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他国化的典范:林译哈葛德小说的中国化

2015-04-16 00:05:26张立友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哈氏林纾文学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9882(2015) 05-0119-04

① [收稿日期]2015-07-18

[基金项目]2014年安徽省社科规划青年项目:“H.R.哈葛德小说在近代中国的经典化研究”(AHSKQ2014D106)

[作者简介]张立友(1980-),男,安徽肥东人,硕士,淮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亨利·莱特·哈葛德(Henry Rider Haggard,1856-1925)是英国维多利亚时代著名通俗小说家,其小说以言情、冒险与神怪为题材,蕴含新奇曲折的情节、缠绵悱恻的爱情、怪异诡丽的异域情调,充满理想主义者的精神召唤,开创新浪漫主义小说书写的新气象。晚清民初哈葛德小说在进入中国文化与文学场域,掀起译介热潮,其中林纾是主要译者。他和王寿昌、魏易、陈家麟、曾宗巩、李中和等口译者合作译介23本(不含未出版2 本)哈氏经典小说,吸引大批读者,译本十分畅销。林纾在中华文化与传统诗学视野内,对哈葛德小说文化精神与文学规范进行本土化改造,哈葛德小说生成演变成为与本土经验相契合的近代中国文学经典,完成了中国化的历程。本文运用比较文学变异学理论,以林译哈氏小说的中国化为研究对象,揭示文学他国化的演变生成范例,客观呈现林译哈葛德小说在中英文学文化交流史上的重要地位。

一、文学“他国化”思想阐释

文学他国化是比较文学变异学重要内容,是一国文学在异质文化流播中与接受国民族文化与文学发生碰撞,发生深层次的变异,文学本身所蕴含的输出国的文化规则与话语方式会被接受国改造和同化,成为接受国文学或文化的一部分 [1]。一国文学传播到他国,必然要与他国的文化规则与诗学传统或文学规范发生碰撞。他国接受者根据自身的文化背景、时代精神、审美需求等对外来文学与文化进行必要的选择、改造、变形、重构、甚至误读直至使其成为自身文学的一部分。一句话,文学他国化是文学在跨文化/跨文明的语境下的变异现象,再现文学在他者文明流播中的解构与重构,演变及生成与他国文化生态相协调和适应的新文学形态。文学他国化后的文学才能被他者文化大众所接受,成为其主流或民族文学的一部分。文学“他国化”打破了比较文学影响研究长期以来的“求同”,提出文学在跨文化交流语境传播中的异的方面的研究,进一步丰富和完善比较文学的学科理论。文学他国化的实现途径是学术规则的改变,指的是建立在特定文化传统、文学理论、话语思维方式基础之上的基本规范,其中文化传统是根基,决定着文学的改造后的文化意义生成,文化规则、文学理论和话语思维方式 [2]。他国化中一国的文学演变成符合接受国文化精神与文学规范的话语意义,才能被他国读者大众所接受,才能融入他国的主流文学。到底是传播国文学被接受国所化还是化接受国文学,最重要的是接受国文化主体性是否得以继承,接受国的文化传统和文学规范得以被坚守,也就是接受国的学术规则影响、消化和改造了传入的文学,最终使之成为具有接受国特质的文学与文化,也就是传播国文学在接受国的“本土化”。 [3]

二、林译哈氏小说文化精神的本土化重建

承载着英国维多利亚文化的哈葛德小说在晚清民初引起文人的广泛关注,掀起了译介热潮,经过近代传媒传播与读者的广为接受,成为当时的中国经典。林译哈氏小说文化精神的经过重建后顺应了近代中国的主流文化语境,蕴含中国文化特质。

(一)儒家伦理的倡导

作为中华传统伦理的坚定捍卫者,林纾在译介中对哈氏小说伦理精神进行中国化重建,林译哈氏小说伦理道德精神被阐释为“忠”、“义”、“孝”、“礼”。原著中有多处描写女子甘愿牺牲自我幸福,而成全别人,这在西方文化中是一种宝贵的人道主义。但在林纾的笔下却是“忠义”精神体现。《迦茵小传》中的迦茵深爱着贵族子弟亨利,但为了让亨利能够重振破败的家业,迦茵劝他娶富家女子爱玛,并力促富商来文杰成全这门亲事。林纾借小说人物来文杰之口大加赞赏迦茵:“来文杰闻言,肃然起敬曰:此语出之忠义之肠,老夫佩女郎盛德”。 [4](p62)而在亨利母亲在听了迦茵牺牲个人幸福主动放弃亨利时,赞叹“此女乃高义干云”。 [4](p94)“忠义之肠”、“高义干云”显示迦茵的精神境之高尚。与“忠义”与密不可分的“孝”。“孝”是中国传统伦理秩序的核心,“百行孝为先”,林纾的译介中大力称颂孝行。《蒙特祖马的女儿》(Montezuma’s Daughter )殖民主义色彩浓厚,林纾将小说译为《英孝子火山报仇录》,主要人物为母报仇被当作“孝道”,盛赞小说中人物替母报仇的不可撼动之决心即“孝子复仇,百死无惮,其志可哀,其事可传,其行尤可用为子弟之鉴。” [5]而林纾对于哈氏小说中的有违“孝”不伦言行进行谴责,同时添加必要的“孝行”阐释。《橡湖仙影》中腓力(Philip)为得到财产,看着父亲死去,而不给他救命的药水。对此林纾激愤不已,在同一段译文的三处作评语:“此人真宜寸斩!” [6](p63)痛骂人物不孝行为。《三千年艳尸记》中利武(Leo)告诫儿子若遵照他的遗嘱去探索,就不会没有财产。译文“设尔欲遵吾遗嘱而行,则亦孝行中之一事,勿疑可也。” [7](p26)进行孝行阐释,把儿子谨遵父命看成是“孝”。“礼”是封建礼教,女性而要上下有别,尊卑有序,个人的情感要合乎礼仪。《玑司刺虎记》这样描写贝色的感情:“尽管贝色仍有少女的矜持,但她没有刻意去隐藏自己的喜好。实际上,她的感情太强烈了以致无法隐藏。” [8](p100)但林纾的译文为:“`贝色虽慈,幸不越乎礼防。实意属诸约翰,又不泄其情窦。” [9](p62)含蓄温婉是儒家传统的礼,即便女子钟情于男子,也不能主动表白自己的情感,情要在礼的规范之内。林纾以儒家的传统伦理重建哈氏小说的文化思想以倡导近代中国的传统道德。

(二)佛道教义思想的宣扬

基督教义影响和决定了西方民族的特有的文化心理、思维与认知模式。哈氏小说关于生命、死亡以及罪恶意识的主题不可避免有基督宗教文化色彩,对于近代中国的阅读受众来说是陌生的。而在近代中国,深受奉佛道思想熏陶的大众所信奉的生命观与罪恶观不同于基督教义的原罪与救赎。林译哈氏小说用佛道精神置换小说中的苦难、善恶、赎罪观念,有效地消解了基督教义。《橡湖仙影》中安琪拉和阿瑟在谈到死亡时,安琪拉认为死亡只是一种变化,能够使人更接近真实的存在,死亡是一种命运安排,是一种超越,是走向极乐世界。对此,林纾做了这样的翻译“妹有何惧?人安得死?死特变形耳。且妹匪特无惧,谓既死尚足完我真吾。天下可惧,正在死之片晌,舍此义何惧者?纵此世界中原有行乐之地,然贪嗔痴喜向人作梗,其境地实多于乐趣。譬如妹氏,明知此半晌之间即为临命,然亦鯈然无复顾虑。但极力发此死幕,其中七情六欲都销,宁非一夷平坦荡之世界?” [6](p56)原文安其拉所认为的存在是指上帝,天堂是极乐世界,接近上帝就是追求一种美好的终极快乐。而林纾的生命观是“我真吾”是道家“生命本真”思想。根据《庄子·齐物论》对于“吾”与“我”的阐释,“吾”是生命的本真,而“我”是生命外在存在,是有形的,不确定的,原文基督教的生命的存在转换成了生命的本真。“贪嚷痴喜”、“七情六欲”是佛教中所指的世俗的享乐,基督思想中超越世俗的追求被解读为扫除心中的欲望杂念,四大皆空。

西方宗教思想中的罪恶观是原罪与救赎。人生下来就有“原罪”,因为人是亚当和夏娃的后代,他们偷吃“禁果”被上帝惩罚,同时人在世俗世界中因欲望而犯罪。因此,人要向上帝忏悔,自我悔悟得到灵魂拯救。在中国,佛教中的因果报应融合本土传统而形成报应观念深深地扎根于人们的心中。“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基本的善恶观。林纾以善恶报应思想同化基督罪恶救赎。如《玑司刺虎记》中约翰与贝色已订立婚约,但又钟情于玑司,约翰要向贝色承认自己的过错,玑司不同意,说“既然他们犯下了罪恶,就要承受一切赎罪。” [8](p89)“前生造孽,至此始受孽报。” [9](p73)以因果报应代替了犯罪与赎罪,并添加阐述前世与今生的联系:今世的报应是因为前世造的孽,显然符合本土读者的宗教思想体认。

(三)本土美学标准的化用

一个民族特定的文化、历史传统造就其特定的审美精神。中西方的审美标准和审美心理千差万别。作为秉持中国传统美学观的知识分子,林纾积极迎合近代中国大众的审美旨趣、审美心理与审美理想,将西方文学中富有生机的文化元素与审美价值与中国传统美学精神进行对照,适时地进行“以中化西”的审美标准重铸,译文审美标准体现本土化内蕴,与近代中国读者文化审美实现良性互动。

林译爱情小说的经典作品表达的母题是青年男女的浪漫情感纠葛,爱情给人以巨大精神动力和对爱情忠贞不渝。此类小说与中国传统英雄+佳人小说艺术精神与审美旨趣具有广泛的趋同性。《迦茵小传》的受欢迎程度要远超过其原著。原因就在于小说所表达的亨利与迦茵浪漫主义爱情。亨利是英国海军士兵,忠于国家可称得上英雄,迦茵在林纾的译文中是端庄贤淑的女子。迦茵即使不是名门闺秀,但知书达理,仪表端庄,有操守,符合儒家伦理道德的审美标准。虽然小说中有未婚先孕有违中国传统伦理,但最后为救亨利而牺牲,也可谓是对于亨利忠贞,中和了迦茵未婚先孕的一面,显示出的中和之美的美学观。《洪罕女郎传》中的男女青年也是轰轰烈烈的相爱,两人生活中经历了种种磨难与挫折,尽管如此,两人不离不弃,男青年外获得一笔财富,有情人终成眷属。小说一波三折,结局的团圆是中国大多数读者的心理期待,是和谐之美。《红礁画桨录》女主人公爱上有妇之夫,但她没有破坏一个家庭,男主人也没有做有违伦常之举,最后女主人为了男主人的名节而牺牲深深感染近代中国读者大众。

冒险和神鬼小说则是更多对异质文化因素进行解构,唤起民众内心的压抑的审美欲求,关照了中国大众的审美标准。哈葛德的冒险与神怪小说以他在非洲的生活经历为背景讲述人物深入一个奇幻的、野蛮的与原始的异域世界,探索未知世界,他们跨越神秘雪峰,决战非洲野蛮部落,战胜妖魔与巫术,最后凭借现代文明与智慧,走出困境,获得财富,充满殖民冒险色彩,塑造出无畏的殖民者形象。但林纾的译介将这种审美标准化为一种中国化的英雄尚武精神,将神秘与浪漫美学化为认识世界的探索与开拓精神。林纾认为这类小说“跨千寻之峰,踏万年之雪,冒众矢之丛,犯数百年妖鳄之吻,临百仞之渊,九死一生,一无所悔。语近《齐谐》,然亦足以新人之耳目。” [10]经过林纾的翻译与阐释,这一类小说激发国人反抗侵略和振兴中华。正如他所说“行将择取壮侠之传,足以振吾国精神者,更译之问世!” [11]《三千年艳史记》中的科尔族女王所治理下王国展示的是一个非常的奇特的古老文明,是一个虚幻的世界,在林纾的审美重构下更能调动人们的对外部世界的好奇心,满足了生活在封闭状态下的国民的审美期待,唤醒他们认识世界、探索与开拓世界的欲求,促成了译本与读者的审美情感共振,而那个时代的发展特色和社会变革也继续急需这样的共振。

三、林译哈氏小说文学规范的转换

林译哈氏小说译本中国化,不仅在于小说文化精神的中国本土化重建,也在于其文学规范向中国传统诗学转化,生成了符合近代读者认知思维模式和行为方式的文学话语,顺应了中国古典传统诗学规范。

(一)雅洁的通俗语言风格

哈葛得小说原著语言表达夹杂古英语而显晦涩。而林纾深厚的文言功底使得哈葛德小说译本既雅洁又通俗的语言风格。钱钟书对此感受颇深。“我这一次发现自己宁可读林纾的译文,不乐意读哈葛德的原文。理由很简单:林纾的中文文笔比哈葛德的英文文笔高明得多。” [12]雅洁是说林纾的语言简洁与雅致,是传承桐城派文学规范的体现。哈葛德小说Dawn被林纾译为《橡湖仙影》。“仙”是小说美丽的安其拉,“橡湖”是她的居住处周围有橡树,下临长湖。可见书名虽然只有四个字但充满诗意,小说呈现一幅画,画中有佳人和美景,有简约古雅之效。同样,《迦茵小传》第七章描写亨利与爱玛海边散步场景:“鸟儿在每一丛灌木上唱歌,大多数的树都披上了新绿。芩树今年早些时候绽开了黑色的花朵,路边沙滩上的欧洲蕨长出了卷曲的叶子。李子花已落在小路上,如同篱笆下的小雪,尖刺的山楂树正四处开花”, [13]林纾用“百鸟和鸣,万绿上下”, [4](p38)简洁概括了这种美景,不仅符合中国古典文学写景的传统,使异域风光中式化,有典雅之风,迎合了传统文人的阅读情致,而通俗的语言也合乎大众的审美旨趣。语言的通俗化是指大众化、口语化甚至是庸俗化的用词。描写年轻女子用“小宝贝”, [9](p20)写恨用砒霜作比“恨我有同砒霜”, [9](p19)阻止女子用媚术勾引男子用“以慧剑斩彼情魔”, [14](p26)男女手拉手恩爱则被译为“把臂同行,作鸳鸯之双栖双宿”。 [14](p88)“小宝贝”、“砒霜”是大众化的用词,“情魔”、“鸳鸯”、“双栖双宿”是言情白话小说的常用语。《三千年艳史记》中女王阿尔沙以面纱裹脸,不以面容示人,谁看到其容貌就会悲惨死去,林纾译为“设吾以色身示汝,汝亦将昏惘而死”。 [7](p101)“色身”指女子美和香艳的肉体,写女王的媚,但男子又不可亲近,所以就像是僵死的尸体,是“艳尸”,充满“俗”和“艳”。雅洁与通俗的并置赋予林纾的译文语言既符合文言传统又有白话特征,雅俗共赏,适合不同层次的读者阅读。

(二)中国古典叙事艺术呈现

原著小说打破叙事的连贯性,倒叙、插叙、预叙用在小说的多个地方,叙事视角主要是限知视角,主要用第一人称或第三人称,注重故事背景的描写与人物性格的刻画。林纾用中国文学传统叙建构起中国传统小说的文学话语形式。一是采用史传叙事手段,在译作评论前加上“外史氏曰”,指出第一人称叙述者与作者的区别,用“某某曰”代替首次出现的叙述者,避免读者把译作中的“余”理解为作家。在《斐洲烟水愁城录》中,戈德门具有小说叙述者和故事人物的双重角色,译文开篇即是“戈德门曰”,后都用“余”。小说讲述戈德门一群人的冒险经历,戈德门在小说结尾去世,小说人物亨利成为叙述者,最后一页亨利之兄的注解,解释戈德门手稿如何传入英国。这样安排是为了营造一种真实,这也是中国史传小说的第一人称惯用手法,在结尾处点明故事的来源,以向读者保证内容的可靠性。二是植入白话小说叙事模式。林纾在文中时常添加一些插入语、或叙述者发表议论以引导读者抓住故事的情节或对读者进行道德劝诫,惩恶扬善。《红碟画桨录》第十五章,林纾插入叙述者的话“读吾书者当知乔勿利之精神虽未经吾加倍行写,然以理度,正与女同,不尔者,亦不能结后此无穷之公案。” [14](p88)“读吾书者须知”给读者理解情节内容以提示,营造与叙述者的对话,使读者身临故事情境。叙述者有意说自己不清楚故事的发展是白话小说常用叙事手段。三是以情节为中心,注重情节的简洁、连贯与趣味。《玑司刺虎记》第二十四章,有一大段关于死亡的恐怖议论,让读者对死亡做出评论。但林纾删除了这一细节,认为原文中的玑司与约翰的对话已显示出死亡的可怕,心理描写的评论完全多余,删除后译文情节简练。而为了确保情节的连贯,林纾经常删除穿插的议论性文字或添加必要批注和调整情节顺序,力求叙事进程不被打断。在这部小说的第二十七章,林纾加了批注:“前此慕洛已久归,所以未至擒取贝色者,以方与英人战,且新在官部詈民事,故迟迟始擒贝色”。 [9](p19)显然,批注解释了小说的人物的行为与事件的因果联系,理清了故事情节发展。此外,为了增强故事情节趣味性,林纾调整原文的故事情节。小说的第十三章,慕洛贝色求婚失败,怀恨在心,试图侵犯贝色,藏在树林中的土人模仿慕洛已去世的母亲的声音做鬼语,致使慕洛落荒而逃。哈葛德的叙说平淡无奇,一开始就写出土著人在森林里隐藏破坏幕洛的阴谋。林纾先道出这一事件,给读者以鬼魂的假象,把土人出现在故事结尾才交代,悬念迭起,故事情节神秘感得以显现,趣味性明显好于原著。

(三)文化印迹的本土归化

套语、典故、文化人物称谓等组成一民族独特的文化印迹。文学他国化,必须在文学传

入国/民族的文学规范内对外来文学中文化印迹进行解构,重构成文学传入国的文学话语。林纾采用了归化策略将这些文化印迹进行本土化解读,首先,林纾化用中国古典通俗小说的套语描写哈氏小说中人物外貌与性格,人物形象中国化。《橡湖仙影》中腓力认为马利亚很有魅力。林纾的译文是:“觉女之软步温香,令人心醉”。 [6](p25)“软步”形容女子步伐轻盈,“温香”是女子的肌肤细腻芳香,是资质好的中国古代美女的标准,与《西厢记》第一本第二折中有“软玉温香”一词描写女子的美有异曲同工之妙。写女子的美貌,恋爱中的腼腆含羞少女,林纾用“桃花颊上旋生春晕”, [6](p61)英国维多利亚美人已成为中国古代美女。在女子性格上,林纾剔除人物个性,进行庸俗化描写。《红确画浆录》描写比亚德利斯时的译文是“若以晚亚德利斯为人论之,情丝裏处能为百种之娇柔,盛怒发时几于千人都废。” [14](p28)“娇柔”与“盛怒”是中国通俗文学中典型贤淑女子与泼妇的形象,但原文那种尊贵气质、深藏不露等人格魅力已被化解得一干二净。其次,林纾对典故俗语进行加注、替换、删除或补充,化陌生为熟悉。在译《红确画浆录》中,林纾这样评价比亚德利斯:“然晚亚德利斯性实高抗,终不能屈以卑屑之事。” [14](p30)而在原文中,哈葛德要表达的意思是“她可能会犯错,也可能很固执,或两者兼有,但绝非狼琐之辈。也许她会触犯‘十诫’中其他戒律,但决不会作假证陷害他人”。 [15]“十诫”或《摩西十诫》在圣经中指圣父耶和华刻在西奈山石碑上的十条戒律,成为西方重要文化印迹,林纾有意漏译,缺省圣经思想。最后,以中国的文化称谓作为参照与比附。哈葛德冒险小说中神秘王国里的人物复杂称谓反映出复杂身份关系。林译本中女王或国王称自己为“朕”,林纾讨厌的女性人物的自称为“贱妾”。“神父”被“道士”所替代,女王的护卫称为“中郎将”,女王与国王的护卫士兵被称为“羽林军”其他如“夜度娘”,面首、纪纲、媒人,东床,幕僚、府僚、中涓、门客、清客等等都是中国古代文化人物称呼,时常在译文中出现。

总之,文学他国化是一国文学在异质文化语境传播中发生的深层次文学变异,其结果是传播国文学本身的文化规则和文学话语规范被接受国所化,成为他国文学与文化的一部分。晚清民初在中国流播的哈葛德小说经林纾的译介,其文化精神与文学规范完成了中国化改造,生成了具有近代中国文化与文学特质的经典,是文学他国化的典范,揭示出文学“他国化”演变生成机制。可以说,哈氏小说之所以能够成为近代读者喜爱的经典就在于其完成了文学他国化。林译哈氏小说的中国化展现出文学他国化中,传播国的文学被他国本土文化与传统诗学改造、转换、变形的动态历程,对于促进晚清民初中英文学文化交流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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