几幅装饰画错落有致地悬置其中。
喝完一杯,苏眉扬手:“老板,再来一杯红酒!”
灯光越发朦胧起来。酒吧叫金色年华,俗气的名字,为什么不是锦瑟华年?凝眸处,绰绰人影悄然淡去,一个白衣男子撑一叶小舟,涉水而来,衣袂翩翩,玉树临风。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
“君安,是你吗?”她伸手去拉那人的衣袖,万分欢喜地问。“你没有去山东?”
白衣男子俯就过来,调笑着:“我是谁都行,只要小姐你高兴。来,我陪你再喝一杯。”
苏眉双腮绯红,有些不胜酒力,但也看得清那人的眉眼。她忍着眼泪,不让它们流出来,摆着手,一字一顿地说:“你不是君安,走开!”
白衣男子还要纠缠,酒吧老板走过来,一把拉开白衣人。白衣男人刚想争辩,抬头看见老板魁梧的身材,不怒而威的表情,悻悻地走开了。
苏眉感觉有些头晕,她努力克制着,轻声道谢:“老板,谢谢您替我解围。”
“不客气!来酒吧的都是客,开心才重要。小姐可姓苏?”
苏眉惊讶地看着他:“怎么,我们好像不认识吧?”
“哈哈!我们确实是第一次见,但刚才听见你喊君安,是姚君安吗?”老板很爽朗地笑着。
她惊叹:“怎么会这么巧,老板也认识君安?”
“君安和我提过,说他有个很重要的朋友,在深圳发展,就住在这附近,苏小姐,看来我们还是有缘,不然不会在这里巧遇。”
“苏小姐果然长得标致,气质非一般人所及。”
苏眉绯红着一张脸低下头。
老板微笑着说:“苏小姐,不会喝酒泡酒吧,很辛苦的。君安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听朋友一句劝告,今晚先回去休息,改日再来!”
酒吧金色大门在背后无声关上,夜风温柔地吹过,撩起她的长发,一下一下地拂过脸颊,苏眉神智渐渐清醒。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竞感觉是两个人在走。她在明处,那人在暗处。以前没有发现他的存在,现在才意识到,他出现很久了。
春节过后,日子如常忙碌起来。君安打来电话,关切地问起她的假期,她一句“还好啦”轻描淡写带过。谁都会有寂寞的时候,特别是酒后的失态,不能算数的。
五月中旬,玉兰花开了,空气中充盈着丝丝缕缕的花香,沁人心脾。
君安去江门做培训,有半天的休整时间,他决定去深圳。事先并没有和苏眉说起,也是想给她一个意外惊喜。到深圳打电话找苏眉,她的手机一直处于呼叫转移的状态。
稍后,苏眉回电话:“君安,我在南宁出差,一直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找我有事吗?”
“阿眉,我在深圳,本来是想请你喝茶。”君安的声音有一丝疲惫。
“喔,不好意思,晚上才能离开南宁。”苏眉有些惋惜。
“明天,明天可以,我们一起喝早茶。如何?”
“明天,又有一期培训班开课。”
“好吧!以后再约,保重,君安!”
“谢谢!阿眉,再见!”
放下电话,君安心情有些沉重,他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缓慢地吐出来,烟圈在眼前缭绕,一点点飘散开来。窗外,一眼望去,行色匆匆的路人,川流不息的车流,这个繁华而年轻的城市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满怀希望地赶过来,却无缘见到佳人,他的情绪低落到极点。
出门打了一部的士,对司机说了地址:“莲塘,仙湖。”
君安在深圳分校任教时,到仙湖植物园游玩过,印象特别深刻。这个悠闲的下午,徜徉在棕榈林间,漫步在仙湖湖畔,四周绿树郁郁葱葱,清澈湖水碧波荡漾,草地碧青如玉。重重叠叠、深深浅浅的绿色,冲击着他的视觉神经,渐渐抚平了焦躁、疲累的一颗心,情绪也舒缓平静下来。
最后,他躺在松软的草地上,呼吸着清新自然的空气,沉浸在一片安详宁静之中。
阿眉,让他心动的阿眉,在南宁开会的阿眉,嘴角上扬、身段曼妙的阿眉,依然牵动着他的思绪,令他不由自主地心痛。无法割舍的绵绵思念中,越发觉得造化弄人。他在深圳,她在厦门,那时他们并不相识。他们相识后,他在厦门,她却去了深圳。两个人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阴差阳错间,总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见面。
一个月后,天地传媒拓展海外市场,沉稳干练的苏眉脱颖而出,升职加薪,被派遣去纽约工作一年。苏眉第一个想到向君安报告,君安提高了声音反问:“阿眉,你要去美国一年?”
苏眉喜悦中带着自豪:“是,去纽约,机会难得,可以学到许多东西,我很珍惜。君安,你不为我高兴吗?”
“阿眉,看着你进步,我当然高兴。只是,我们想见一面不是更难了?”君安的声音低回落寞,透着无奈,心中纵有万语千言再也无从开口了。
君安的沉默让苏眉不知如何是好,她停顿了一会儿,温柔地坚持到:“君安,一年很快就会过去,回来就好了。眼下,我真的不想放弃!”
苏眉自觉已经浪费了十年光阴在一个男人身上,那是生命中最宝贵的时光。现在,无论如何,她只想为自己活着,满怀激情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至于情感,已经不是唯一需要,且向后放一放。
四
午夜,苏眉收到君安临上飞机前发的短信:“三年前,厦门之交,留下深刻印象。你的豁达和勇敢值得我对你的想念,期待深圳相见。久违的朋友!”苏眉看毕信息,拿着手机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道了声:“晚安!”然后,安然睡去。
周末上班,苏眉搭地铁回公司,正是早高峰,地铁里挤满了人。
在世界之窗换乘2号线,她站在拥挤的车厢里,乘客之间的间隔很小,几乎人挨着人。
在这密集狭小的空间里,她慢慢觉察到在身体右侧的气场是不同的,那是一种刻意拉开的距离,就是这样一点点空间,便可以感受到尊重和自由的氛围,令人舒畅许多。苏眉看不到那人的容貌,只看见一件深蓝色细格子长袖衬衣,一条灰色的西装裤,一双薄底皮鞋。
又一站,里面一排人下车,那人向后移动一步,为苏眉预留了更大的空间。她心里很是感激,双手扶住栏杆,将头靠在手臂上,这样可以放松肩背。
陌生人一个微小的动作,让苏眉很自然想起君安,心温柔地被牵动。君安也会这样,不动声色地在细节上给人不易觉察的关注和体贴。
昨天接到君安的电话,便开始满心欢喜期待着见面,她憧憬着与君安见面的情景,兴奋得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算起来,似乎有三年没有见过君安,之间相约过几次,由于种种原因都失之交臂。
君安,那个曾经在她最灰暗的日子里带给她光明和希望的人,见了面,她一定要让他了解:当日,医生挽救了她的生命,是他给了她重新开始的信念,才有了她的今时今日。
君安……思念如排山倒海之势袭来,让她在迷乱中泛出几许伤感。
苏眉将面孔埋在臂弯间,泪水无声滑落。车厢里骚动的人潮慢慢淡出,成为无声的背景,场景中只有君安站在咫尺之遥。
“君安,一直以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苏眉缠绵地问:
“因为你好!”君安的声音清晰传来。
“君安,我想你,想马上见到你!”她听得到自己狂乱的心跳。
君安柔情似水:“阿眉,很快。我们就要见面了……”
苏眉步履轻盈回到办公室,已有一个会议,三个策划文案等待她处理。秘书提醒她,十点钟,总经理召见,商议下一季宣传工作大纲。她放下手边的事情,赶过去。
外面下着微雨,她撑着一把伞走得很急。听见路旁的行人说:“真是奇怪,那么大的飞机说没就没了。”
“是啊!六点半的班机,接机的人都在机场等着,飞机却失踪了。你说多急人呀!”
灰色的天空,飘着零星的细雨,春天季节竟然弥漫着秋日的苍茫,苏眉匆匆而去。
十一点半,苏眉才回来,秘书递过来一杯热咖啡,她捧在手上,大大喝了一口。抬头问到:“小乔,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有呀!苏小姐,航班失联!”
“航班失联?”
“是的,吉隆坡到北京的班机。”
“苏小姐,你怎么啦?”秘书一声惊呼,她看见苏眉身体摇晃着,上前一步扶住她,咖啡杯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苏眉待秘书收拾好,已经恢复精神。
她平静地说:“谢谢你,小乔。刚才走得太急,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那我先出去做事了,苏小姐,你休息。”
看着秘书出去关上门,苏眉打开电脑,按动搜索键,很快查到失联航班提供的登机人员名单,君安的名字,赫然在其中!
缓缓关上电脑,她双手交叉抱住臂膀,头深深地埋入臂弯。喃喃地自语道:“阿眉,不怕。一切都会过去的!”
然而,不可抑制的心悸袭来,她的身体慢慢滑下去,瘫坐在地上,全身虚脱一样的乏力。
一路走来,在天地传媒做到一席之地,赢得声誉的同时,身边也不乏追求者。仅仅只认得光鲜亮丽、自信优雅的苏眉,那是不够的。潜意识里,君安一直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是最近才领悟到的。
君安是去国外休假的,为什么提前结束假期?为什么北京分公司要临时调配?为什么要搭上那班飞机?
咫尺变成天涯!天涯可还有回转之路?苏眉有种瞬间被抽空的感觉。
五
又是一个周五的傍晚,苏眉站在仙湖湖畔,四周林木叠翠,雾岚袅袅,空气中飘散着植物的清香。君安曾说:仙湖是深圳的人间仙境,有绿色再生的能量。
所以,每个周末,她都会来到这里,在清爽安静的场域,让心沉静下来,感受仙湖的静谧和空灵,也感受着君安的存在。君安的足迹,君安的身影,君安的目光,甚至君安的呼吸……除去厦门,这里才是距君安最近的地方。也正是在这里,才有机会将往事一一沉淀,以从容之心面对过往,接受来自生活的挑战,接受人世间的一切发生。
她缓缓除下手腕上的白色手链,将伤疤袒露在夕阳下。
君安为她戴上时,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摘下这条手链,说明你已经坦然接受了一切。
这条佩戴了三年的白色手链,苏眉将其捧在手心,贴近脸颊,最后深深吻别。
君安,我把手链还给你。我终于明白,这条伤痕是一段过往,现在我接受它的存在,也接受它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手链投入湖心,激起片片涟漪。
“君安,你在哪里?我们还有缘相见吗?”苏眉的灵魂在大声呼喊。
空旷的天地间,没有回应。
苏眉对着湖水祈祷,如果砗磲有灵,那就祝福他有奇迹发生!
待湖面恢复平静,苏眉转身离去。天光正美,湖面如镜,映出夕阳绚丽的色彩,温暖的令人感动。
2014年7月6日于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