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豆的舞女》中“水”意象的探讨

2015-04-17 14:19
福建江夏学院学报 2015年2期
关键词:伊豆舞女川端康成

吴 敏

(闽西职业技术学院基础部,福建龙岩, 364021)

《伊豆的舞女》是一篇著名的短篇小说,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川端康成早期的代表作之一。作品情节简单,讲述了一个具有“孤儿根性”的高中生,为排遣内心的忧郁与苦闷,来到伊豆旅行,邂逅了一群巡回艺人,并被其中一位充满古典韵味、纯真善良的舞女深深打动,产生了似恋非恋的思慕之情。小说中的主人公与舞女之间自始至终没有向对方倾吐一句爱慕之语,而彼此之间的感情又都处于似乎觉察又似乎没有觉察之间,川端康成有意识的将这种情感色调淡化,物哀化,让主人公邂逅即是告别,告别即成永别,什么都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而这过程中,作者借助“水”这一自然物象作为载体来表现男主人公从心绪烦乱到心扉敞开再到心灵净化的情感变化,其中包括雨水、温泉、河流、泉水、泪水等等,体现了川端文学“物我一如”“物心合一”的美学观。

一、《伊豆的舞女》的创作背景

《伊豆的舞女》是以作者19岁(1918年)之时的伊豆之旅为素材而创作的自传体文学,作品中的“我”即为高中时代的川端康成,因此要了解作品创作背景首先要从作者的身世谈起。日本著名学者羽鸟彻哉在其著作《作家川端康成的思想基础》中提到“论及川端的人都应该考虑其孤儿遭遇及恋爱体验”。[1]作者川端幼年就遭不幸,2岁丧父,3岁丧母,姐姐被寄养于姨父家,而自己则由祖父母扶养。由于从小体弱多病,长年闭居于家中,很少与外界接触,心理变得敏感与寂寞。上小学后,姐姐和祖母也相继去世,从此与年迈的祖父相依为命。祖父耳背眼瞎,年老体衰,终日孤单一人卧在病榻上默默流泪,这些使川端幼小的心里有股挥之不去的凄凉与悲哀。16岁时随着最后一位亲人的去世,川端开始了寄人篱下的寂寞生活。正是这种不幸的身世与遭遇使他形成一种孤僻的“孤儿气质”“受恩惠者气质”。这种少年的伤感,激发了川端当作家的志向。在东京求学时,为了逃脱令人窒息的忧郁情绪,作者踏上了伊豆的旅程。在旅游途中,川端邂逅了巡回演出的艺人,并被一名14岁舞女的纯真和美貌所牵动,不由自主地随同舞女等一行巡回演出的艺人,从修善寺经汤岛、汤野一直辗转到了伊豆本岛南端的下田港,之后怀着依依之情,告别了舞女。这其中的经历就是《伊豆的舞女》的故事来源。川端在追求爱情的道路上也异常坎坷,接二连三的失恋遭遇给他带来了无言的苦闷与伤感,使他更加敏感脆弱,多愁善感。

《伊豆的舞女》这篇小说在伊豆之行8年后(1926年)发表 ,其间作者经历了感情的挫折,并曾在1922年怀着“不堪忍受的自怜”的心情重返伊豆,并在此创作了一篇未完成、也没有发表的长篇写生文《汤岛的回忆》,并且以它为原型创作了《伊豆的舞女》和《少年》这两篇小说。根据弗洛伊德的观点,一个人过去的生活经历对其成年以后的思想和人格具有重大影响作用……早年在心理发展过程中经历的某些痛苦事件所造成的创伤记忆永不磨灭。[2]童年和青少年的生活遭遇,对川端而言,其印象大多是孤独与悲哀。人生的无常感和生命的虚幻感深深地渗入了川端的心灵深处,因此,其作品时常流露出孤独伤感与哀婉凄美的色调。在这篇短篇小说中,“孤儿感情”和“失恋情节”可见一斑。川端把精神世界寄托在这样的作品中,心中的孤独和抑郁也得以洗涤。

川端这篇小说在创作手法上有了新的突破,尝试运用日本古典文学的传统美以及表现这种美的传统技法,通过精神与技法两个方面来充分体现日本文学的特质,在形成和发挥自己的艺术个性上取得了很大的成功。[3]日本文学评论家中村光夫对这部作品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说它是“昭和时代的清纯之歌”,认为是川端文学发展的里程碑,在作家的创作史上占有重要的位置。

二、“水”意象的解析

意象是客观物象经过创作主体独特的情感活动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象,是作者的内在情绪和外在对象相互融合的复合物。传统的日本古典文学对自然风物有着极其敏锐的感觉,在描写自然风物时,时常会夹杂着作家的情感。[4]川端康成的作品具有很强的抒情性,浓厚的文化底蕴使他经常选择一些客观的自然物象作为衬托心绪的对象,以客观的自然物象和自我相结合来表现人物内心的情感世界。[5]

在《伊豆的舞女》中,男主人公的种种情感变化及升华,都充分地体现在作品中各种形态的“水”中,通过“水”这一自然物象作载体将男主人公从心绪烦乱到心扉敞开再到心灵净化的情感变化淋漓尽致的表现了出来。这部作品被各种形态的水包围着,有雨水、流水(温泉、河流、泉水等可理解为流水)、泪水等。这里着重探讨象征男主人公心绪烦乱的雨水、心扉敞开的流水和心灵净化的泪水。

1.心绪烦乱的雨水

小说中的“我”是一个具有孤儿根性的20岁高中生,正如文中所述“已经二十岁了,……自己的性格被孤儿的气质扭曲了,想逃避那种令人窒息的忧郁,因此到伊豆来旅行的……”其性格内向、孤僻,由于忍受不了令人窒息的忧郁与孤独,想逃离现实世界,治愈自身的孤儿根性,因此选择到风光美丽的伊豆去旅行。[6]在旅游途中,遇见一群巡回演出艺人,非常羡慕他们结伴同行,特别是第一次见到小舞女时,就被她的美丽深深吸引住了。所以文章开头就出现如此描写“……骤雨白亮亮地罩在……,以迅猛之势从山脚下向我追赶过来……”,好象连雨点都在催促着“我”去追赶小舞女,雨点把小舞女和“我”联系在一起,表现了“我”心急如焚想要去见小舞女的的心境。

当“我”气喘吁吁地来到了天城岭北口的一家茶馆时,看到巡回艺人一行正在那歇脚,可以如愿地见到她们,我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在茶馆避雨休憩时,老婆婆轻蔑艺人的话语煽动“我”产生了“今天晚上就让那舞女到我房间里来吧”的邪念。小舞女那妙龄少女的装扮和如画一般的美貌,再加上巡回艺人的身份使她成为供人娱乐的对象,让“我”误以为小舞女深谙男女之情,而“我”又渴望女性的爱,易于把她当成性的对象。但第二章小舞女为“我”端茶时羞涩柔媚的表情及阿妈“这孩子有恋情哩”的话语嘎然中断了“我”的遐思,原来小舞女也对“我”产生了朦胧的情愫。

“我”与巡回艺人同行,落脚于旅馆休息时又下起了一场暴雨。小说第二章中“黄昏时分,下了一场暴雨。……这么大的雨,舞女们恐怕不会来演出了吧。我心里这么想,可还是坐立不安”“暴雨声中,远处隐约传来了咚咚的鼓声。我几乎要把挡雨板抓破似地打开了它”“每次听见鼓声,心胸就豁然开朗。……鼓声停息,我又不能忍受了……我沉醉在雨声中”等的描写,将“我”在小舞女夜宴时内心纷乱如麻、焦灼万分的情绪,通过暴雨的狂躁和迷乱,恰到好处地表现了出来。这缠绵的雨勾起“我”对小舞女的无限思情,在夜雨中,鼓声响起与停息,伴随着烦乱的风雨,影响着“我”心情的变化。鼓声响起代表着小舞女还在宴席上,“我”心情随之开朗;鼓声一停,“我”就似乎要穿过黑暗看透安静意味着什么,心绪随之烦乱起来,生怕今夜小舞女会被人玷污。通过这雨夜,“我”与小舞女的朦胧爱情升华到了一个新的纯度。

2.心扉敞开的流水

日本是一个火山岛国,很多地方都有温泉,而伊豆同样也是温泉胜地,小说中多处提到温泉。在公共温泉池泡温泉,可以让人消除疲劳,身心放松,敞开心扉,促进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交流。

在第二章中,“我”快步追上巡回艺人一行,很想加入他们的行列,荣吉看见“我”,立即与“我”搭讪,“我”也感受到了艺人一行的友好与善意。因此,与荣吉泡澡时,他敞开心扉,向“我”提及自己和妻子的情况,并没有把“我”当外人。荣吉在旅馆中长时间地陪伴着“我”,对于“我”的馈赠,刚开始是拒绝的,后来看“我”一片真心,也就不再推辞。小说第四章中,荣吉邀“我”散步,靠在桥栏杆上,又跟“我”谈起自己落魄潦倒的身世及其他艺人的大体状况。在世俗人眼中巡回艺人和乞丐是一样不受欢迎不被认可的,他们是不值得尊重的下等人,而作为东京高校的学生地位是高贵的,不屑跟艺人结伴为伍的,但作为孤儿的“我”早已尝遍人世间的世态炎凉,非常渴望有人相伴,因此,“我”也同情他们的身世,平等对待他们。

小说第三章节开头“……在浴池下方的上涨的小河,承受着暖融融的阳光……”的描写,通过流水为“我”对小舞女误会的消除作了一番铺垫。在公共温泉澡堂,小舞女因看到了“我”和荣吉而满心喜悦,赤条条地从浴场中跑到日光地下跟“我们”打招呼。“她,就是舞女……修长的双腿,……宛如一株小梧桐。……这幅景象,仿佛有一股清泉荡涤着我的心。我……噗嗤一声笑了。她还是个孩子呐。”本以为小舞女是位成熟女性,担心会被人玷污,结果发现她还是个天真无邪、纯真质朴的孩子,“我”不禁快活,兴奋,犹如清泉涤荡着“我”的心,“我”紧闭的心扉被慢慢打开,开始被净化。

在接下来的旅途中,“我”和艺人们真诚相处,双方相互回赠。对“我”产生好感的小舞女更是细心地照顾着“我”。当“我”和熏子甩开别人在山上歇息时,她用女性的温柔润洗着我孤寂干涸的心田。她蹲在“我”跟前,把“我”身上的尘土弹去,帮“我”把裙裤下摆抖清楚,放下撩起的衣服下摆,然后请“我”坐下。再次出发时,熏子冒着危险为“我”偷来一根适合当作手杖的竹子,减轻爬山的疲劳。当艺人们发现在林荫遮掩下的岩石缝里流出清澈的泉水时,在口渴的情况下他们没有喝,而是先让我喝,因为他们认为把手伸进去会把水搅浑而且在女人后面喝不干净。虽然“我”作为学生地位高贵,但“我”也经历孤儿的苦难,对于别人的恩情,是要报答的,这与出身低微倍受鄙视的巡回艺人的心态是相同的。

“我”怀着自身的悲哀来注视小舞女的命运,而小舞女对“我”的体贴入微,使“我”感到含有一种“不寻常的好意”,特别是当小舞女与同伴议论“我”是个好人的话语落入“我”的耳朵时,这种普遍意义的赞美,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我”体会到了自己实实在在的存在感,因此纯粹的心灵交流在他们中得以进行。“我”与小舞女之间所流露的情感是直率的,没有一点虚伪。“我”的心扉完全敞开,心灵得到净化,孤僻、忧郁的孤儿根性也被治愈。

虽然“我”和小舞女身份地位截然不同,但彼此有着相似的命运。“我”从小没有亲人,寄人篱下,靠别人的施舍过日子,因此有着孤僻自卑的心理,在旅途中,得到小舞女一行的平等相待,特别是得到她们的赞誉时,自然而然地对她们产生了纯洁的友情。而社会地位卑微,倍受他人歧视的巡回艺人一行遇到这么一位友善的有地位的年轻人,能友好相待,能够感受到久违的亲切。[7]因此,他们产生了深厚的友情,彼此能够敞开心扉进行心灵交流。

3.心灵净化的泪水

小说中,“我”苦闷的心灵被小舞女的爱净化了,扭曲压抑的孤独性格也慢慢发生改变,“我”的灵魂在旅途结束时获得了新生;而生活在灰色世界中的小舞女因为她乐观向上的面对人生而显出一分格外的亮丽之色。小说的结局是“我”和薰子以泪水为引依依惜别,只能任泪水“簌簌地滴在书包上”,此情此景就成为了“我”旅途中最后一道难以忘却的风景。对“我”而言,故事最好的结束方式莫过于此,小舞女只是远离现实世界的一道深深打动“我”的风景。最终,一艘航船把“我”载回原先的人生轨迹,但重新返回的“我”不再带有孤儿根性,扭曲的心态得到治愈。“我”的人生态度因小舞女乐观积极的心态,体贴细微的爱而深受影响,幼年缺失关爱的干涸心灵得到滋润。爱让“我”理解了生命的真谛,让“我”封闭的心灵得以敞开,从此也让“我”的生命重放异彩。心境的变化在行为中逐渐显现出来,于是,在返回途中,“我”爽快承接他人的托付,同情并热心照顾失去亲人的老婆婆,大方接受陌生少年的好意。是薰子的爱净化了我的心灵,带给了“我”对生活的正能量。就像小说结尾所说的那样:“……我感到一切的一切都融为一体了……”“我的头脑恍如变成了一池清水,一滴滴溢了出来,……顿时觉得舒畅了”。“我”开始自然地融入社会,将从前的阴霾全部冲刷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伊豆的舞女》中应用各种形式的水,表现作者在旅途过程中不同的心境和意境,让读者深刻体会出“我”原本孤僻封闭,严重扭曲的心灵在女主人公熏子的感染熏陶下渐渐得到治愈。熏子的爱拯救了消极避世的男主人公,让其理解了生命的真谛。据悉,在结束伊豆之旅后,川端本人的心境确实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变得开朗与乐观,积极投入于同学间的活动。这或许是伊豆故事最好的结局,这个结局是属于青年川端的,年轻的生命从此充满了憧憬和希望。因此,《伊豆的舞女》可称为是一首以水为媒的生命赞歌,而支撑着这些的正是川端康成本人对爱和对生命的理解。

三、从“水”意象中透视川端康成所向往的日式情调的东方美

在《伊豆的舞女》中,“水”之意象如“血液”般始终贯穿全文。开篇就以缠绵之“雨”来表达“我”对舞女的无限思恋,而结局更是“我”和薰子以泪水为引依依惜别,只能任泪水“簌簌地滴在书包上”,此情此景成为了“我”旅途中最后一道难以忘却的风景。作家追求这种如“水”般,淡淡的、抒情的、梦幻式的情感,正好折射出川端康成青少年创作记忆里的一种感情生活,他以浓郁的日式情调将这牵动人心的初恋渲染得极富东方美感。遭受过失恋打击的川端康成,加上根深蒂固的“孤寂心态”,使他只能通过在创作中幻想出美化事物的方式来升华自我的灵魂,追求一种心灵深处美的享受,从而达到自我治疗、自我拯救的目的。这就是一种“白日梦”的释放方式,它那么的虚幻和美好,给人以勇气和力量。追求伤感美、虚无美始终成了川端康成整个创作过程中的总基调,而通过“水”的意象反映其所追求的虚无、伤感之美,在他之后许多作品屡现其中。

大部分处于温带的日本列岛夏无酷暑,冬无严寒,常年温和湿润,属于典型的温带海洋性季风型气候。在这样的气候环境中,雨和雪必然成为日本天气的重要特征。因此,在川端康成的许多作品中,“水”意象更多地体现为雨和雪这源于自然的无根之水,通过与作品中人物的孤独忧伤和哀叹相联系,来反映其所向往和追求的具有日式情调的虚无、伤感之美。那纷飞的雨丝和飘雪半点不随人意,就川端康成而言,应是自然的恩赐,也是自然的意志,不为人意而转移,飘荡在人世间的人们就只能领受这自然的精华却无法选择。在川端康成的笔下,往往是在主人公无法做出生命抉择之时,或是飘泊者的孤独无助感最强烈的时候,雨雪等“水”之意象会突降而来, 一种无法主宰自身命运的悲凉之感油然而生。

川端的小说中对自然现象的描写更多强调的是人无法达到或无力改变这一基调,即所谓“雪月花时最怀友”,[8]恰因生命的无法主宰而产生的孤独美感。日本人推崇白色,而雪的晶莹洁白,正契合了日本人对白色的推崇。细读《雪国》文本,我们会发现,雪国之“雪”渗入了作品的每个角落,既描绘了早春的残雪、严冬的暴雪、深秋的初雪,又描写了月夜的雪、阳光下的雪,串起了整个故事的始末。《雪国》的开篇名句“穿过县境上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大地一片莹白。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了下来。”寥寥数语,就写出了雪国的自然景象,一片夜色,白雪覆盖大地,给人以与世隔绝的苍凉之感,也浸润了凄冷、孤寂的象征意味。岛村和驹子的情感就是这种纯洁之雪和虚幻之镜的关系, 而岛村对叶子那迷人的美的震撼,似乎就象颤动的玻璃“水”镜一直在脑海里飘荡。无论是驹子还是叶子,她们都有如雪般的洁净和纯白,可对岛村来说又如水中之月、镜中之花,终将像那美丽的雪花般飘然而逝。因此,也就能理解川端为什么将声音美得仿若天籁的叶子的葬身之所选在了雪后的蚕房,这就是川端通过“水”之意象想要表达和向往的虚无之美。

而《古都》中,苗子与千重子在飘着细雪的夜晚相会,苗子听着雪落的声音,对千重子描绘起北山杉树林中的雪景。短暂的一夜相会之后,苗子为了不影响妹妹千重子的幸福,决定远离她的生活时,她们又在下着细雪的寒冷早晨分离。小说写道:“千重子抓住红格子门,目送苗子远去……前发上飘落了少许细雪,很快就消融了”。此刻,白色的细雪更给姐妹间的离愁别绪浸染上了一层冷清哀伤的情致。无论是希望寻找妹妹的苗子还是在生命中流浪的岛村,在跋涉奔波的人生中,只有飘然而至的微雪,带着剔透清纯的美,冷眼观看着人世间芸芸众生的凄惶苦涩,这便是川端笔下的伤感之美。

对于潜心锤炼古典美的川端康成来说 ,他的“水”之意象 除了“雪”,与之相对的,还有“雨”。在川端康成的作品中反复出现的“雨”,则大多出现在人物心绪烦乱,无法做出决定时。《千只鹤》中,当主人公菊治苦恼于选择太田母女或雪子时,绵绵雨丝便在那孤独的茶室外飘起。当大木被庆子诱惑, 成为她复仇的傀儡,迷失在江之岛的海滨乐园时, 茫茫细雨飘在了北镰仓的海岸上。孤独是与生俱来的,不管多么努力地去逃避,最终的结局依旧落入孤独的罗网中。无论是爱恋着舞女的“我”,迷茫于爱欲与美的选择的菊治,还是在家中仍然孤独无助的大木,最终都只能成为孤独的人生过客。

此外,在川端的小说中,构成“水”意象的,还有在无数楼阁亭台间点缀着的点点池水。这看似绿草成荫、繁花似锦的池水,终究是离开了浩瀚无垠的大海,成为瘦弱孤单的“浪子”。因此,池水的描写便与人物那孤独凄凉的心境相呼应。《故都》中,当千重子与真一在平安神宫赏樱花时,那“池畔的菖蒲叶,悠悠嫩绿,挺拔多姿。睡莲的叶子,也漂浮在水面上……这里的水池比方才的水池还大。池边的红色垂栅倒映在水中,凄美无比”。这种赏心悦目的景象,对于主人公千重子而言,并非是绚烂明媚的美景,那一池悠悠绿水,离开了大海江河,孤单地被放置与庭园之中,草木虽多,繁花虽美,却总是被迫偏离了自己原来的轨迹,犹如她不知道父母是谁的弃儿身份。由此可见,千重子内心的孤独是刻骨铭心的,从而折射出晚年的川端仍旧无法摆脱孤独。

在川端康成的小说中,多次运用“水”为一个特殊的意象,与受叙者的心境相呼应,将描绘的意象与文学的抒情性融会贯通,展现了日本文学中独特魅力的东方之美,体现了川端对于人生的独特思考,对那种虚无、伤感的古典情调之美的执着追求和向往。

[1]羽鸟彻哉.作家川端康成的思想基础[M].日本:教育中心,昭和54:164.

[2]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论文学与艺术[M].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1:106.

[3]叶渭渠.川端对传统美的现代探索[M].北京:中国社科出版社,1996:94.

[4]叶渭渠.川端康成传[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3:65.

[5]川端康成.美的存在与发现[M].叶渭渠,译.北京:中国社科出版社,1996:32.

[6]何乃英.伊豆的舞女初探[M]// 何乃英.探索与开拓:东方文学论文选.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4:184.

[7]刘艳灵.伊豆的舞女中二元结构世界的消解[J].濮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3(6):85-88.

[8]叶渭渠.物哀与幽玄:日本人的美意识[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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