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博物院创始人李石曾

2015-04-15 15:14:00章宏伟
关键词:故宫博物院

章宏伟

(故宫博物院故宫学研究所,北京100009)

故宫博物院创始人李石曾

章宏伟

(故宫博物院故宫学研究所,北京100009)

学界对故宫博物院史的研究长期处于一种进行迟缓状态,对故宫博物院创始人李石曾的研究更是缺乏。李石曾出身清华世家,早年赴法留学,加入同盟会,与孙中山成为好友。他是中国无政府主义思潮的主要旗手,也是中国留法勤工俭学运动的倡导者和实际组织者,曾主持京津同盟会,见证驱逐溥仪出宫,出任清室善后委员会委员长,组织清宫物品点查,创立故宫博物院,化私为公、一切公开。李石曾一生只做大事,不做大官,淡泊名利,为故宫博物院肇建时期各项事业的发展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故宫博物院;李石曾;创始人

故宫博物院是中国现代博物馆发展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在中国现代历史、特别是文化史上有着特殊而重要的地位。故宫博物院史作为一家机构的历史,是一个历史时期的产物,博物院的发展与此一时期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和社会各方面的历史进程息息相关,密不可分。政治军事集团的兴亡,民族国家的危难,国民党对全国统治权的控制以及后来失去这一统治权,都影响、甚至决定着故宫博物院的走向,当时社会的政治态势、民族矛盾、西学中用、国际关系、派系斗争、公共意识,都在故宫博物院的身上得到直接的反映,封建与民主、帝制与共和、私有与公有、国家与团体、政争与文人种种历史的客观现象,给后人留下了无数有待分析、论定的课题。研究故宫博物院建立、发展的曲折历程,无疑是中国现代史、中华民国史研究的重要领域之一。但与此不太相称的是,故宫博物院史的研究长期处于一种进行迟缓的状态,成为史学研究中被忽略的领域,无论是中国现代史、中华民国史,还是中国文化史,民国时期故宫博物院都没有能够占有一席之地,专著一本都没有,只出版有类似的著作如《紫禁城的黎明》《故宫沧桑》《故宫博物院历程》《故宫博物院80年》,以及《故宫志》的院史部分也可算做类似著作;研究论文也很少,故宫博物院史研究领域的田园荒芜急待耕耘!这既有长期以来史学界基本处于“革命史观”的认知范畴内来讨论历史问题,使得故宫博物院的历史被学界所忽略的因素,也有学界对博物馆文化事业关注不够,人们对于故宫博物院的价值认识不到位的原因。

李石曾是故宫博物院的创始人,也是著名的教育家、国际社会活动家,早年致力于民族民主革命,是中国留法勤工俭学运动的主要倡导者和实际组织者,中华民国许多重要事件的主事者与参与者,但一直没能得到学界的关注和重视,我国大陆出版的36卷本《中华民国史》,就没有为李石曾立传,《中华民国人物传》里没有李石曾的传记。台湾出版过《民国李石曾先生煜瀛年谱》《一代振奇人——李石曾传》,大陆也有几篇学位论文,赵颖霞《李石曾的教育思想及其实践述论》(河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3年6月)、董怀良《李石曾政治思想及活动述论(1945年前)》(河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5年6月)、余剑伟《李石曾文化教育思想研究》(华中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6年6月)、王磊《李石曾无政府主义探析》(中国人民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年6月)、王月《李石曾与北京大学(1917—1926)》(北京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年6月),但有关故宫博物院的文字都不多,与故宫博物院相关的文章只有蒋复璁《李石曾先生与国立故宫博物馆》、董怀良《李石曾和故宫博物院的成立》两篇,这与李石曾的历史地位、李石曾对故宫博物院的贡献是极不相称的。本文试图通过发掘史料,实事求是、客观公允地对李石曾的家世、思想演变、社会活动,直到创建故宫博物院作一全面介绍,并对其创建故宫博物院的功绩作一评价,希冀大家对故宫博物院的创始人有个概貌式的了解。对李石曾后期的活动考究,只能留待以后了。

一、出身清华世家

李石曾(1881—1973),名煜瀛,字石曾。河北高阳县人,生于北京。父亲李鸿藻(1820—1897),清咸丰二年进士,曾为同治帝师。官至协办大学士、军机大臣、吏部尚书、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是显赫一时的晚清重臣。受洋务运动影响,力主向西方学习。李石曾说:“吾父为清末重臣,乃其时史地及一切一切之环境使然,与其子革命党之我,并非真正矛盾,并且吾父为我新思想之启发者,有两大要点:(一)家庭教育中,父之言行‘反官僚’时常不知不觉的流露,或无意识潜意识的表现出来。父亲为人忠厚温和,惟对做官者之钻营,深恶痛绝,谓为‘钻狗洞’等等,在我不知不觉中受了这种影响,已种下不做官的根苗。(二)家塾教育中,为我们兄弟请以新学著名的齐禊亭先生为师,以致导我到革命思想与世界思想的途径。”[1](P97)李石曾说:“父亲思想虽新,但作梦也想不到他的儿子竟会做起‘革命党’来的。”[2](P3)“父亲助我为新世纪革命之人,当然是无意的,或潜意识的;禊师则可谓半意识的开始,全意识的究竟。”[3](P15)

李石曾6岁启蒙读书,8岁起先后从族叔葆宸禀生、张傅霖孝廉(河间人)、华金寿太史(甲午翰林,字竹轩,天津人,李鸿藻门人)等读四书五经,14岁又从齐禊亭读书。齐禊亭,名令辰,河北高阳人,壬辰(1892)进士,曾为易州书院山长。齐氏思想开明,学贯中西,赞成变法,对李石曾进行的是新式教育,所传授的知识,“经史之外,兼及舆地及国际形势。塾中悬地图,齐夫子行走指讲,一如今之课堂”。李石曾因此“早明世界大势,及中国积极(弱)不振的危险”[4](P52)。李石曾说:“禊师尤高诵礼运篇与称赞游侠及王荆公不畏不拘之名言,诸如此类,与造成我之革命言行,均有重大之影响。”[3](P14)“塾中禊师读报载‘孙逸仙革命’,不惟不反对而且称许。”[3](P15)李石曾说:“尤要者清末守旧之风浓厚,在庚子不久之前,父竟开明以至聘维新之齐禊亭先生为吾兄弟姪辈等之师,废止馆阁体之教育,从事于温故知新之学,小学、地理、天算以及诸多西学与周游世界研习,鼓励一新之精神,孙逸仙与吴稚晖鼎鼎大名得闻于禊师,环境一奇迹也。”[5](P432)“由甲午至庚子这几年来是我受半家塾半书院半学校教育之时,是我学术思想行动——尤其是世界之行——奠基的重要时代”[1](P32),“父师均科举出身,均不鼓励我作八股与试帖诗”[3](P14-15)。齐禊亭对李石曾的思想启蒙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李石曾从幼年起就憎恶封建专制统治,厌恶满清朝廷的服制,[6](P20)厌恶满清的官职,“幼以荫荐为户部郎中、道尹、盐运使衔等,张南皮(之洞)拟授以新学进士,袁项城(世凯)欲官以显职,皆不一顾”[7](P14)。李石曾由此得与齐禊亭的儿子齐竺山、齐如山、齐寿山来往密切,这三人“皆维新最早”[1](P23)。父师的言行对李石曾以后无政府思想和资产阶级民主主义思想的形成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

二、中国无政府主义思潮的旗手

甲午战争失败对年轻的李石曾触动很大。庚子八国联军入侵时,李石曾已20岁,全家随长嫂逃离京城,艰难跋涉千余里,到河南开封避难,饱尝了颠沛流离之苦。清廷的无能、腐败,激发了李石曾救国图强的雄心壮志。“因黄思永之介,先生得识吴兴张静江(人杰)于故都,共定环球旅游之约。清廷遣孙宝琦(慕韩)使法,先生与张静江均以随员名义随船往,至上海,访吴敬恒(稚晖),相谈甚得。敬恒勉先生多鼓励青年学子以‘苦学’方式出国留学,是即先生等日后倡导勤工俭学之始源也。先生在沪,并于吴彦复组合制文人学者聚会场所中,初识蔡元培(孑民),遂缔交焉。李、张、吴、蔡四先生之缔交,乃共同从事革命事业之开端,于民国政治垂深远影响者也。”[8](P77-78)①此误,介绍两人认识的是状元黄思永之子黄秀伯(中慧)。他们四人志同道合,在几十年的活动中联系一直很密切。社会上将吴、蔡、张、李并称为“四老”或“四皓”。[9](P54)

李石曾自述:“我出国前原习英文,准备留美,因有赴法机缘,改习法文。”[1](P73)1902年②李喜所《近代中国的留学生》置于1901年(第251页),但《扩武自述》(《李石曾先生文集》(上)第437页)、《一代振奇人——李石曾传》(第34页)、《民国李石曾先生煜瀛年谱》(第14页)均系于1902年。的法国之行,李石曾得到了李鸿章的帮助③李石曾自述:“庚子之役……停战后李合肥在京师贤良寺与联军议和,我又作为期一个月由南而北马背上之长征,到贤良寺谒见合肥,与商我出洋留学计划,承其赞许……”载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编:《李石曾先生文集》(下),第三编《石僧笔记·空间之琐谈》,第65-66页,台北: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1980年。。驻法钦差大臣孙宝琦之父孙贻经与李鸿藻都曾为帝师,因而孙宝琦对李石曾关照有加,令他专心读书。李石曾说:“在巴黎求学,当时感觉一事实之困扰,即使馆与侨商几十人终日相见,食宿与共,于习法语已难,更谈不到学问,颇自惶惶。”[5](P437)1903年入蒙达尼农业实用学校读预科,次年改入正科,学习三载,考试及格获毕业,名列第四。自述:“此系平生仅有正式上班考试之一次,前后时间均为自由研究农业学术,中国大豆,国际合作,进化新理,社会学说,奠定一生精神生活与世界社主要基础。”[10](P17)随后,进入巴黎巴斯德学院,师从柏尔唐教授研究生物化学,特别从事大豆的研究。李石曾以科学方法研究大豆的功用,发现大豆不但可以制成许多有营养的食品,而且可用以制造假象牙,1907年在巴黎以法文出版专书《大豆的研究》。

1906年,经张静江介绍,李石曾在巴黎加入了中国同盟会,服膺革命。[11](P17-18)1907年李石曾结识了在巴黎的孙中山,两人从此成为好友,李石曾称孙中山为《新世纪》的“辅导员”,[12](P405)“在国父谦光盛德,不以部属视李先生,而视之如友好,亦明称之为朋友”[4](P52)。秦孝仪说:“在革命先烈先进同志当中,能够‘一言而为天下法’、‘匹夫而为百世师’的人,为数不少;但曾经被国父称为‘吾友’的人,实在没有几位;尤其被国父将其言其行,引为革命学说之理论依据者,更是难得一见,而石曾先生则是的确当之无愧。”[13](P8)

1906年在法国巴黎遇到的地理学家邵可侣影响了李石曾一生的思想和行动。邵可侣把克鲁泡特金所著《互助论》、陆谟克所著《生物互助并存论》、居友所著《自然道德论》等学说介绍给李石曾,“先生闻而乐之”[10](P18),人类互助与世界大同的思想深深扎根于他的头脑中。他的朋友张静江“旅法数年,渐结识西欧无政府党诸学者,获聆蒲鲁东、巴枯宁、克鲁泡特金等学说,……隐以中国无政府主义宣讲师自任”[14](P210),也深深地影响了李石曾。李石曾“为无政府党所引诱,以浪漫蒲鲁东,巴枯宁为神圣,尊崇其说”[15](P17-18)。

1906年12月,李石曾与吴稚晖、张静江在巴黎组建世界社,作为传播沟通中西文化的机构,开始宣传革命,并着手组织中华印字局,积极筹备出版发行画刊杂志。“明年(1907)六月,新世纪周报创刊,纪年用‘新世纪七年’字样,并用阳历月日,以示不承认满清。”[16](P196)“先生用‘真’或‘真民’笔名发表言论,反对帝国主义,介绍万国革命风潮,主张社会革命与政治革命,包括排满在内。”[11](P19)李石曾在《新世纪》第一期发表《新世纪之革命》,赞颂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革除王位,宣布人权,乃为新世纪革命之纪元。……亦足以为将来社会革命之先导”[17](P976)。他主张社会革命与政治革命,包括倾覆清室在内。1907年清廷“预备立宪”,发布上谕,要求“修明礼教”,“朝野联为一气,君民得以相安,为实行宪政之预备”。李石曾揭露并批判君主立宪丑剧,指出:“礼教是最不自由,最不合公理的东西。没有一个革命党喜欢他,也没有一个可以变成革命党的喜欢他。”“请问革命的宗旨何在?无人不说是为平等、为自由。既有朝野(政府与民)之分,又有君民(制人者与被制者)之别,这就大背平等自由。清政府与民,制人者与被制者,本是仇敌,又有什么一气,什么相安可说。你们这般民贼,不必用甘言欺我,这‘实行宪政之预备’话,与‘实行革命之预备’无异了。”[5](P48)《载沣时代之黑暗》揭露清政府政治黑暗、官界腐败,“载沣僭窃,以冷静之头脑,利用腐败之人心,于是除浮而无实之表面外,其内容之黑暗,全复野蛮不开化之旧观。……此即载沣时代,既入幽谷,更进深邃,其黑暗将伊于胡底”[5](P101-102)。李石曾又说:“《新世纪》中人,乃主张社会革命者也,即主倾覆一切强权者也,满政府为今支那居最大之强权者,吾辈焉得而不排之。然吾辈不名吾辈所鼓吹之革命为排满,而名之为社会革命者,因社会革命足以包括排满(即排皇),而排满不足以包括社会革命故也。”[18](P976)《新世纪》周刊成为欧洲反满革命浪潮的主要阵地,对冲击封建思想发挥了作用。

李石曾在读《民报》第十七号之《政府说》后,甚不满意,专门写了篇长文《无政府说》以论正之。他在这篇长文中说:“余少时睹乡里私斗,而曲直恒以胜败为定,常退而思之,……后愤于国事之不振,而外侮迭乘,欲学陆军(以武),以泄吾愤。不就,继欲学法律(以文),以冀为一大律师,则社会不公平之事,亦可凭吾之三寸舌以辩护之。及深察律师之所为,心窃疑之,何是非之颠倒,竟不能换回耶!后阅克鲁泡特金之《告少年》,然后知世之不公平者,断非借律师之力,所能展移也。根本之问题,……则社会组织之问题也。今以有政府为社会之组织,故军队不可不强,法律不可不严。”“政府者,无论为君主、民主、立宪、共和,皆同轨一辙,为民之蠹、之蝗、之蛇蝎、之虎狼也。”“无政府者,无强权也……无制限也……无阶级也……无私产也……无政府自有其名实,公平而正当。”[19](P170-171,P177-178)系统地阐述了自己的无政府主义思想,但对中国而言,“若夫一无所恃,徒空言曰,无政府、无兵备、无种界、无国界、曰是大同也,是公理也,是自由平等也,吾恐只知有强权不知有公理之蟊贼”[5](P23)。故先必欲有政府,而后可求无政府。“时先生与吴敬恒倾心无政府主义,周刊中亦多介绍蒲鲁东(Pierre Joseph Proudhon 1809—1865)、巴枯宁(Mikhail A.Bakunin 1814—1876)、克鲁泡特金(Prince Petrkropotkin 1842—1921)、拉马尔克(Lamarak 1744—1829)等学说,尤以先生翻译为多,乃根据进化论,而纠正世界强权之学说,一时影响甚大。”[11](P19)①这部分文章收录在《李石曾先生文集》之中,另有一部分收录于张枬、王忍之编:《辛亥革命前十年间时论选集》(第二卷下),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60年。当时严复介绍赫胥黎、达尔文、斯宾塞的进化思想到中国,风行一时,引起“有强权无公理”的思想,李石曾将克鲁泡特金所著的《互助论》翻译成中文,实是对“强权论”思想的一种纠正。“互助论”“以为将来无政府社会的现实,全赖人类互助的精神;因为人类都具有‘连带心’,就是要将自己所欲为之事施诸他人的心;是道德感情底中心,利己,利他主义的调和。但是人类互助的本能,是从生物昆虫,爬虫,鸟兽继承来的,所以进化是互助发展的历史,这是他对于达尔文‘进化论’的修正,人类及动物固因相互竞争而生存,而其所以生存,则全赖于相互扶助的进行;所以克氏说:‘团结!实行互助;只有团结互助是对于个人及全体给与最大的安全和保障知识的道德的生存进步的最确实方法。’”[20](P262)人类互助与世界大同的思想在李石曾的脑海里已经根深蒂固。李石曾宣传无政府主义是“义广理全,至公无私”的,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是狭隘的。民族主义是复仇主义是自私主义,因为“满人非尽恶也”,因为帝国主义“干涉吾辈者,外人中之少数,其政府及要势也”。民权主义是自利主义,“所谓民权者,实富权也”。主张“至公无私”的无政府主义,宣布反对一切强权,反对军备,反对法律,反对赋税,反对财产,提倡“三纲革命”“祖宗革命”,鼓吹建立起一种人与人绝对平等,无阶级、无家庭、无国家的新社会。[21](P1021-1041)反对清朝专制统治,但不同意仅止于“复仇”“夺他人之特权而己代之”的革命,主张实行平尊卑、平贫富的“完全革命”,去强权、共利益、爱众人、无国界,不求利己,自由平等博爱大同,实行“社会主义革命”。[22](P992-1003)

无政府主义思潮流入国内,成为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之前最有影响的一种思潮,对日后掀起莫大波澜并翻江倒海的主要思潮如自由主义、共产主义、国家主义等均产生了极大影响。有学者评论说:“《新世纪》出版于法国巴黎,《天义报》出版于日本东京,它们都打着无政府主义的旗号,但‘主义’的内容却很不相同。两相比较,《新世纪》也许可以称做是‘正统’的无政府主义者。”[23](P18)李大钊、陈独秀、鲁迅、周作人、钱玄同、易培基、易白沙等都与无政府有莫大关联,新文化运动领导人中那些非无政府主义者,也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无政府思想灵感的某种启迪。

三、留法勤工俭学运动的倡导者与实际组织者

李石曾说:“大豆,西文为Soya或Soja便是‘尗’便是大豆,中国书中有‘大豆尗也’一句。我在法国研究大豆与豆乳豆腐,发现其中含有大部分的乳质(Caseine),西方以牛乳中的乳质合以其他化学品作成‘乳石’(Galalithe),可以乳石作成种种用品如人造象牙之类,我则以大豆中的乳质合以化学品作成类似‘乳石’者名曰Sojalithe即‘尗石’或‘豆石’的意思。苏东坡咏豆腐诗的‘铛中软玉香’,已认豆腐有‘似玉’之感。至于制造豆腐始自淮南子,更是中国古代的化学工业。”[1](P272)1908年,李石曾因大豆研究成功,特发起创办巴黎豆腐公司,回国招股。数月后,偕齐竺山率同招募的第一批工人五名赴法,在巴黎附近西北郊区哥伦布(Colombes)地方购置仪器,设立工厂,名为“Usine Caseo-Sojaine”(“豆腐工厂”),以大豆制造各种食品及用品,聘齐竺山为经理主其事,并开张营业。[11](P21-22)1909年6月,孙中山到巴黎,参观了豆腐公司,对李石曾的创业志趣倍加赞赏:“吾友李石曾留学法国,并游于巴氏、高氏之门,以研究农学而注意大豆,以与开‘万国乳会’而主张豆乳,由豆乳代牛乳之推广而主张以豆食代肉食,远引化学诸家之理,近应素食卫生之需,此巴黎豆腐公司之所由起也。”[24](P193)巴黎豆腐公司的豆制品曾参加巴黎“万国食品博览会”,引起了西方人对豆制品的兴趣,但公司的运作并不成功,“其创办巴黎豆腐公司,并开设素食饭馆,皆有其Vegetarian的目的。可惜法国人吃不惯豆腐,连豆浆都嫌有豆腥味,故其豆腐公司的生涯寥落,后来只有靠法政府津贴,为参战华工做甜豆饼干与五香豆腐干”[3](P111)。当然这是后话,与本文无关。

到1910年,巴黎豆腐公司的“工人已增至三十余人。工人且以工兼学,不做工之时间或晚间学习中文及法文,兼及普通常识,工人不许吸烟、饮酒、赌博”[11](P23),“如有违犯者,当遣返回国”[3](P45)。豆腐公司工人“尚俭乐学”,“以工兼学”的实践,“试之有效,乃提倡俭学会”[25](P52)。1912年4月,李石曾与吴稚晖等人在北京创立了“留法俭学会”,倡导多送学生赴英、法各国留学:“改良社会,尊重教育,欲输世界文明于国内,必以留学泰西为要图,惟西国学费,宿称耗大,其事至难普及,曾经同志筹思,拟兴苦学之风,广辟欧学界。今共和初立,欲造成新社会新国民,更非留学莫济,兹由同志组织留法俭学会,以兴尚俭乐学之风,而助其事之实行也。”[26](P50-51)“五月,蔡元培至北京就任教育总长,允拨借北京安定门内方家胡同北顺天高等学堂旧址校舍,设立留法预备学校,先生乃积极筹备,由高阳齐如山主持其事,开始招收第一班学生”[11](P28),聘请法国老师教授法文,以6个月为一期。到1913年12月中旬,留法俭学会四班共百余名学生分别抵达法国巴黎。

正是豆腐公司的创办使李石曾探求到了留学的新途径,豆腐工厂的工人实际上成了中国最早的勤工俭学生。这些大都来自保定高阳县的工人,多数原为农民,文化水平很低,李石曾采取业余教育的方法,提高他们的文化素质与工艺技能,使他们通过学习法语得到了一些进步,具备一些基本的文化知识,言行也逐渐文明起来。吴稚晖后来解释李石曾招募华工的思路或许可以为工人得到“亦工亦学”的机会作一注脚:“李先生何以如此热心,把中国几十万华工招来法国。李先生是要这些人来法国,看见法国如此美丽,如此有秩序。只要每一来法华工回家后,能改良一个厕所,一个厨房,也就够了。”①商文立:《李石曾先生之思想与行事》,选自《李石曾先生纪念集》,第229页。李石曾希望通过学习西方先进国家的文化和科学技术,来改变国内封建势力的猖獗和民智的低下,以使中国人民素质提高,国家发展强大。

工人李广安、齐云卿、张秀波等人经过补习,1913年联合创业,办了一座“地浃泊人造丝厂”,并在厂内办起了类似的夜校。李石曾、蔡元培等到该厂参观,鼓励工人“工学并进”。“以工兼学”在留法华工中成为一时风气。[27](P168,P186,P267)如此的成绩使李石曾信心大增,认识到勤工俭学是使中国贫穷子弟出国留学的好途径,可以造就大批可用之才,达到普及教育、振兴实业、改良社会、互通文化的目的。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约有十四五万华工被招到法国做苦力。华工们远在异国他乡,语言不通,又没有文化,不仅繁重的体力劳动辛苦,精神上也颇为寂寞痛苦。李石曾积极投身到华工教育之中,1915年夏在巴黎组织了勤工俭学会,以“勤于做工,俭于求学,以进劳动者之智识”为宗旨,[25](P52)编辑出版《勤工俭学传》,积极向华工宣传勤工俭学;主持创办旅法华工学校,组织人在华工所到之处开设夜班,共设323处,[28](P209)“华工既来之后,其将组织完善,工余求学,以进人类于平等,而示国内以模范,……惟教育是赖,即吾人所当致力者也”[26](P71)。将留法俭学运动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1916年6月22日,李石曾主事成立了华法教育会,这是中法人士联合组织的一个文化教育机构,推蔡元培、欧乐(Prof.Aulard)任中、法方会长,李石曾任中方书记,该会包容甚广:“(一)哲理与精神之部分:以传达法国新教育为务,如编辑刊印中、法文书籍与报章亦其职任。(二)科学与教育之部分:(甲)联络中法学者诸团体;(乙)创设学问机关于中国;(丙)介绍多数中国留学生来法;(丁)助法人游学于中国;(戊)组织留法之工人教育;(己)在法国创设中文学校或讲习班。(三)经济与社会之部分:其作用为:发展中、法两国经济之关系与助进华工教育之组织,以法兰西民国之平等、公道诸谊为标准。”[29](P527)华法教育会为李石曾宣传实践勤工俭学思想搭起了平台,李石曾作为留法教育的核心主导人物,从此不畏艰难,虽历经挫折,初衷不改,为留法勤工俭学运动奔走辛劳,成为运动的中坚与实际组织者。

1917年6月,李石曾在河北高阳布里村成立了中国第一所培养留法勤工俭学生的学校——“留法工艺学校”,并于9月25日呈报教育部备案。①呈文指出:“窃维我国今日实业教育实为当务之急,而所重者又不仅在厚资大业之经营,其小农小工之职业教育与普通社会尤为有密切关系。近来赴海外之侨工日多一日,若能先与以相当之教育始渡重洋,俟其返国所益于国民生计智识者必多。职此诸故,前与同志在法国组织勤工俭学会,近将于中国各省组织该会预备学校,以为以工求学之预备。”见《教育公报》第四年第十三期,1917年10月20日。此呈文充分表达了李石曾创办预备学校的目的所在。不久,又联络挚友王国光在保定育德中学创办了“留法高等工艺预备班”。[30](P185),[31](P84)仅仅一年时间,到1918年前后,在华法教育会推动下,各地纷纷成立分会,如北京有华法教育会京兆分会、直隶第一分会;济南有山东分会;上海有上海分会;成都有四川分会;长沙有湖南分会;广州有广东分会;福州有福建分会;西安有陕西分会等。这些分会都有明确的会章、切实的组织机构和活动会址、大批会员等。而各地分会又千方百计办起了各种类型的留法勤工俭学预备学校,成“星罗棋布”之势。其中影响较大者有北京高等法文专修馆、高等法文专修馆长辛店分馆工业科、成都留法预备学校、上海留法勤工俭学预备科、布里村留法工艺实习学校、保定留法高等工艺预备班等。这些留法预备学校虽然在学制、招生对象、课程设置、校舍条件、师资水平、教学方法等方面各不相同,但都贯彻了实用原则,且具有留学预备学校和职业教育学校的双重性质,即便青年后来不能赴法留学,仍掌握了一定的知识和技能,能参加职业工作。[32](P263-270)李石曾本人也直接或间接的参与预备学校的创立,“此次战事(注:指欧战)之后,李石曾即一面在京、津、保定、长辛店等处设立留法勤工俭学预备学校十余所”②沈宜甲:《第一次报告书》,《安徽教育月刊》第24、25期,1919年12月—1920年1月。。“几年之中,申请赴法青年达五百多名”,到五四运动之后则“迅速超过一千五百多名”,从而掀起了留法勤工俭学的高潮。当时李石曾信心满满地说:“勤工俭学现在已由提倡时代入于实行时代,今以数月之经验,已感完全不成问题。余深愿国中志趣坚定之青年,来此一试绝好之读书方法也。”③《留法勤工俭学之详况》,《时事新报》1919年10月15日。1919年6月,李石曾到法国迎接大批勤工俭学生的到来,接待安排、照料以及暂时读书与立时觅工,“皆由李石曾接洽”[33](P164)。“先生竭力张罗,供应最低生活,一面补习法文,一面代谋工作或入学。”[11](P34)“法国有些工厂,李石曾同他们很熟,写信介绍些学生加入。”④薛世纶:《留法勤工俭学问题的讨论》,《时事新报》1919年12月29日。或是亲自奔波,“石曾先生到处进行,昼夜不遑”,“工界进行,商界进行,商会亦进行。昨到濛达时,遇一法友照像者,即便问之可带徒弟否?彼允带徒弟一名。于是有人可往学照像矣。顷又遇一法友业缝纫者,问可带徒弟否?彼亦允带徒弟一名。于是有人可以学缝纫矣。诸如此类,有隙便入”⑤《留法俭学报告书》,华法教育会广东分会,1920年。。并与法国职业教育社所办的艺能专习所交涉,“先设法令其补习几个月法文,并设法使其学一种技艺”⑥《巴黎通信》,《工读》第二、三期,1920年1月。,就这样“日日奔走以营,设法位置,所找的工作虽不能人人如他的志愿,还勉强可以过活”⑦《法国通信》,《工读》第六期,1920年3月。。这些学生大多被分别送到蒙达尼、米兰等地中学补习法文或学习工艺,法国有90多所中学接纳过中国学生。他还“于每个工厂中派一个老华工(多为豆腐公司的工人)作翻译,以便学习”[25](P386)。

李石曾作为勤工俭学运动的倡导者与实际组织者,视此事业为生命,曾说:“我是不从事政治生涯的,政治上无论如何腐败,我可忍下。若有人破坏我留学事业,反对我教育运动,充其量我可以牺牲一己之性命以办事。”[25](P234)为之苦心孤诣、殚精竭虑,始终以坚强的毅力,克服种种困难,推动事业的发展,发挥了杰出的领导作用。俭学生们赞扬李是“专欲使工读的理想成诸事实,开辟留学途径,造福贫寒子弟,无丝毫作用存乎其间,心地光明开大,甚可钦佩”[33](P375)。“假使没有李石曾先生在此经营,而无技艺又不通法文者必不能觅得任何工作,是其所以能容纳吾国做工的学生,……实由于李石曾先生及华法教育会之利也。”①《法国通信》,《工读》第六期,1920年3月。“其为人宁静淡泊,遇事不忙,有诸葛之风。且事无大小,必自经手。……终日无一刻闲暇,少空谈论,而专主实行。此其所以为今日数百旅欧学生及将来数千万旅欧学生之泰山也。”“由此可见,石曾先生的‘俭学会’及他后来所提倡的‘勤工俭学’种种观念与政策,都是针对绝大多数平民为出发点的。”“石曾先生深明此种情势,故提倡‘俭学’与‘勤工’,他可以说是先知先觉,为中国留学生‘打工’的先声。”[3](P61)“至若勤工俭学之宗旨,纯系提拔一班贫而有志之士,使其来此实业发达之国家,学成一种工业知识和技能,以为他日归国振兴实业之预备。以目下现象观之,十年后中国实业界当有一线异彩放乎其间也。”[34](P147)他们认定“为我们办事的只有先生一人,一时难得完美的位置,无可讳言”[25](P384)。这是勤工俭学生们对李的评价。周恩来、徐特立、蔡畅等人也说李石曾是他们“信仰最深的人”[35](P52)。

巴斯蒂评价李石曾的“勤工俭学”的初衷时说:“李石曾之所以提倡勤工俭学的计划,是抱定一种真诚的信念,特别要废除特权者对知识的垄断。”[36]叶隽认为李石曾倡导的勤工俭学运动在某种意义上显示出一种盲目的善意与理想行动。[37](P164)勤工俭学运动高举“劳工神圣”大旗,以勤工为手段,解决学费问题,达到俭学目的,工读结合,学用一致,人人劳力,人人劳心,劳动互助以谋社会改造,实现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自由平等新社会。

这些都是对新社会新教育的一种探索,属于旧民主主义范畴的教育救国运动,输入了西方文明——法兰西的民主自由思想和自然科学技术,为国家民族培养了人才。一部分青年克服工读主义、无政府主义的影响,走上与劳动群众相结合的革命道路,逐渐接受马克思主义,造就了周恩来、蔡和森、赵世炎、邓小平、陈毅、王若飞、刘伯坚、罗学瓒、向警予、李维汉、李富春、聂荣臻、蔡畅等一大批坚定的共产主义者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领导人;大部分学生矢志勤工、埋头苦读,接受西方文明熏陶,携政治、经济、教育、科学、文化新思想,与中华文明碰撞、交融、创新,学有所长,成为某学科、某领域的专家学者,如科学家李麟玉、李书华、王书堂、严济慈、钱学强、朱洗、何鲁、林镕、周太玄、赵雁来、贺康,艺术家林风眠、李健吾、常书鸿等,还有作家萧三、盛成等,为中国科技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留法勤工俭学运动在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和教育发展史上,都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功绩不可磨灭。留法勤工俭学事业在李石曾的一生中占有重要地位,“几占他全部中之三分之一或占一半,也不为夸张”[3](P159)。

四、主持京津同盟会

李石曾虽然倡导无政府主义,但其社会革命的思想中又有先以暴力革命手段获得政权的设想,这或许是他作为同盟会的骨干人物,接受孙中山“三民主义”思想的一个表现。他在撰于1910年的《革命风潮》文中说:“东也兵变,西也兵变,消息渐通,乌乎,军人真不负同胞,有如革命党君之言矣。新军万岁!革命万岁!”[5](P99)1911年夏,李石曾返国参与革命,“我到北京天津在武汉起事之前,作地下工作;至武汉起义,京津同盟会乃半公开行动,汪精卫出狱后主其事,汪南行后,我主其事”[5](P399)。此时的汪精卫因刺杀摄政王而名动天下,他的狱中诗:“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慷慨英雄。

京津同盟会成立后,无经费,仅在法租界租屋为秘密办公处所,开支系向当时高阳同乡顺直咨议局议长阎凤阁借款应付,北京会所由李石曾主持,秘密机构设在镇江胡同高阳齐禊亭家的义兴局。[11](P24)汪精卫、李石曾主张“联袁倒清”,与袁世凯有妥协倾向,在南北和议僵持时,李石曾致电南京政府,认为“只要清帝退位,吾人即万事不宜深问”[38](P134)。11月,汪精卫去上海参加南北和议,京津同盟会的工作由李石曾主持,他曾经出银600两供京津同盟会发挥革命作用。[39](P50)

1911年11月,李石曾在天津创办京津同盟会的机关报——《民意报》,赵铁桥、张煊、罗世勖等任编辑,以“鼓吹中央革命”为宗旨,李石曾“尝为民意报撰写社论,振聋发聩,直为北方之警钟”[39](P50)。《民意报》是辛亥革命时期天津最有影响的革命派报纸。

1912年1月,孙中山在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时北方仍守旧制,革命党人认为清廷内阁总理大臣袁世凯及清军咨使良弼乃中华民国成立障碍,亟谋去之。十四日,先生遂分发手枪炸弹于京津同盟暗杀部杨禹昌等十余人,杨禹昌与黄之萌、张先培等党人乘袁世凯入朝过丁字街时,抛掷炸弹,中其副车,三人为清军警捕获,不数日处以绞刑。袁氏受此惊扰,乃知党人势不可侮。二十六日,京津同盟会党人彭家珍诡称良弼友人奉天标统崇恭往访良弼,于其红罗厂私宅,适良弼方由衙门回家,彭掷弹,当场殒命,良弼毁一足,越日亦死,由此宗社党人人落胆,清廷震惊”[11](P25-26)。影响甚巨,在一定程度上震撼了清朝统治者,对当时中国的激进分子产生吸引力,具有唤醒人们反对专制主义的革命意识的作用。《民意报》李石曾曾接孙中山通电:“天津民意报李石曾及全国各报馆均鉴,现在清帝业已退位,民国统一,兹举行民国统一大庆典,孙文元(作者注:电报用语)。”[5](P399)特意将李石曾的名字标出,足见其当时地位重要。

清帝退位后,京津同盟会的工作宣告结束。

五、见证驱逐溥仪出宫

1924年1月,在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李石曾当选为中央监察委员。1924年,孙中山因肝癌住院,由孙中山手谕成立了由李石曾、吴稚晖、于右任、李大钊、陈友仁组成的北京政治委员会,处理重要事务。

1924年9月16日,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贿选总统曹锟下令讨伐奉系,任吴佩孚为“讨逆军总司令”,率部进攻据守山海关的张作霖奉军,直系将领冯玉祥也奉命率部离京开赴直奉战争前线。10月22日夜,冯玉祥部突然倒戈,从滦平前线秘密班师回京,发动震惊中外的“北京政变”。24日,直系军阀政府被推翻,曹锟被囚,吴佩孚的势力被逐出北京。北京政变成功后,冯玉祥将军被推为国民军总司令,并成立了中华民国临时执政府,由国民军支持的黄郛担任临时执政府代总理,摄行总统职务。

根据《清室优待条件》,退位后的溥仪依然住在紫禁城保和殿后的“后廷”里,享有“大清皇帝”尊号,沿用宣统年号,享受中华民国对待外国君主之礼遇,有一批遗老旧臣顶戴补服跪拜称臣。溥仪在此接受了很好的满汉文教育,还聘请英人庄士敦做他的英文教师,生活奢华,享受着各种高科技,电灯电话、摄影网球、风琴自行车,溥仪在此从一个儿童成长为青年,并且对西方世界充满了向往。冯玉祥认为,民国六年张勋复辟,破坏共和,捣乱虽在张逆、祸根实在清廷,不取消清室优待条件,不把逊帝请出宫,今后难免有人再搞复辟,今后共和政体势难安宁。因此,冯玉祥提出驱逐逊帝溥仪出故宫。

由于“当时交涉溥仪出宫的情形,各报所载多不太详细”,“外人当时不在场因而多想像其情景”[40](P146),即使到了今天,各类研究论著中的相关叙述依然存在同样的问题,有关驱逐溥仪出宫过程的叙述并不完全是事实的真相,如说派京畿卫戍司令鹿钟麟、京师警察总监张璧与国民代表李煜瀛负责执行。而且各家叙述有很大的差异,如黄郛在其中的作用;负责执行者是否包括李煜瀛;如果包括李煜瀛,其是否为摄阁所指定。不同的叙述反映了作者对于事件的判断和采择,但现有的叙述对于史源的利用是不完全的。

据《冯玉祥日记》,11月4日下午“一点半,张玉衡来,余言步兵当急移于城外,并即日请宣统出宫,以免段芝泉来后重生枝节”[41](P128-129)。当晚,临时执政府摄政内阁会议议决《修正清室优待条件》:

今因大清皇帝欲贯彻五族共和之精神,不愿违反民国之各种制度,仍存于今日。特将清室优待条件修正如左:

第一条大清宣统帝从即日起,永远废除皇帝尊号,与中华民国国民在法律上享有同等一切之权利。

第二条自本条件修改后,民国政府每年补助清室家用五十万元,并特支出二百万元,开办北京贫民工厂,尽先收容旗籍贫民。

第三条清室应按照原优待条件第三条,即日移出宫禁,以后得自由选择住居,但民国政府仍负保护责任。

第四条清室之宗庙、陵寝永远奉祀,由民国酌设卫兵,妥为保护。

第五条清室私产归清室完全享有,民国政府当为特别保护。其一切公产,应归民国政府所有。[42](P1474-1475)①署发布日期为1924年11月5日。据沈亦云著《亦云回忆》(台北:传记文学出版社,1980年),知是1924年11月4日晚摄政内阁议决。

并令京畿警卫司令鹿钟麟②鹿钟麟的身份职衔,一直以来大家都没有异议。但只要深入一步,就会发现这个时期北京的各种机构变化繁复。中华民国十三年(1924)九月二十三日,曹锟设京畿警备总司令部,与京畿卫戍司令部并存,即日任赵玉珂为警备司令,孙岳、聂宪藩(代京畿卫戍司令)、刘梦庚、薛之珩(京师警察厅总监)、车庆云为副司令。十月二十八日,国民军总司令冯玉祥暂派鹿钟麟充京畿警卫总司令、张璧为警察厅总监(此为冯玉祥个人名义派定者),以维持北京一带治安。贿选政府既倒,黄郛摄阁,十一月三日即令派冯玉祥麾下旅长鹿钟麟暂为京畿警卫司令。十一月七日令裁撤旧有京畿警备总司令部及京畿卫戍司令部与步军统领衙门军警督察处等机构,另将筹组成立京畿警备司令部,以负责首都之警备及卫戍任务。十一月二十日,京畿警卫司令部升格为京畿警卫总司令部,仍由鹿锺麟任总司令。、京师警察总监张璧负责执行溥仪移出宫禁。

次日,鹿钟麟、张璧执行任务前,为避嫌,“乃用电话约李(石曾)先生来天安门,告诉他请他作证的意思。李先生慨然应允,乃同入宫。时已九点钟矣。张等已调保安队两队及军士多名分布于神武门外。当时守卫故宫外之护军已调往北苑改编,景山已换国民革命军绍英驻守”[40](P147)。至神武门张等率警察四十余名,军士廿余名,步行由西筒子而入。未到隆宗门即遇内务府之绍英等人。绍英等人和溥仪商议后,同意《修正清室优待条件》,“但迁往颐和园,需要修理,不是仓促所能办到的事,需容其三个月”。后表示“三个月搬家可以改为一个月”,再将一个月减十天,最后说“收拾物件需三天可以完毕,到彼时方才可以搬家”。

这时李石曾说:“物品不必收拾,有关历史文化之物品,以不搬走为是,因系国宝,不宜归一人一姓,你们今天出去后,只将无职守的太监开去,各宫殿仍旧归原看守人看守,并加封条,以专责成。”[43]这是初次谈及文物,对于后来的故宫博物院有很大的关系,当初无论是冯玉祥、摄政内阁,还是具体执行的鹿钟麟、张璧,想的只是让溥仪出宫,没有考虑到文物的处置问题。而李石曾长期在法国生活,对法国大革命后兴起的博物馆相当熟悉,才有了这样的插话。李石曾的这句话提醒了鹿钟麟他们,除了让溥仪出宫,还要考虑文物的处置。这时双方已争辩许久,下午3点多钟,摄政王载沣得溥仪通知来到故宫,感到再坚持不搬已不可能,且有风险,力主即刻出宫。下午5点来钟,“溥仪及他的后妃,后面跟随宫女太监多人,最后是绍英等四人,最后面是摄政王,步行由御花园而出”,乘坐国民军司令部为之预备的汽车,前往后海北岸的醇亲王府。③关于溥仪出宫的考辨,请参阅章宏伟:《冯玉祥驱逐溥仪出宫事件考实》,载《辛亥革命与故宫博物院建院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北京:故宫博物院故宫学研究所,2011年9月。

溥仪出宫当天,摄政内阁开会,专门讨论溥仪出宫后的善后问题。

11月7日,“大总统发布清室宫禁充作博物馆令”(1924年11月7日):

修正清室优待条件业经公布施行,著国务院组织善后委员会,会同清室近支人员协同清理公产私产,昭示大公。所有接收各公产,暂责成该委员会妥慎保管。俟全部结束,即将宫禁一律开放,备充国立图书馆、博物馆等项之用,藉彰文化,而垂永远。此令。中华民国十三年十一月七日。[44](P292-293)

11月14日,第3104号《政府公报》发布《办理清室善后委员会组织条例》。国务总理聘请李石曾为委员会委员长,聘任汪兆铭(由易培基代)、蔡元培(由蒋梦麟代)、鹿钟麟、张璧、范源濂、俞同奎、陈垣、沈兼士、葛文濬、绍英、戴润、耆龄、宝熙、罗振玉等十四人为委员,后五人为清室方面指定。

11月15日,财政整理委员会就接收清室财产事致内务部礼俗司公函(十三年财字第十三号):

径启者:本会第三次会议关于接收清室财产案,议决由主管各司拟定筹备博物院章程暨接收官产整理办法,缮具议案,提出阁议,由部派员参加善后委员会,公同处理,以尽职责,而规久远。当经呈堂阅画。除分函职方司外,相应检同原案,函请查照办理。④所附原案:“接收清室财产案:清室取消帝号,出居宫外,所有遗产已由善后委员会分别处理。惟清室古物,与历史文化美术有极大关系,本部有保存古物之责,理应接收。且内务府所属之地亩、房产均系官产,亦应由本部管理,可由主管司拟定筹办博物馆章程暨接收官产办法,缮具议案,提出阁议议决。由部派员参加善后委员会,公同处理,以尽职责,而规久远。又,步军统领衙门业已改属,该门衙所属官产官房,应归本部接管,似宜呈由部长派员迅速接收,以免损失。”

可见,政府的行动紧锣密鼓。

11月19日,北京8所高等学校的代表召开联席会议,赞成组织善后委员会,并希望成立一完全美满之图书馆、博物馆,由国家直接管理,并邀集各机关参加监视,期在公开保存,俾垂永远。摄政内阁教育总长易培基谈话,表示了顺应民意的态度:余意拟成立一国立图书馆和国立博物馆以保管之,地址即设在清宫中,唯组织须极完善,办法需极严密,以防古物意外损失。[45]11月20日清室善后委员会筹备就绪,宣告成立,李石曾就委员长职。

溥仪出宫以后,清室遗老旧臣一直鼓噪不休,妄图恢复旧的“清室优待条件”,使溥仪重入故宫。1924年11月28日,溥仪之“内务府”致函北京临时政府内务部,声明:“所有摄阁任意修正之五条件,清室依照法理不能认为有效”,并否认清室善后委员会。同日,溥仪函各国公使求援,并对《顺天时报》记者发表谈话称:“此次国民军之行动,以假冒国民之巡警团体,武力强迫余之签字,余决不如外间所传之欣然快诺。”[46](P2095)

1924年12月6日,汪精卫、丁惟汾、邵元冲、张继、戴季陶、李石曾、孙科、马伯援、焦易堂、王用宾、王法勤共11人在天津张园举行会议,讨论北京政局诸问题,主张:清室问题应依照摄政府所定修正优待条件由清室善后委员会继续办理。[46](P2103)

12月20日,李石曾召开善后委员会第一次会议,通过《点查清宫物件规则十八条》①《清室物件将开始点查》,《申报》1924年12月13日(5)。,从登记、编号到物品挪动,建立了严格的监督机制和责任制。规定在室内工作时,不得吸烟(规则第十二条);要求点查工作以不离开物品原摆设之地为原则,如必不得已,须挪动位置者,点查完毕后即须归还原处,无论如何,不得移至所在室之门外(规则第八条);要求每种物品上均须粘贴委员会特制之标签,登记物品之名称及件数,凡贵重物品并须详记其特异处,于必要时或用摄影术,或用显微镜观察法,或其他观察法,以防抵换(规则第七条);等等。点查规则相当周到、严格,从制度上对参与清查文物的工作人员做出了规范,即使有人想偷盗也不可能,使得故宫文物在点查时得到了较好的保护。严格的制度也防止了宫外人员染指故宫文物,冯玉祥的士兵,哪怕是高级军官也不准入宫。[47](P184)会议决定23日起点查清宫物品。

22日下午,清室善后委员会在神武门召开点查预备会,会前收到国务院内务部转来的一道公函:“奉执政谕,据报清室善后委员会于本月二十三日点查清宫物件,现清室善后之事,政府正在筹议办法,该委员会未便遽行点查,着内务部暨警卫司令部即行查止。”[11](P45)②其他几乎所有相关论著都是如此记述的。韩信夫、姜克夫主编《中华民国大事记》(第三卷,第2116页):“22日,清室向段祺瑞呈诉,谓摄政内阁欺侮清室,欲将宫中所藏古物归作民国所有,请设法援助;并请日使芳泽向段说项。段遂令内务部、警卫司令部查止。”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7月。从时间上来看,1924年11月20日,段祺瑞通电定于24日就临时执政;22日,段祺瑞由天津入京;23日,黄郛摄政内阁通电24日总辞职;24日,段祺瑞在京就职。此时正是两政权交替期。对这种无理的要求,委员们群情激愤,李石曾强烈反对,主张“反抗执政府此种违反民意不合手续之命令”,并让人起草信函,答复内务部,转达执政府,表示点查工作“万难中止”。③《点查清物件之波折》,《申报》1924年12月31日(7)。

23日上午,担任点查清宫物品任务的人准时到神武门内集合,然因警察未到,不合《点查清宫物件规则草案》规定,未实行点查。24日上午,点查工作正式从乾清宫、坤宁宫开始。虽然清室代表无人到会,但善后委员会还是立即着手点查宫内物品。其他宫殿的点查工作也随着开始了。

这里我只想强调一点,说“段祺瑞与清室的遗老遗少们沆瀣一气,采取种种卑劣手段阻挠点查工作的进行”[48]是没有事实依据的。过去学界对段祺瑞“再造共和”予以否定,完全无视事实,认为“三造共和”不过是段祺瑞的自我吹嘘与标榜,是他“在清末民初为个人的权势和独裁而采取的政治手段,毫无真正拥护共和可言”[49-50],评价显然是不公允的。段祺瑞在辛亥革命、“洪宪帝制”和“张勋复辟”这三个与“共和制”命运攸关的重要事件中,能够在关键时刻主张共和、反对帝制,在当时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产生了深远的影响。[51-52]驱逐溥仪出宫后,段祺瑞指责冯玉祥以“横暴手段”修正“优待条件”是不正当的行为,称“皇室优待条件,乃于列国环视之下所缔结者,近冯氏对于毫无抵抗能力之宣统,竟以横暴手段强迫改正,余实难以同意”[53]。段氏又在接见清室代表载洵时表示“办理清室出宫事件,类于孩提之胡闹”[54],并派代表向清室致歉。但这并不能说就是段祺瑞要向他的旧主子示好,当时自由知识分子的代表胡适11月5日致函外交总长王正廷,认为“堂堂的民国,欺人之弱,乘人之丧,以强暴行之,这正是民国史上的一件最不名誉的事”。胡适发出此信后,还亲赴醇亲王府向溥仪表示慰问,声称“这在欧美国家看来,全是东方的野蛮”。胡适“并不主张王室的存在,也并不赞成复辟的活动”,强调“一个民国的条件多着呢!英国不废王室而不害其为民国,法国容忍王党而不害其为民国”,即使“皇帝的名号取消了,中华民国也未必就可算完全成立”[55](P277),[56-57]。当时与胡适论辩的李书华、李宗侗也承认,“我们知道你是个‘并不主张王室的存在,也并不赞成复辟活动’的人”,那么,对于段祺瑞也不能用他对待驱逐溥仪出宫的态度来加以指责。12月24日,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在北京成立,段祺瑞就任“临时执政”。当天,“国务会议议决办法五条:一、原有之委员仍旧。二、各部长官每日须有一二人前往察看。三、各部遴派重要员司四人会同点查;但每日非有二人到会不可。四、清查应需之经费由财政部指拨。五、清查章程有应酌改者,会商委员会酌改”。段祺瑞在呈折上亲笔批了“可,如拟办”四字。[58](P30-31)

这是清室善后委员会在其组织者摄政内阁下台后得以合法存在的法律依据,也是“故宫”日后能够名正言顺在历史上存在的最关键的一个文件,并且第一次点查费就拨给了2 000元。我们谈历史要根据事实说话。

六、创立故宫博物院

清宫物品点查从1924年12月24日以后,在将近10个月中已做大量工作。清宫物品点查过程中,李石曾等人考虑到故宫“关于历史文化者甚巨”,只有把这项“革命事业”渐进为“社会事业”,方不致“受政潮之波动”①《清室善后委员会宣言》,《申报》1925年8月17日(6)。的影响。李石曾早年“在赴法留学时,在巴黎见到法皇的狼宫,在法国大革命后改成罗浮博物院,也就是狼宫博物院。这引起了他的注意,想回国革命成功后,将清宫改为博物院”[10](P6)。可以说,李石曾建立博物院的想法由来已久。1925年9月29日,李石曾召集清室善后委员会会议,讨论并通过了《故宫博物院临时组织大纲》及《故宫博物院临时董事会章程》、《故宫博物院临时理事会章程》,决定尽快成立故宫博物院,不许溥仪复宫,保护国宝安全;规定博物院设“古物”“图书”两馆,采取董事会监督制和理事会管理制,并对董事会、理事会的职权与义务作出了详细的规定。经郑重遴选,讨论聘定了第一届董事及理事名单。严修、卢永祥、蔡元培、熊希龄、张学良、张璧、庄蕴宽、鹿钟麟、许世英、梁士怡、薛笃弼、黄郛、范源濂、胡若愚、吴敬恒、李祖绅、李仲三、汪大燮、王正廷、于右任、李煜瀛等21人为董事,李煜瀛、黄郛、鹿钟麟、易培基、陈垣、张继、马衡、沈兼士、袁同礼等9人为理事②《民国李石曾先生煜瀛年谱》第49页和《一代振奇人——李石曾传》第183页均漏缺理事陈垣。,李煜瀛为理事长。议定在具有特殊纪念意义的10月10日下午举行故宫博物院开院典礼。

与此同时,京津各大报都登出了“故宫博物院开幕广告”。

开院之日,李石曾手书的“故宫博物院”匾额已高悬在神武门上方,门外搭起了花牌楼。顺贞门内竖起了大幅《全宫略图》。请柬发出了3 500份,从临时执政段祺瑞,到军、政、警、法、工、商、学、新闻等各界,都在被邀之列。下午2时,典礼在乾清宫前隆重举行,由董事庄蕴宽主持。清室善后委员会委员长、故宫博物院理事长李石曾报告了故宫博物院的筹建经过,前摄政内阁总理、董事兼理事黄郛讲话,指出故宫化私为公,成为博物院完全公有,警告如有破坏博物院者,即为破坏民国之佳节,吾人宜共保卫之。之后,王正廷、蔡廷干、鹿仲麟、于右任、袁良等相继发言,阐述建立故宫博物院的深远意义,吁请各界支持。北京各方市民纷纷涌到故宫,除观看开院大典外,更欲一睹数百年来壁垒森严的皇家禁地及神秘藏宝,“数千年宫殿尊严,昔为梦想所不可得到者,今则略破悭囊,即允吾人昂首阔步,眺望谈笑于其间。不可谓非建国以来,求治益乱,求合益分之现象中,独此一事,是以差强人意者”。“惟因宫殿穿门别户,曲折重重,人多道窄,汹涌而来,拥挤至不能转侧,殿上几无隙地,万头攒动,游客不由自主矣。”③《故宫博物院中东两路参观记》,《黄报》1925年10月12日。转引自吴十洲著《紫禁城的黎明》,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年9月,第139页。清室善后委员会即发出通电:

北京。段执政钧鉴:各部院、各机关钧鉴:本会成立半载有余,竭蹶经营,规模粗具。现已遵照去年政府命令,将故宫博物院全院部署就绪,内分古物、图书两馆,业于本日双十佳节举行开院典礼,观礼者数万人。除该院临时董事会、理事会各规程前已正式披露外,特电奉闻,诸希匡言,临电无任翘企之至。清室善后委员会叩。民国十四年双十节。[44](P293-294)

故宫博物院的成立是中国博物馆事业走上正轨的开端。马衡曾谈及故宫博物院成立的重要性:“吾国博物馆事业,方在萌芽时代。民国以前,无所谓博物馆。自民国二年政府将奉天、热河两行宫古物移运北京,陈列于武英、文华二殿,设古物陈列所,始具博物馆之雏形。此外,大规模之博物馆尚无闻焉。有之,自故宫博物院始。”①这段文字应该出自马衡,因为无论是大陆还是台湾的征引者都指出自马衡,但遗憾的是笔者遍寻原始出处,迄今未找见。故宫博物院在中国近代文化舞台充当着一个主要角色,在中国近代化全过程中占据重要地位,在中国的文化舞台充当着一个主要角色,是不容忽视的重要组成部分,故宫博物院的成立构建了中国现代博物馆的雏形,展示了中国博物馆未来的图景,开辟了中国博物馆事业的新纪元。它虽然不是中国历史上首创的博物馆,但确立了建设现代博物馆的基本原则,制定了博物馆的体制,颁布了第一部《组织大纲》。这些较为集中地反映了善后会在驱逐溥仪出宫后,为奠定现代博物馆基础所作的努力。对中国现代博物馆建设事业有着深远的意义,故宫博物院的成立是20世纪中国博物馆事业发展的里程碑。博物馆事业的出现与发展,是时代进步的表现,博物馆是建设现代中国的一个重要发展方面。1925年故宫博物院成立时,李石曾就仿效西方的管理方法,将故宫博物院法人化。故宫工作规程正规化、现代化,建立董事会、理事会这样现代的组织机构和形式,是这一时期社会向现代化迈进的模范。

蒋复璁说:“在十六年(1927)国民革命军北伐未到达之前,这个故宫博物院象征着革命力量已经到达了北平。”[10](P6)李石曾功在首位。

李石曾在故宫博物院成立四周年时说“清故宫须为活故宫”:

故宫为历史上遗留之建筑物,自废帝出宫后,此数年中,经过政治之变化,军事领袖之种种关系,而故宫同人,仍在努力维持,以图发展。现已到了发展时期,希望故宫将不仅为中国历史上所遗留下的一个死的故宫,必为世界上几千万年一个活的故宫。以前之故宫,系为皇室私有,现已变为全国公物,或亦为世界公物,其精神全在一公字。余素主张,使故宫博物院不为官吏化,而必使为社会化,不使为少数官吏的机关,必为社会民众的机关……[1](P241)

这是李石曾建设故宫的理念,符合他一力推进社会文化教育事业的基本思路,也与其留法时接受法国各类博物馆等文化设施的熏陶有关,有非常长远的建设者意识,是一项惠及国家、民众的大事业。

李石曾一生只做大事,不做大官,淡泊名利,一心为国。他在出任清室善后委员会委员长之后,在无数的宝物面前保持平淡的心态,制定严格的制度,带领大家认真地开展点查工作。“这是满清贵族及遗老与当时军阀想染指而不成的,所以对于石曾先生痛恨切齿,造作谣言。然而于石曾先生之亮节高风,一身清白,无损毫末。”[10](P6)从后来李石曾的遗物看,也是丝毫与故宫博物院无涉。其实,李石曾与蔡元培等人1912年就发起“八不会”及“进德会”,提倡不为官、不置私产,开一时风气之先,李石曾是认丁种会员且始终遵守会约的三人之一,其魄力和人格确实非同一般。李石曾不仅是故宫博物院的创建人之一,而且为故宫博物院各项事业的发展作出了积极的贡献。在故宫博物院各项事业蓬勃发展的今天,人们永远不会忘记李石曾的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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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东霞

K825.8

A

1671-3842(2015)02-0001-13

10.3969/j.issn.1671-3842.2015.02.01

2014-10-26

章宏伟(1964—),男,浙江温岭人,故宫博物院故宫学研究所所长,研究方向为故宫学、中国古代出版。

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民国故宫博物院史”(13LSB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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