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下乡”:动员困境、策略转变与权力包抄:以陕甘宁边区教育识字运动为中心的考察

2015-04-09 13:50唐宇
山东行政学院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权威识字权力

摘要: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在其所领导的各抗日根据地开展了广泛而深入的教育识字运动,其目的在于改变千百年来中国基层农村的愚昧落后状况,引导农民告别“目不识丁”的文盲或半文盲状态,增强其自主意识,促进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发展和巩固。运动初期,中共依靠干部和知识分子队伍,对基层乡村民众发动了积极动员,但民众的反应却迫使这一动员力量收缩和调适。在运动过程中,政治权力变换“下沉”策略,提出“领导骨干与群众资源相结合”的方针,以传统权威力量为依托,积极塑造新型权威力量,在基层实现权力与权威的有机结合,这就激发了群众学习文化知识的热情,促进了中共的乡村治理目标的实现。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7238(2015)02-0031-07

DOI:10.3969/J.ISSN.2095-7238.2015.02.006

收稿日期:2014-12-05

抗战时期,随着中日民族矛盾上升为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中国共产党在各抗日根据地开展了广泛深入的教育识字运动。不少干部和知识分子送“知识下乡”,动员群众认识文字、学习知识,以更好地支持抗日救国的紧要任务。对中共来说,“知识下乡”有着丰富的马列主义理论基础,“既然建设社会主义需要有一定的文化水平……我们为什么不能首先用革命手段取得达到这个一定水平的前提,然后在工农政权和苏维埃制度的基础上追上别国的人民呢?” [1]691除此之外,这一运动也有着十分紧迫的现实需求,因为“乡村社会不仅能提供革命的巨大人力资源,而且能提供革命源源不断的物质供应” [2]110。对中共来说,开展教育识字运动,能有效地集聚和整合广大而分散的农村资源,以将“基层权威”转化为党所能控制和引导的支配性力量。本文以政治权力与基层权威的复杂互动为视角,从作为权力主体的中国共产党和边区政府的策略选择出发,通过对教育识字运动开展过程的微观考察,从一个侧面考察中共在实现自己乡村治理目标过程中所显示的强大驾驭力量以及面对传统力量抗拒时所调整的有效策略和应对能力。

一、动员困境:农民的“冷漠”与“怀疑”

陕甘宁边区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抗日斗争的中心和大后方,也是各抗日根据地开展生产建设活动的示范区和模范区,而教育事业一直是边区政府领导社会建设的重要方面,体现了中共对教育问题的高度重视。

边区政府所开展的教育运动主要包括干部教育、社会教育和国民教育三方面内容。其中,干部教育属于政治权力结构内部的组织建设和人员培训,自然不与基层权威发生直接互动关系;但社会教育和国民教育则不然,其教育对象是非权力体系内的人民大众,涉及到政治权力与基层权威的接触、碰撞和调适,而这就必然引起传统社会秩序发生较为深刻的变化。旧秩序逐渐解体,新秩序渐进生成,这一转变过程自然会产生难以预料的挑战和困境。

作为代表中国社会正面发展的进步力量,中共对旧中国封建落后的不平等教育持当然的否定态度,力主培育社会新人,实现教育公平。早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苏维埃政府就有计划地开展教育工作,“设三千余所列宁学校”,入学儿童达到5万余人,成年人参加补习班的有“六万八千余”,“在人口百五十万中,受教育者已达百分之八云云” [3]86-93。红军战略转移至陕北后,中共继续开展群众教育运动,以“普及教育”和“根本改革过去的教育方针和教育制度” [4]348为口号,兴办大量学校,吸收广大群众识字入学。与此同时,中共还结合陕北农业生产的实际情况,广泛开展冬学运动,据统计,到1937年冬,陕甘宁边区“共计开办冬学382处,有1万人参加了冬学学习” [5]132。而在晋察冀根据地的北岳、冀中地区,“高小已达91所,初小5490所,在校学生达239819人”,“阜平战前有初小124处,1939年春增加到160处,饶阳县增加40处,武强县增加8处,深县增加144处” (1)。

然而,在教育识字运动取得这些瞩目成绩的背后,其实际过程却不这样一帆风顺。1939年初,边区政府主席林伯渠就指出:“文化教育的发展蒸蒸日上,以惊人的速度进步着”,但“文化教育工作,还不够深入” [6]。9月,陕甘宁边区政府正式成立,随即建立起一套完整的教育体系,并广泛兴建小学和中学,还积极开办识字班,以推动教育识字运动的深入发展。但是,边区“失学儿童仍在四分之三以上。文盲数量有减少,但仍高达百分之九十三至九十五” [7]566;庆阳分区曲子县的报告也指出:“到校的学生多寡现在还不清楚,总然说虽都按时开学,但学生恐怕到的不齐,就曲子高校看,至今才有三分之一的学生,各乡一般学校可想而知了。” [8]令人费解的是,这种情况并没有得到改善,在1940-1941年间仍旧发生着,学生仍旧不来上学,民众对“识字扫盲”的号召仍然不予“配合”,表现出令政府想象不到的“冷漠”和“怀疑”。例如,农民对前来动员他们及小孩上学的干部说:“连命都保不住,兵荒马乱,还念什么书?” [9]234不少民众担心孩子变成“公家人”,为使孩子不念书,宁愿“把娃娃送到友区去”;有些农民还担心念书是假,当兵是真,所谓“普及教育”、“学习识字”、“扫除文盲”,不过是“公家征兵”的有效手段 [10]。

诚然,农民不愿送子女上学的原因很多,“不方便”、“路途遥远”、“学了没用”等都是他们用来抵制教育识字运动的理由,不少干部和知识分子也从教条主义和形式主义方面检讨自身,以实事求是的态度去关心农民实际需要,改变工作方式,取得了一定积极效果。但就本质而言,广大农民的“冷漠”和“怀疑”绝非仅是干部们不注意工作方法所造成的,这种对运动本身的回避和抵制集中反映了基层权威对政治权力的激烈抗拒,体现了二者的强烈冲突。

首先,政治权力力主开展的教育识字运动势必使权力自身下沉到基层乡村的“场域”。新力量的渗入势必给乡村生活的长久惯性产生影响,从而引发基层秩序的变化。而另一方面,权威对权力的突然“造访”也必然要做出本能的“自卫”反应,要以其独特形式来抵制权力的意图,这就表现为“冷漠”、“怀疑”和“回避”。其次,基层权威的强大惯性体现为其所维护的基层社会结构有着长时段的稳定性,它的惯例、习俗、规则早已深入人心。千百年来,“皇权不下县”的铁律早已成为农民的潜意识,而政治权力永远是个遥远的存在,几乎不影响自己的生活节奏,而“宗族的居住模式、规制宗族结构的内部制度、宗族认同”才是导致宗族延续的主要因素 [11]260。最后,在抗日战争紧迫而危机的时段之中,政治权力需要基层权威以配合和拥护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这一时代主题就要求中共不能以权力的强制性来直接改造基层权威,而必须采用“迂回战术”,转变之前的动员策略,调节权力与权威的冲突状态,以适应基层权威的属性与结构,从而将整个乡村基层社会纳入自己的治理意图之中。

二、策略转变:传统权威的效用

社会权力,可区分为“横暴的权力”和“同意的权力”,前者指通过暴力和暴力人格获得权力,而后者则指一般民众共同承认的权力,其力量来自一致感 [12]59-68。在这两种不同属性的权力中,“横暴的权力”向来没有“权威”,而道德型的“同意的权力”才能成为民间信任的主流 [13]276-277。

在基层乡村社会,“声誉”是农民的无形财产,在乡村社会中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农运大王”彭湃就曾指出,中国农民对旧教育“教其安分守己,顺从地主,尊崇皇帝”最欢迎,而讨厌新教育提倡的“反抗命运风水” [14]109。由此可见,基层农民眼中的“权威”不外乎就是那些他们长期顺从的乡村精英。他们认为,“村里富有的,能压住人的”,“能写能说能算的”,“会应付公事会办交涉的”,“能误起身子和营生的” [15],就有很好的号召力。而那些有功名、有文化的乡绅,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基层乡村中的关键性教化力量,他们一方面代表民众,另一方面又与上级的县政府保持着密切沟通。

就“知识下乡”来说,中共在遭遇农民的“冷漠”和“怀疑”之后,自然开始关注乡绅的特殊作用。而对生活在根据地的乡绅来说,日寇的侵略和国民党的溃败也使得他们迫切需要与新的政治力量—中共达成合作,以找到新的生存位置。因此,各根据地就涌现出大量与党和政府友好合作的“开明士绅”。对边区政府所推行的教育识字运动,士绅们表达了积极支持和热烈响应,因为“教化乡民”、“启迪民智”本来就与他们的经历密切相关。

边区政府副主席李鼎铭就是这类“开明士绅”中的典型。他出生于陕北米脂县,幼年聪敏好学,熟读四书五经,考取廪生后就在米脂从事教育工作,先后当过国语和数学老师,创办过国民高等小学,并担任校长。李先生“从事教育十余年,成绩卓著,甚得当地群众赞许”,“在当地群众中的影响和声望日高”。而担任边区政府副主席以来,李鼎铭积极响应党和政府的“知识下乡”运动,较早认识到运动的阻力来源,还提出“必须坚持文化工作中的统一战线”,“必须根据群众的需要和自愿来进行(运动)”,“应先扫除农村的积极分子中与乡村干部中的文盲”,“应利用民间所存在的组织形式(如庙会、教堂等)进行各种社教活动”等积极意见[16]56-57。

同样,由于“农民长期习惯于温顺和沉默,而地主富农善于发表自己的意见,要求他们到场辩论,更可以增加说服力” [17]75,党和边区政府也积极寻求基层士绅支持,鼓励他们充分发挥自己的威望,来更好地使群众乐于接受知识教育。杨家沟村的马醒民是当地有名的士绅,饱读儒学经典,心怀“仁爱”理念,在中共建政陕北之前,就在乡里创办扶凤小学,亲自担任校长数十载,并十分注重延聘优秀教师,完善教学设施。教育识字运动开展以来,他又积极组织本地民众,认真识字学习,并主动解决民众生活困难,使广大群众打消了对“知识下乡”的疑虑,他们在感激政府的同时,也不忘称赞“恩博不过欲仁堂(笔者注:此处代指马醒民)” [18]832。

除发挥士绅们的威望以外,党和政府还积极吸纳有才能的士绅担任政府职务,以更好开展“知识下乡”运动,有效达成“普及国民教育”的目的。如边区政府教育厅副厅长贺连城,就是一名颇有名望和才能的地方绅士,担任政府要职以来,经常深入学校,与师生交流沟通,及时更正了边区教育事业中的问题。

正如黄宗智所言:农民往往会“把‘财主’和有学问、人品受敬重的人分别开来,后者简单称为‘先生’”,自然“‘绅士’就是有学问和品格高尚的人,与财富无关” [19]68。党的策略变更,不仅使“知识下乡”运动以广大农民所熟悉的方式在乡村普遍开展起来,而且还使得传统的绅士阶层开始转变观念,利用其社会网络和影响力为新政权积极献言献策,增强了边区政府的乡村治理能力,巩固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除士绅群体之外,乡村积极分子也是党和政府重点依靠的力量。如定边县参议员高崇山,不仅在1942年县参议会上,与其他议员联合提出“教育和生产结合”、“政府酌情补贴贫寒子弟学费”、“教写教算,讲求实用”等五项建议,还被群众选为定边完全小学董事会主任,并同时担任民教馆主办的妇女半日班校长兼教员,且亲自劝学,动员家长送子女上学 [20]232。曲子县的李秀如,为了让回民子弟接受学校教育,倡议创办了曲子回民小学,有学生20余人 (2)。而作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提倡者和实践者,中共在推广教育运动方面也积极争取对地主的团结,如杨家沟的地主马维新,其“思想赤裸裸的代表着地主阶级的利益”,但“凡他能做的事情,他在表面上是认真的,热心的”,且他“治家极为精明,不任意花钱”,却在子女教育方面“不惜大量支出”。为使他积极投资子女教育事业的行为能为广大群众所感悟,马维新先后被选为“保长”和“联保主任” [21]24-32,在基层发挥了一种独特的模范作用。

总之,乡村社会的“无冕之王”处于政权与底层民众之间,他们通过特有的组织活动才能、受人景仰的德行、饱读诗书的话语分量赢得了村民的敬重,是名符其实的基层权威。一旦共产党和新政权对他们的身份给予某种程度的认可,他们就能强化自己的政治归属感,积极投身新政权所要求的各项建设之中,他们可以“一村一庄不顾疲劳地传达”,详细介绍政府的政策及建设成就,并能以农民熟悉而倍感亲切的方式进行劝说动员,“对家长学生入学有很大的感召力,一时学生入学猛增” [22]12。但是,对中共而言,“知识下乡”运动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涵,宣传和教育作为一种极富社会政治功能的手段,其最终任务是要使乡村教育从地方社会“面对面的社区型社会化”上升到由国家组织、规划和控制的“超离于面对面社会化的普遍性知识传播” [23]104,这就要实现一种革命性极强的政治社会动员。因此,传统的乡绅群体、积极分子都可谓政治权力下沉乡村的“先锋”,在他们积极动员乡村社会的同时,政治权力认识到自己渐渐地不再为农民所排斥和抵触,开始进行“权力的包抄”,以逐渐掌控领导乡村社会的主导权。

三、权力包抄:基层组织、干部培养和“民办公助”

亨廷顿指出:“一个政党如果想首先成为群众性的组织,进而成为政府的稳固基础,那它就必须把自己的组织扩展到农村地区。” [24]401在抗日根据地,中共作为政府的建立者和领导者,必然要将权力触角下伸至最底层的乡村社会,使广大农民不仅为传统的基层权威所劝服,而且还必须认识到中国共产党的存在和强大。

早在1939年8月,边区党委和政府就认识到:“过去乡政府下的各种组织与乡级各种群众团体,虽是吸收与发动了乡村中的群众来参加政府及群众团体的许多工作”,但“这些组织事实上只是形式上的、名称上的,而没什么工作” [25]。随着教育识字运动的深入开展,政治权力逐渐在基层建立了乡代表会议和村代表主任制度,设立了文化教育促进会、夜校、半日校、识字组、俱乐部等组织,使民众依靠“自己的乡苏代表及村的委员会与民众团体在村的坚强的领导,使全村民众像网一样组织于苏维埃之下,去执行苏维埃的一切工作任务” [26]325。

另一方面,由于运行组织需要大批“熟悉情况”的得力干部,而原有的革命干部和先进知识分子干部在数量和质量方面又明显不足,这就使中共必须专注对新精英的培养,使这类精英能像“滚雪球一样,去团结更多的青年人来学习” [27]150。通过不断开展各类运动,很多优秀分子涌现出来。他们多是贫雇农出身,通过辛勤劳动,积极响应政府的号召,而获得“地方劳动英雄、变工队长、自卫军干部、读报组和识字组组长”的身份。也就是说,“这些人绝大部分是从农村新提拔起来的积极分子和原有的小学教员,是从群众中涌现出来的” [28]357,他们对共产党和根据地政权是衷心爱戴和积极拥护的,身份的认可和肯定使他们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是“擦沟子的石头当不了金”。

当然,政治权力对基层政权的改造不可能使强大的农村惯性消亡殆尽。除了加强对新干部和新精英的选拔和培养之外,党也同样尊重农民固守本分的观念。农民中大部分的首要选择是忙于生计,“外界仍是充满敌意的场所。他们意识到自己软弱并易受伤害,所以尽可能地保留能够给他们带来保护的旧制度。” [29]78农民对运动和权力是没有任何觊觎之心的,他们认为:中农“家里过得好”,“误得起工”应对上面来的人,还可以应酬招待。在政治上只要“还公平”,就可以“够资格”了 [30]76。因此,根据地农村的乡长、村长也存在相当程度的中农、富裕中农比例。

此外,为达到“接近农民群众的生活和实际需要”的目的,党组织在具体过程中又不断总结运动开展的经验教训,一再强调尊重“群众意愿”的自愿原则,并结合农村实际,在教学方式和内容上不断贴近农民实际需求,极大调动了农民的积极性,使“知识下乡”运动取得突出进展。

对于教育识字运动,毛泽东在1944年3月指出:“过去我们很多小学办得不好,群众不欢迎,我们硬要办,这是命令主义”,“我们共产党要学会一个办法,就是人家不听就不讲了。” [31]1134月,边区政府就发出《关于提倡研究范例试行民办小学的指示信》,要求“各级政府应注意所属小学教育的改革,提倡研究各地范例”,“应本民办公助的方针,提倡人民自办小学,每县至少试办一处,并将现有公办小学逐渐转变为民办小学” [32]277。这样,“民办公助”的办学方针就被正式提出,主要强调群众学习识字的自发性,主要是为了解决之前存在的“强迫动员”、“教学内容空洞和政治化”以及“正规学制不合理”等问题。

“民办公助”的方针很快收到实效。首先,大多民办学校改变了传统集中、固定、正规的上课体制,其共同特点是“一揽子”。“本村男、女、老、少”,“婆娘们”自己办起了“午学”,“学生们都是自动来了,不像过去那样抬腿、拉耳朵强迫来学” [33]。其次,在教学过程中,提倡组织识字组,让“老百姓教老百姓”,发展出“小先生制”、“读报班”、“工友班”等灵活的组织形式,其口号是“认识十个字的就可以当组长,认识一百个字的就可以当委员长” [32]115;再次,在教师聘用和教材编写方面,也“可以让群众聘请他们最信任的人” [34],“搞一些关于生产知识等方面的书”,教学生“打算盘”、“写信”、“记账”、“写路条”、“写契约”,这使农民感到自己作为学习主体的地位得到了尊重,对学习的知识也有了自主选择的权利,并从知识汲取过程中体会到“有文化”、“打算盘”、“写路条”的好处,事实上,农民是非常理性的,不仅能计算出对自己“生存需要”有利的诸多选择的先后性,而且还能动用各种资源使外部时势转移到对自己有利的方面;最后,“民办公助”的方针使政府教育经费的问题解决,农村劳动英雄、积极分子等积极组织募捐,群众自发筹钱办学。如镇靖城市乡一个小学,“其经费,是劳动英雄秦彦林、积极分子刘绍邦等向全乡募捐款洋十二万元,荞面一斗,黑板一块” [10],这就打破了过去摊派、政府津贴或一筹莫展的旧一套,也增强了群众对“自己学校”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总之,学校是百姓们自己出力创办的,校长也是由他们自己推选的,教学形式和内容也是他们自己选择和创造的,这就尊重了他们的意愿,满足了他们的需要,加上中共开展“整风运动”,“知识下乡”运动中的教条主义、主观主义和形式主义得到批判和纠正,广大干部、知识分子的积极性与群众的自发性形成合力,政治权力不但深入到乡村社会的底层,而且还驾驭和整合了之前的基层权威,使乡村社会的旧秩序“静悄悄”地瓦解,向着由权力主导和希望的新秩序转型。

四、结语

抗战时期的“知识下乡”运动,作为中共革命时期改造旧社会,建设新社会的代表性举措,其产生和发展都与基层的乡村社会有着密切的联系。千百年来,乡村社会的教育活动都是富家子弟、知识世家才能参与的,广大穷苦农民被排除在私塾、科举之外,世代沿袭着“男耕女织”的传统劳作,其生活也是一个封闭的“场域”。

陕甘宁抗日根据地建立以来,中共作为一支关系中国前途命运的积极力量,其严密的组织体系、高效的执行效率及强大的动员力量逐渐下沉到乡土社会,极大地影响着民众生活的诸多方面,其目标就是动员民众的积极性,以获取有力支持和认同,而“知识下乡”就是激活民众意识,提升其认知能力的必要途径。在这一过程之中,以党和政府为代表的政治权力展现了强大的力量,从一开始就主动接触乡村社会,并试图渗入到农民的意识之中,使其响应号召,积极支持和配合“知识学习”;但基层权威的惯性却大得惊人,其抗拒使政治权力面临困境,农民的冷漠和怀疑使党和政府感到危机,不得不变换策略,求助于传统权威。抗战的爆发、旧政权的溃败解体,使得以乡绅为代表的权威力量感到必须找到新的生存环境,而政治权力的抗战民族统一战线号召和“三三制”民主政权建设等举措使这种需求得到回应,传统权威很快寻求新式政权的庇佑。“对权威的的求助”和“对权力庇佑的需求”使政治权力和政治权威相互调适。进而在政治权力的统摄下相互兼容。

诚然,“知识下乡”这样的乡村改造运动及其宏大目标绝不可能通过政治权力和政治权威的几次相互兼容就能够实现。时至今日,我国仍未完成农村社会的“扫盲”工作,群众的教育文化水平仍亟待提高。抗日时期根据地的教育识字运动体现出中国共产党有能力建设一个先进的乡土社会,不但认识到“乡村问题的解决,一定要靠乡村里的人” [35]199,还能及时调整权力的界域,发挥权力的效能,领导边区人民开展了史无前例的学习运动,为领导革命的成功奠定了坚实的群众基础。时隔七十余载,这些多元图景和起伏过程都值得我们好好体味。

注释:

(1)参见宋劭文:《边区行政委员会工作报告》。

(2)参见中共庆阳地委党史资料征集办公室:《庆阳地区中共党史大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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