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横财”情人变脸，“珍世藏品”害了谁

魏斌

温州女商人程梅娟因生意崩盘负债逾百万，走投无路时，她想到自己收藏的著名国画家黄胄的一幅“双驴图”和两件“元青花”瓷器，在情人赵成主的陪护下，他们前往上海“东方字画文物经营公司”鉴定。让两人做梦都没想到的是：该公司经过严谨鉴定，认为她手里的货都是真品，其中“双驴图”市场价值500万，两件“元青花”市场价值200万……

生意绝境，女商人寄求一线生机

2014年9月5日一大早，程梅娟就拨通情人赵成主的电话，试探着说：“我无意在央视一期‘鉴宝节目中看到，张大千的一幅山水画专家估价一千万，汉代一件陶俑专家估价几百万……记得吗？我手头有一幅黄胄的‘双驴图，还有两件‘元青花瓷器，会是真货吗……”

没等程梅娟把话说完，赵成主打断说：“对对对！这些年收藏市场火热，不管这些东西是真是假，都有必要去杭州或上海找专家鉴定一下！万一是真货，咱们就起死回生了！”

接下来的十几天，两人悄然联络了周围很多书画、文物界的人士，在他们的推荐下，两人联系了上海一家名气很大的字画、文物鉴定公司——东方字画文物经营公司。

9月20日，赵成主亲自驱车，护送程梅娟和她的几件藏品，匆匆赶赴上海……

程梅娟时年43岁，浙江省苍南县人，因夫妻感情不和，十多年前便离了婚。离婚后，要强的她一边独自经营建材生意，一边抚养儿子豪豪，供儿子上大学。生意最红火时，她在苍南县和温州市开了三家批发店，一度成为当地远近闻名的女强人。

除了抚养孩子、独自经商的艰难，不难想象，对于离异的程梅娟来说，还有感情生活里的孤独。离婚后，亲朋好友频频为她牵线搭桥，但始终没有遇上中意人。

转眼，程梅娟40岁了，她对感情生活已不抱奢望。这时候，赵成主却闯进了她的心里。

赵成主时年47岁，在苍南经营着一家园艺公司，自称离异。2011年元旦，两人在温州市一次企业家联谊会上相识。随后，赵成主对程梅娟展开疯狂追求。很快，成熟稳重、心细如发的他便打动了孤独凄苦的程梅娟。

2012年秋，两人在广西南宁共同投资承包了一项园艺工程后，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2013年元旦前的一天，赵成主来到程梅娟的家，没想到进门后，程梅娟却突然给他一个耳光，并破口大骂：“你这个流氓，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原来，程梅娟发现赵成主向他的亲友和熟人介绍她时，总说她是生意上的伙伴。于是，她留了心眼，和别人一打听，气得差点晕过去——赵成主在乡下有妻有女，压根就没有离婚！

而此时，程梅娟已深陷进这份感情里，甚至多次借钱支持赵成主的生意，累计高达十余万！这样的打击，让她几乎崩溃。

真相被揭开，赵成主苦苦哀求：“我承认是骗了你，可是我是真心喜欢你啊！梅娟，请相信我，以后我们一定会走到一起的！请给我时间，以后我们就去杭州或上海定居，开始全新的生活……”

正所谓“女人到底还是感情动物”，经过赵成主一番悔恨表白，程梅娟原谅了他，甚至心甘情愿地在暗中做他的情人。为不给赵成主造成影响，2013年年初她还在苍南县钱库镇上租了一套民房，专门用作两人的幽会场所。

然而，商海风云难测，近几年因房地产行业萎靡，程梅娟的建材生意也随之一蹶不振。

2013年6月，程梅娟从银行贷款50万元维持建材批发店。可是一年后，她不仅没有扳回投资，反而又亏损了30多万。再算上每天翻滚的利息，她已经欠下逾百万元的债务。

懂事的儿子豪豪不仅每天打电话安慰和鼓励母亲，从浙江大学宁波理工学院毕业后，他还主动放弃了读研计划，在杭州市找了一份设计工作，以减轻母亲的负担。

2013年下半年起，赵成主的生意也出现不可逆转的滑坡，一年亏损四五十万。养家的重负、贷款的利息也压得他焦头烂额，急火攻心。由此，两人的命运更是紧紧地拴在了一起。

意外“横财”，天无绝人之路

说起这幅“双驴图”和两件“元青花”的来历，程梅娟对赵成主也没有丝毫隐瞒。

2007年初秋，河北衡水一个叫胡家政的老客户给程梅娟打来电话：“等一段时间我去温州进货，一定会把拖欠你的8000元货款还上！”

果然，没过多久，胡家政便找上门来。然而，他此行并没有还钱，只带来一幅画和两件瓷器。他向程梅娟解释：这是著名国画家黄胄的“双驴图”，两件瓷器是“元青花”，都是他珍藏多年的藏品。因为实在抽不出现金，他愿意以这些东西相抵那笔欠款……

程梅娟不懂字画和古董，但念及胡家政是个老客户，便爽快答应下来。不想，这个老客户从此失去联系，几件东西也就此沉睡在程梅娟的柜子里。

程梅娟根本没有奢望过这几件东西能值钱，可如今负债百万，再加上“鉴宝”电视节目的启发，她想是时候去鉴定真伪、评估价值了，于是便联系了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情人赵成主。

五个小时候后，两人进入上海市区。顾不上休息，他们径直来到上海市西藏南路城隍庙附近，顺利找到了 “东方字画文物经营公司”。

这是一家民间鉴定机构，店铺面积有一百多平方米，墙壁上挂满了各类名人字画，博古架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店铺一角有假山流水、缭绕云雾，还有一个古装的女孩在演奏深沉悦耳的古筝曲，空气里弥漫着浓郁而神秘的东方古典文化的气息……

程梅娟和赵成主走到一个工作人员面前，弄明白他们的来意，他小声说：“你们运气真好，刚好我们公司的字画和古董专家都在。请稍等！”随后，他去了公司后院。

大约等了20分钟，那人才从后院门口探出头，向他们招了招手。程梅娟和赵成主赶紧跟了进去。

后院是这家公司的专家工作室。工作室内，一个大胡子中年人和一个戴金丝眼镜、穿中式长褂的老人正眉头紧锁，苦想冥思着什么。见有人进来，大胡子首先问话：“什么东西呀？拿出来瞧瞧。”

程梅娟慌忙打来行李箱，捧出一件“元青花”。看见程梅娟的藏品，大胡子一愣，接着双手接过来，不停地上下观看起来。足足看了十几分钟，又取出一个微型放大镜，在“元青花”上仔细地观测一番，这才抬起头来，一脸郑重告诉他们：“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呀！”

看到程梅娟和赵长生面面相觑，大胡子对他们解释：这种精品“元青花”，只有宫廷里才有收藏。国内学者认为，八国联军进北京、慈禧太后出逃时，只有极少几件流落民间……

可不是嘛！他们的“元青花”来自河北民间，距离北京很近！赵成主的心咚咚直跳，程梅娟也屏住呼吸，两人不约而同地问：“能值多少钱呢？”

大胡子直接告诉他们：“至少拍卖100万！不信留下试试，下月中旬我们就有个拍卖会！”因为另一件“元青花”跟这件差异不大，所以价值也在百万左右。

戴金丝眼镜的老者则是“书画专家”。面对程梅娟带来的“双驴图”，他掩饰不住激动之情：“黄胄笔下的毛驴在国内早已妇孺皆知，名扬海内外……你这幅‘双驴图构图巧妙、用笔娴熟、气韵生动，再加上这落款、印章，一看就是真迹啊，而且属于黄胄的精品！市场价值至少500万！这是我的名片，想出手时请随时跟我们联系……”

不是在做梦吧？离开这家公司，程梅娟和赵成主久久回不过神来。

当晚，两人在上海一家酒店住下，连夜上网搜索有关黄胄书画和古董瓷器的相关知识。越看他们越觉得两位专家的话靠谱。再看看专家名片，均是“特级大师”、“享受政府津贴专家”。为慎重起见，次日，两人又在上海联系了三家字画文物鉴定机构，结果专家给出的结论大同小异！他们不得不相信：好运真的来了！

这天下午，程梅娟和赵成主再次来到东方字画文物经营公司，表达了想要拍卖“双驴图”的愿望。对方表示：按照行业惯例，藏家需向拍卖公司预交1%的中介费。因为“双驴图”为难得一见的精品，对方主动将5万元中介费降至3.5万。只是拍卖会临近，时间紧迫，9月23日前必须到账！

对于估值500万的珍品来说，3.5万元中介费算什么呢？！于是，两人匆匆返程去筹备前期费用。

一路上，赵成主喋喋不休感慨万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等拿到钱，不要说你，我也跟着沾光啊，我还欠你十多万呢，等你发大财了，我这笔钱还用得着还嘛！”

程梅娟更是激动不已：“我当初真没图人家什么，想着8000元货款还不上就算了，今天看来，真是善有善报！这个老胡帮了我们大忙了！”

赵成主不忘提醒程梅娟：“你不要再联系老胡了，免得节外生枝！东西值钱，是因为这些年收藏热、升值的结果，当初是他要拿东西顶货款嘛……”

可3.5万元对已山穷水尽的程梅娟来说也是难关，赵成主则站出来，主动承担起筹钱任务。

情人变恶狼，稀世珍品变赝品

9月22日，临去上海前的那天晚上，赵成主来到程梅娟的出租屋，哭丧着脸说：“我只借来3万块，剩下5000块，实在没办法了！”

这情况显然出乎程梅娟意料。她顿时火冒三丈：“这点事都办不利索？再说，凑不够钱，早点说啊，留给我活动的时间嘛……”她越说越气，“干脆别去了，就让画烂在家里吧。明天你就把欠我的10万块钱还给我！”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面对这笔意外“巨额财富”，眼前她最信任最依赖的情人已经悄然变成一只贪婪残忍的恶狼。其实，他早已筹足中介费，他知道程梅娟的这几件天价藏品就在这套出租屋内……

赵成主一声不吭，任凭程梅娟责骂。待她发泄完，毫无防备地转身走进卧室后，赵成主突然猛扑过去，一把将她按倒在床上，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

看着昔日情人死去，赵成主在房内搜出几件藏品，并将首饰、手机等物品抢劫一空。随即，他连夜驱车将程梅娟的尸体抛进苍南县金乡镇前张村的一条河道中。

为造成假相拖延时间，9月23日，赵成主用程梅娟的手机给她的儿子豪豪发了一条短信：“对不起儿子，妈妈最近生意亏损，要外出几年做古董生意，等挣了钱就回来。”

9月26日，赵成主见没什么动静，于是带着藏品再次来到上海。他打算另找公司拍卖，独吞拍卖款。但他仍不敢轻举妄动，入住在一家小旅馆里，等待时机。然而，9月28日下午2点，几名上海警察突然堵住他的房间，将发财梦中的他控制。

原来，9月23日在杭州工作的豪豪接到母亲的短信后，感觉情况不对。就在前一天晚上，母子俩还在电话里相约，国庆节家里团聚呢！豪豪赶紧拨打母亲电话，惊愕地发现电话已经关机。

当天，豪豪返回家里，母亲果然不在。随即，他联系了多名亲友一起寻找母亲。转眼五天过去，却一直没有母亲音讯。

9月27日，豪豪来到苍南县公安局龙港新城派出所报案，称母亲离奇失踪。警方立案后，通过手机通讯记录和街头监控等侦查手段发现：程梅娟失踪前跟赵成主联系密切，曾去上海鉴定过藏品；程梅娟失踪后赵成主也关掉自己的手机，悄悄返回上海。为此警方推断：赵成主具有重大嫌疑。

随后，苍南警方向上海警方求助。上海市公安局黄浦分局通过在古玩字画市场的布控，隔天便锁定了赵成主住宿的旅馆，将其抓获。经过审讯，赵成主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10月13日，赵成主因涉嫌抢劫罪、故意杀人罪，被苍南检察机关批准逮捕。

2015年1月，苍南检察机关对赵成主提起公诉，向法院移送了他所有犯罪事实的主要证据。

因抢劫财物的价值涉及案件的性质，苍南警方在侦破该案的同时，将受害人程梅娟的藏品送到杭州正规的“美协”和文物管理部门进行了鉴定，结果证实：三件全是赝品！

案情传开，世人大跌眼镜。

有人说，情人危险，没有婚姻的约束和阳光的恋情，恋情如何靠谱；有人说，收藏圈内赝品害死人，藏友千万擦亮眼睛，莫贪图便宜；还有人说，巨额财富撩拨起人性贪婪和残忍，这是人性弱点。但更多人认为：字画、文物经营公司设计圈套诈骗钱财，才是一切罪恶根源。

在采访中，有知情人士告诉笔者：这样的骗子公司，一般都先骗中介费，再骗藏友说前期宣传花费多少，继而还要拍卖费，总之一步一步地引你上钩，为吊起藏家胃口，哪怕赝品再假也会被鉴定为“稀世之宝”。此案让人沉重悲叹之余，更值得世人警醒。

（文中除犯罪嫌疑人外为化名）

编辑/纤手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